他的确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在聽到反賊快要兵圍南京的消息他上京請命之前,他還是一個平頭百姓,一個已經退隐朝廷的平頭百姓,他當過官,年紀輕輕三十歲便當了吏部的主事,可謂是大好前途,但是因爲看不慣魏忠賢毅然辭官歸隐,魏忠賢死後他還是沒有複官,就在自己家鄉蝸居着,直到現在,而且一請命就要當武将,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帶過兵。
不過不要緊,奇特的人有很有,文官從武需要諾大的勇氣,但隻要肚子裏有點貨就好辦,也正是因爲他的這種奇特,所以他才能在這風雲動蕩的大明混出頭來,要知道洪承疇,盧象升,還有楊嗣昌,哪個都是如此,文官出身成了武将,都名動一時,直到現在。
他到京城的時候,江浦那兒已經開始了激烈的鬥争。
高迎祥覺得自己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因爲這群官兵抵抗的異常激烈,嗯,讓他覺得愈發的不開心。
張獻忠跟着高迎祥走到了這個地步,心裏其實是滿滿的激動,三人合力總共三十萬的大軍,其中連都他有八九萬,江浦城内不過兩萬,在他看來,江浦已經是囊中之物,就連南京,也會是另一個鳳陽了。
聽聞秦淮女子多妩媚,張獻忠已經在幻想着自己進了金陵之後該如何享受了。
與他一塊的李自成沒有他那麽樂觀。
李自成一直都是極有主見的人,窮孩子吃不飽飯出生,什麽都要精打細算,不像張獻忠同志坐着公務員還幹着搶劫的勾當,現在的他心裏是很忐忑的,高迎祥給他寫信讓他來這兒集合的時候他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麽了,說實話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但是他依舊來了,一來是爲了報恩,二來心裏也是存着那一點想法,打了一個鳳陽讓他現在還在那個光環之下受益無窮,打了南京,那自己真正飛黃騰達的日子也就來了。
高迎祥蹦跶不了多久,這是李自成的想法,沒有機會也要讓它實現,當老大的日子過得久了,老實人都會有想法的,看他們的外号,一名闖王,一曰闖将,在大部分人眼裏自己都是高迎祥的小弟,這是李自成不願意的。
好在他在陝西發展的良好,他的高傑老兄還在那兒堅守着,就算這兒出了什麽意外自己也有退路,不像這兩個憨貨。
李自成看着最憨,吃小虧,但卻總是占着大便宜,打鳳陽那次就是這樣。
他知道,看着自己等人的形勢很好,但是實際上,大明真正的南都有這麽好打的嗎?真要打的話,還任重而道遠啊。
事實證明,李自成是正确的。
短短的幾天時間的寂靜,卻是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在江浦周圍突然冒出了十餘萬的大軍,還有着重型火炮。
他們是土包子,是的,他們是土鼈,所以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火炮。
他們怕極了,但是高迎祥還要前進,因爲他再後退,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不,是比原點還要差,以爲現在的西北不像以前一樣好混了,到處是官兵,還都很使力,再不努力,就是末日。
高迎祥從未覺得對勝利如此迫切。
當第一枚火炮響起的時候,一片血紅色的空氣污濁着,當第二枚響起的時候,又是同樣的場景,高闖王已經豁出去了,這一會被殺紅了眼,然後大炮半天都莫名的沒有再響過。
反賊們不懂爲什麽,但是總指揮的楊嗣昌隻能無奈苦笑了,大明自産的大炮不過關之後已經很少投入制造了,徐光啓病了之後更是沒有人再提過,之前也一直沒錢投入,僅有的二十樽威力大紅衣大炮就是從外面進口的,一半去了東北,現在自己帶出來的,隻有兩尊,還得在一定的範圍内,所以總的來說,這東西對三十萬的反賊,殺敵是有限的,大抵隻能起到心裏上的暗示作用:我們很強大,你們快跑吧!!
其實官兵不管是從氣勢上還是從戰力上都要占上風,何況還是守城的主場戰争,所以就算沒有了大炮的加持,高迎祥同志在持續了三天之後,終于無奈放棄了對江浦的行動,退回和州據守着。
這場戰鬥很激烈,官兵前所未有的威武,反賊也展現了他們的另一面,但是結果卻是讓高迎祥皺眉。
死亡人數達兩萬,這就是戰損,以前多是逃跑的,但是現在少有逃兵竟然也讓他很難接受。
高迎祥在和州,楊嗣昌在江浦,準備一網打盡了,西北各地官兵還在緊密聚集,操制這一切的楊嗣昌春風得意,他很願意相信,反賊的末日就要來了,不,是已經來了。
之前很多次官兵都對反賊有過大面積的圍剿,每次圍剿形勢都很危急,但是隻要跳出了那個包圍圈一切都好辦,天高任鳥飛,但是這次則不同,高迎祥似乎清楚,自己躲無可躲,隻能勇往直前。
所以雖然這次的形勢似乎比之前幾次要好上許多,畢竟還有着一座城池據守着,但是衆頭領都感覺到了一股子不妙,張獻忠同志似乎也意識道,這次玩大發了。
鳳陽和金陵,果然就不是一個玩法啊。
這樣的情況下,高闖王把目光又瞄向了南京周邊的一個城池。
整個反賊的隊伍陷入一種沉悶的氣氛,可以看出這次戰争的規模之大,他們想活命,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以前他們的堅持在逃跑,現在他們的堅持在反抗。
馬車已經連續趕了二十天的路。
索性甯大官人一路上遇見了許多次的驿站,如果不是中途驿站換了多次馬匹,估計現在那座下的幾百匹馬匹要被累壞一大半,馬可以換,但是人卻是換不得的,所以三四百人的隊伍因爲長期趕路精神都有些萎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爲了盡快趕到兩廣,甯緻遠這些親兵也是豁出去了。
徐澹雅一雙眸子目不轉晴地看着窗外,有些颠簸的馬車絲毫不影響她的興緻,對于這個女孩而言,這樣閑下來的時間是極少的,除了現在,這還是在甯大官人不許她在馬車上玩火的緣故,自懂事以來很多時間她都是跟着徐光啓到處亂逛然後聽着她爺爺講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更多的時間在她長大以後喜歡一個人坐着莫名其妙的研究,因爲她總感覺自己心裏有着許多神奇的東西在若隐若現等着他實現。
燈泡還在亮着,已經足足過了兩百多個時辰,早先的興奮早已消失不見,隻剩下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徐澹雅眯着眼睛,若是讓她獨自要這麽長時間的發電機那估計得累死,所以還是甯緻遠說得對,這事情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能做的,而她以前從來都是一個人。
一行人又停下換了一次馬匹,這次隻是換下了五六十匹馬。
王五有些皺眉,“公子,這越往南走驿站是越小了,裏面多是些驽馬,這次若不是公子的名頭響亮也換不了馬了”
甯大官人點點頭,這種事情他早已注意到了,從這兒也可以看得出這南方邊境大明的掌控之差了,現在還隻是湖廣的地界就已經這般不過他也不在意。
“今日開始晚上便無需趕路了”甯緻遠想了想,“再有幾天的路程便到了,讓弟兄們調整好了。”
他也不認爲自己一到廣東就會碰上麻煩,如果他以後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就另當别論了,但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天氣潮濕,一路上道路狹窄陡峭,完全颠覆了甯緻遠的印象,他知道朝廷對兩廣的控制力極弱是由于有太多的土司,但是土司爲什麽會壓制過朝廷卻是一直以爲是朝廷的不作爲,或許,并不僅僅是不作爲。
從湖廣南邊一帶開始,變得異常的偏僻詭異,大軍一過必定勞民傷财,或許,朱八八在開朝的時候便沒有完全将這些土司征服。
至于爲什麽現在發展的這麽差,通過這麽多天的了解甯大官人也大抵知道了,本來就算南方一帶不安甯,但是也不至于被本地的勢力壓制過朝廷,這在哪朝哪代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天啓年間由四川貴州土司引發的奢安之亂持續了十幾年的時間給這個南方一帶帶來巨大的動亂,朝廷耗費了五省的兵力才得以鎮壓,但是帶來的後果就是原本入不敷出的大明更是搖搖欲墜,大量的拖欠軍饷讓在大明朝廷在南方的威信盡失,軍心盡失,民心盡失
土司勢力進一步擴大。
如果說大明的江北江西還看不出什麽征兆,這南方,就是明顯的不能在明顯的亡國之兆了。
馬車繼續在走着,寇女俠趴在甯大官人懷裏睡得香甜,想得太久了眼神有些幹澀,甯緻遠索性也閉目養神了起來,徐澹雅目光移過去看着依偎着的兩人輕撇了撇嘴。
看着案闆上的燈泡,亮度似乎又暗了一些,昏黃的燈光中她仿佛看到了家家戶戶的窗戶中都透着這種光芒。
不知道爺爺現在的病怎麽樣了
崇祯也還算夠意思,孫傳庭時隔幾年之後又想回到朝廷崇祯也讓他官複原職,依舊在吏部在主事,正好是李定方的下屬。
于是就這樣,朝廷夠意思,按理來說對孫傳庭來說讓他當文官更是好事一樁,但是他不開心,從他重新踏出山西代縣的那一步開始,他的目标就很明确,帶兵打仗,他的腦子裏有着一系列的規劃,但是他現在還要等待。
而之所以孫傳庭翹工這麽久還能回來,一方面彰顯着崇祯現在的求賢如渴,還有一方面就是孫傳庭是當時爲數不多敢和魏忠賢對着來的官員,崇祯還沒有當皇上的時候就有所耳聞,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崇祯現在心情很愉快。
愉快的原因在于楊嗣昌在金陵一帶幹的漂亮,而且崇祯這一次也真正感受到了自己作爲一個君王的霸氣,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有錢真好!
但是打仗實在是個費時費力費錢糧的活計,看着自己國庫内的銀子就這麽一點一點如流水般的花出去他着實心疼,再一次的,崇祯充滿了對于金錢的渴望。
幾乎所有的反賊齊聚和州,十幾位大牌的頭領都在,官兵也在逐漸向着這兒靠攏。
然後高迎祥準備進攻滁州了。
從和州出發,攻下滁州,然後攻下南京,高闖王就是這樣的打算,也與兩百多年前的朱八八如出一轍,他相信,他也會想朱八八那樣開創出百年基業。所有的民兵,多達四十萬都徹徹底底由高迎祥指揮,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他達到了他人生的頂點。
從兵力上來講,雖然高迎祥四十萬官兵十餘萬看似是四倍的差距,四個打一個,但終歸還是高闖王吃虧的,誰不知道以前他們都是十個二十個打一個的,曹文昭那次甚至是五十個打一個。
但是不要緊,最後的兵力差距依舊不是四比一。
而且這次他面對的人不是楊嗣昌。
與反賊不同,官兵不可能老是聚集在一起,而且還是在這麽關鍵的地方,城池挨得又近,城内又繁華,除了和州之外,再有一城被攻下了,那楊嗣昌可以以死謝罪了。
所以在江浦對峙的那十餘萬的士兵,分到滁州的,大概是零人。
沒錯,就是沒有。
天知道楊嗣昌是多麽想把高迎祥幹掉,十餘萬大軍對峙沖鋒,但是這樣反賊随便一蹿到哪兒,比如說南京那能吓死人!回援都來不及,作爲一個成熟的兵部尚書,他的策略是有條不紊的防守。
南京屯兵六萬,周邊四城湊活一下每城兩萬,某種程度上來說,楊嗣昌已經利于不敗之地了,而且他也知道,滁州自保無疑,所以他很放心。
滁州同樣是一個小城池,原本城内兵力不足萬人,楊嗣昌之所以有信心,是因爲盧象升此時的駐地就在那兒。
又是老友相見,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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