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沉悶的聲音在金銮殿上回響良久,在所有人耳邊嗡嗡作響。
一時間所有人看向朝中筆直站立的甯緻遠的眼光有了變化,最明顯的莫過于周延儒,對于他而言,他的人生已經到達了頂峰,那是他自己以前的想法中的,但是現在,他的想法有了變化了。
做官到了他這個份上,内閣首輔當朝第一人了,之前他對于什麽官職什麽地位的是真的幾乎不在意了,在意的唯有面子而已,就算是甯緻遠的太子太保一品官職周延儒也完全沒有感覺,官職不重要,權力才重要,除了崇祯以外,沒有誰的權力比他更大了,所以周延儒才能始終保持着一份淡然。
而現在看向甯緻遠的目光中已經有着嫉妒了。
國公嘛,那可是國公啊,恩及子孫對于一個老人來說,沒有一個想法能比讓自己的後代過得很好的想法更強烈了。
自己在朝廷中這麽久都沒有過得待遇,甚至他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畢竟開朝這麽久了都沒有過先例,而現在一旦有了先例,周延儒作爲最爲資格的一人,心裏火熱了起來。
這是真正的火熱
與之前感覺自己要複仇得逞的感覺截然不同,或者說,這才是他作爲一個讀書人,一個官員的最終目标。
‘衛國公’三字響徹金殿,回聲不絕。
衛國公,衛國,這兩字也足以看出崇祯對于甯緻遠的态度了。
“微臣謝皇上恩典”甯緻遠身子拱了拱,對着崇祯謝恩,沒有下跪,大明朝其實很人性,不像後來滿清的朝廷那樣動不動就下跪稱奴才,所以他才獨特,所以他才在中國曆朝曆代中有着極好的名聲,因爲他的骨氣!
崇祯或許自己都沒有想過,他的這一臨時的舉動會爲這個已經苟延殘喘的朝廷帶來一絲曙光,而且在他心裏,大明雖亂,但還沒有到要亡國的時候。
退朝之後,甯大官人心情很平靜,絲毫沒有因爲得到了什麽衛國公而得意的模樣,這感覺就像是一個大學生在小學生考試中得了一個第一一樣的複雜,這不是應該的嗎?如果這個第一真的存在的話,不是自己還能是誰?
他感覺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明顯就多了很多,也更加的熱切,他就這麽向外走着。
這些目光中甚至有着周延儒的,甯緻遠因此覺得,朝廷的局勢或許要發生很大的變化,誰也無法忽視一個國公的誘惑,哪怕是周延儒。
一路回到了府上,甯緻遠已經沒有了困意,很多時候,人們身體上的感覺都是因爲心裏的暗示,在朝廷之上他很放松,而現在他很認真。
“要去外公府上嗎?”寇白門小跑了過來,眨着水靈的大眼睛問道。
受到甯緻遠的影響,私下裏她都是喊徐光啓外公了,很怪異的稱呼,但是誰讓自己是女人呢,嫁雞随雞不就是那樣麽。
“爲什麽要去那兒?”甯大官人摸了摸寇白門的小臉笑道,他是有這個打算,但是寇白門問的則有些湊巧了。
“不是每天都去的嗎?”寇白門被甯緻遠拉進懷裏磨蹭着,“而且徐姐姐還給你傳了話啊。”
“什麽?”甯大官人很驚訝,然後朝廷上這些破事瞬間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徐澹雅有什麽事的話,以他的性格,那應該就是大事吧,更多的可能還是那個燈泡什麽的研究有了進展?
反正正好也要去徐府,甯緻遠收拾好情緒也不想了,拉着寇白門上了馬車出門去了。
熊文燦還在路上,從兩廣桂林到京城,極南極北,距離很遠,而且熊總督又不怎麽積極,磨磨蹭蹭的樣子,所以還沒有趕到。
西北的重要官職還未上任,不過這點實在沒什麽影響,畢竟自從洪承疇升任五省總督之後三邊總督就一直空着,已經有了不短的時間,而且那三邊幾乎所有地盤都不在朝廷控制範圍内,隻有些零零落落的小城,還是在洪承疇的管轄範圍,而現在,洪總督的注意力已經重新從對李定國和熊文燦的算計中轉移到了反賊中。
對于他來說,政鬥畢竟隻是小菜,真槍實刀的幹才是主食,他也知道在崇祯眼中提升官職主要是靠着戰功,而且這才是他的老本行。
何況現在正駐在陝西的反賊也是個人物,三個最著名反賊之一的李自成,讓他停留的時間久了也是個麻煩。
當初盧象升等人帶着官兵追着高迎祥出了陝西,然後那群反賊便分開了,洪承疇一直覺得這是他們做的最正确的決定了,真他媽以爲人越多越好,四十萬人在一起,随便派個幾千人都能殺個痛快再回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若是在自己手下有這麽多人還也不行,洪承疇雖然自命不凡,但也不認爲自己能夠統領四十萬,最多十五萬就是極限了,要不帶兵多多益善的韓信怎麽就是軍神了呢?人家确實是有那個資格。
洪承疇認爲反賊中能有有條不紊帶領兩三萬人不出亂子的人就已經是天不佑大明了,但很顯然沒有,所以高迎祥要是還是這種作戰方式,固然會給百姓帶來困擾,但是絕對成不了氣候。
分開之後的高迎祥等人,張獻忠去了河南,李自成去了陝西北部,而高迎祥,依舊在往着東南方向趕去。
事實也證明,确實不是人數越多越好的,李自成沒有了高迎祥等人依舊不占下風,雖然是守城的一方。
洪承疇有些難過了,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這幫反賊這麽難搞的,尤其這個叫做李自成的小賊還真是難搞啊!
那是自然的事情,以前的李自成是一個小啰啰,無法做主,但是現在的李自成是有着六萬手下的反賊首領,一切決策在手,自然将他的意識進行的很徹底,他讓反賊們認識到了,洪承疇似乎也不怎麽可怕。
李自成,陝西米脂人,上過幾年私塾而已,後來因爲家裏窮辍學了,一般情況下是沒什麽文化的,但是文采怎麽樣其實還不真好說,據說有一天他們私塾的老師請全班同學吃螃蟹,但老師的飯畢竟不好吃,讓他們每人依照螃蟹味主題寫首詩,李自成想了想,寫下了一首詩,其中有一句是,一身甲胄任橫行。
他的老師看了之後沉默,許久才說了一句,你将來必成大器,但始終是亂臣賊子,不得善終。
黑瘦的李自成此時站在城牆上想了許多,包括他的以前的經曆和老師,覺得那就是一個神棍。
李自成認爲他與張獻忠真的不一樣,那貨是吃着皇糧還幹着犯法的活,而他真的不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有口飯吃他就滿足了,辍學之後找了好幾份工作都沒能吃飽,加上天災連連,于是加入了義軍。
但是加了義軍之後,他就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這就是李自成,他也漸漸認識到,他實在很喜歡這種感覺。
“自成,我們現在還要不要繼續攻城?”在他身後,站着一名長相威武的漢子,與李自成形成鮮明對比,漢子問着,語氣熟稔,可以看出他與李自成關系不一般。
而事實也是如此,高傑,米脂人,李自成的發小兼死黨,李自成造反之後混得不怎麽樣的高傑二話沒說就入夥了,而且正逐步展現着他的軍事天賦,現在已經是除了李自成以外的二号人物了,李闖将對他也分外看重,當初在車廂陝投降之後正是高傑在半路伏擊了陳奇谕。
李自成搖了搖頭,在他的心裏一直就有着一個很完整很龐大的規劃,所以在他的治下,幾乎看不見有欺負百姓的舉動,六萬人占着順甯邊上三座小縣城,百姓生活的比在朝廷之下要安分的多。
“洪承疇步步緊逼,我們隻能據城防守,時不時出去偷襲幹擾他們已經不易,哪裏還能攻城啊”李自成皺了皺眉頭,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覺得高傑這句話問的實在不應該,這麽明顯的局勢難道還看不明白?
高傑并不是看清形勢,而是覺得再攻下一城還是很有可能的,旁邊就是沙集縣,而在那兒駐守的将領,是洪承疇手下的參将,賀人龍,和高傑有着交情。
但是高傑什麽也沒說,他想獨自攻下沙集縣,這樣也顯得自己的本事。
而且更是處于對李自成的愧疚,所以高傑覺得自己更應該努力打仗,畢竟,他和李自成的夫人邢氏有一腿,這事做的不地道,他也知道,但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他也沒辦法,事情既成,隻能多加彌補了。
李自成對于自己的手下還不錯,能放權,讓每個手下的才能都能或多或少體現出來,但是張獻忠同志就不一樣了。
在他眼裏,這些手下,這些财寶都是他的私人财物,不允許任何人來挑戰他的權威,他對外爲人和善四通八達愛占小便宜,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那就是一言九鼎的老大,脾氣還不大好。
張定國就是之前與高傑一起在半路偷襲陳奇谕的那位,但是與高傑受到的待遇不盡相同,差距甚至有些大,他一直都沒有獨自領軍的權利,除了那一次。
論身份,其實他在張獻忠營中的地位是比較特殊的,他年紀才十幾歲不大,而且是張獻忠的義子,地位理應是很高的,但是問題在于,張獻忠同志的義子實在有些多,對誰都防着一手,認得這個義子也就隻是收買人心的手段罷了,根本沒有太大的權利,主要還是練軍。
對,練軍,張獻忠同志雖然打仗不怎麽樣,但是識人還是有一套的,也知道張定國這小子的軍事天賦,本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亮起了兵馬。
畢竟現在練兵是潮流,什麽阿貓阿狗都似乎注重軍隊的戰鬥力了,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都注重練軍了,自己自然不能落後。
比起李自成在陝西能夠和洪承疇纏綿,張獻忠的日子就不怎麽好過了。
在左良玉手下他沒打過一次勝仗,似乎左總兵揍他就跟玩似的,而且自己的人數還是左良玉手下昌平軍的四五倍,張獻忠同志隻能在整個河南省滿頭亂竄。
而高迎祥,正在盧象升的追趕下南行,或者根本不是追趕,隻是高闖王有着自己的目的地罷了。
大明是愈來愈風起雲湧讓人不安,但甯大官人此時在徐府,依舊保持着自己的生活節奏,這些并沒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他見到了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燈泡,心裏複雜的意味難以說出。
徐澹雅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已經初具規模的小燈泡,手在搖着根據甯大官人提醒下做成的手搖式發電器,燈泡發出火紅的光芒,不得不說女孩很有天分,甯緻遠迷迷糊糊說了一些或許就連自己都沒懂的話,然後徐澹雅便做了出來,隻是有些笨重的兩塊磁石在兩旁。
玻璃制成圓形燈泡的模樣是甯大官人的功勞,這種熟悉感讓他一來到這個小院子看到燈泡就一陣的自豪,忍不住也沒想忍的臉上就笑的像個白癡,徐澹雅眼神怪異地看着他真是個白癡,然後繼續搖着。
燈泡亮了一會便突然暗了下去,這個一會具體來說指的是五六停的時間,在甯大官人眼裏就是五六分鍾,事情看起來顯然沒有這麽順利,燈泡也沒有多麽實用。
燈泡暗了之後,徐澹雅動作停了下來,這已經是很多次都出現這種情況了,于是看向了甯緻遠,在她眼裏,雖然這個男人似乎什麽也不懂,但是說出的莫名其妙的話總能給她啓示,讓他靈機一動想到什麽,而且徐澹雅很喜歡和這個表弟待在一起,因爲幾乎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做的事情,就連自己爺爺都有開始的支持變得不贊同也不反對的态度,就隻有甯緻遠,隻有他能對自己現在做的事很感興趣,這讓她很開心。
她看着眼前這個在自己了看來都有些新奇的玩意,也很難想象這是在十幾天之内便成形的,他知道是因爲誰,所以當燈泡遇到問題之後,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甯緻遠,所以第一次主動讓他過來了。
“怎麽回事你告訴我!”徐澹雅的話語依舊顯得很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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