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疼…
吳梅村瞪大了眼睛,額頭上已然有着一道血迹,寂靜屋内傳來滴滴哒哒的聲音便可以知道傷口正在血流不止......
卞玉京心中正忐忑,琴弦的斷裂實在是一個意外,現在似乎卻因爲甯公子的配合變成了故意,微張着小嘴,有些郁悶,覺得自己有些丢人現眼了,而且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驚訝不已,“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甯公子這,是不是太直接了…?”
甯大官人确實是在教訓人,因爲他叫甯緻遠。
“甯大人…你…這是作甚?”吳梅村強忍罵人的沖動說道,身體因爲憤怒變的有些顫,臉上也有些扭曲,在一息之前,他還在心裏嘲諷甯緻遠是個虛張聲勢的莽夫…...
“本公子幹什麽了?”甯緻遠一臉不解說着,表情卻并不顯得無辜,帶着一絲不加掩飾的輕蔑笑容,卞玉京此時也正從琴案旁起身,淡然坐在了甯緻遠的旁邊,意思不言而喻。
無恥!還問我你幹了什麽?我額頭上還流着血你看見沒?你說你幹了什麽!?表情能不能無辜點,至少...不要鄙視的那麽明顯行嗎?
額頭上此時傳來陣痛,對甯緻遠臉上的嘲諷笑容盡收眼底,吳梅村感覺血液中氣血一陣上湧,偏執道:“下官若是哪裏惹得大人不滿,自有大明律參照,大人爲何毆打與下官!?”吳梅村恨的牙癢癢,語氣也不再謙遜,話語有些咄咄逼人…不管我幹了什麽,都輪不到你甯緻遠來打我!
“哦,...本大人打你了嗎?”甯緻遠臉上嘲諷之色更甚。
“下官可是被大人砸傷了......”吳梅村冷哼道,見着甯緻遠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追問着:“敢問下官哪裏得罪大人了?”
在他想來,自己今日所作的确實是有些過分,更遑論甯緻遠的身份比他高,但饒是如此,這個原因還是不足以爲外人道也,實在說不出口,難道說自己押妓被下屬打擾了...?這是屬于官員公衆的秘密......基于此點,所以他才敢這麽上前試探。
“下官問......”
“本大人就算打你又怎麽了?”甯緻遠揮了揮手,一臉認真地說道。心裏在冷笑,這吳梅村...還敢蹬鼻子上臉了?
“大人莫要太過分...”
“啪...!”
甯緻遠猛地再次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出巨大的聲響,然後臉色一冷,怒喝道:“吳梅村,你行刺本大人,意欲何爲?莫非是後金派來的奸細否?”
“————”吳梅村正打好腹稿與其理論,然後卻是愣住了,心髒在劇烈的跳動。
行刺...奸細?這是個什麽鬼?
“甯緻遠你莫含血噴人...”吳梅村臉色鐵青說道,額頭上血漬順着臉頰流了下來,顯得十分猙獰。
房間外聽到了動靜的數個甯緻遠的親衛沖了進來,筆直的死死将吳梅村圍住。
他們并不知道生了什麽事,卻知道這麽做的話肯定合公子的意,就算圍着的人是天王老子,一時之間,身上的氣勢顯露無疑。
都是見過血的精銳士兵,身上某種叫做殺氣的東西似乎十分濃厚,吳梅村一個書生哪裏見過這種陣勢,一下子便慌了神,忙喊道,“甯大人,你這是幹甚,莫非是想謀殺朝廷命官否?”
他意識到,和這群冷冰冰的兵蠻子說話沒有一點用,突口隻是在甯緻遠。
............
吳梅村在一旁不停地喊着,語氣時而倔強時而軟弱,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甯大官人對這一切置之不理,視線隻是在看着卞玉京,抿了抿嘴角說道,“玉京感覺這位吳大人怎麽樣?”聲音不大不小,沒有刻意掩飾什麽,仿佛就是在說給房中的吳梅村聽的。
“...很霸道吧...”良久卞玉京給出了一個答案。
甯緻遠笑了笑,看了一眼被包圍着的吳梅村,随着自己與卞玉京的對話,他的喊聲便停了下來,搖搖頭接着問道,“本公子想聽聽又是怎麽一個霸道法...”
“...比如,吳大人想要哪位姑娘陪他便是哪位,不管那位姑娘是否有空,是否願意...”卞玉京淺笑了笑說着,對吳梅村這種做派她着實看不過,卻是無能爲力的。
“那位姑娘是否就是玉京你呢?”甯緻遠似笑非笑說着。
卞玉京默然,臉上挂着端莊的笑意。
吳梅村心髒又開始劇烈跳動,周圍數個彪形大漢吃人般的眼神和甯緻遠兩人的答話讓他愈感不妙,而他還隻能靜靜聽着。
“玉京,本公子和你說個故事如何?”甯大官人嘴角挂着一絲嘲弄,也未管卞玉京的答話,自顧自說着,“從前有一隻流浪狗,它整日饑寒交迫,卻也還算有點志氣,嗯,不錯,那是一條狗,一條有志氣的好狗...”
“噗噗......”卞玉京被甯緻遠的話逗樂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說出這些滑稽的話來,關于一條有志氣的狗。
“它有志氣,當别的狗在想着找吃的填飽肚子的時候,他卻知道,這條路是行不通的,至少,不會長久,所以總是在不停地尋找主人......”
“————”卞玉京聽懂了一些,然後若有所思看了看被包圍的吳梅村,卻由于那些士兵的身高要高于裏面的人,沒能看見吳梅村的表情,覺得有些遺憾,這個比喻确實有意思,不知道甯公子接下來該如何說下去。
“他先是找到了一個叫做張溥的主人,從此走上了人生輝煌...哦,不,是狗生輝煌才對,總之就是領先大部分同類,有吃有住别人還不敢輕易招惹他......”
吳梅村臉色陰郁如水,眼神變得怨毒,被一個甯緻遠的親兵看見,一圈悶了上去,出一聲慘哼......
卞玉京眨着眼睛顯得分外俏皮,饒有趣味地聽着,隻聽甯緻遠接着說着。
“後來有一個叫做周延儒的人比張溥更厲害,那條狗以他獨特的眼光覺得此人更适合做他的主人,于是果斷換了一個主人,抛棄了張溥......”
“新主人對那條狗也是夠看重,把它當做自己所有狗中的狗王來培養,從此他的狗生更加輝煌......”
“再後來......”
卞玉京這時嬌聲打斷道,“後來是不是有一個更厲害的主人出現了,然後它又換了一個主人?”
甯大官人跑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過去,點了點頭,站起身說道,“确實如此,看來那條狗的本性玉京都清楚了啊,真是冰雪聰明啊。”
“哪有...”卞玉京微紅着小臉說道,“那條狗的本性公子明明講的已經很清楚了好不好?”心說甯公子你都指名道姓那麽明顯了,我再猜不出來是不是還得把皇上說出來,不過,這個故事聽着好開心呢,果然是大才子,罵人都不一樣,如此别緻......
“是啊,本公子說的很清楚了。”甯緻遠看了一眼卞玉京,然後示意親兵讓開,看見臉色憋得鐵青的吳梅村,一撇小胡子顯得不倫不類,嘲弄地說道,“但偏偏就是那條狗自己不知道啊,以爲碰上了一個好主人,所以就開始目中無人起來,整天對着人亂叫,吳大人你說這狗怎麽樣?是不是狗中的極品。”
“————”吳梅村動了動嘴角準備答話,卻被甯緻遠的話打斷。
“更可悲的還不在這兒,在于這公狗竟然還看中了一個女人,想依靠他主人的權勢将這個女人弄到狗窩,你說這.媽是不是笑話...?”甯大官人戲谑地說道,“這狗該不該教訓一下...?”
“——”吳梅村抽搐了幾下,雙拳緊握,指甲深陷入肉中,然後咬着牙說道,“甯大人說的這狗确實不一般,如此不一般的狗就是主人用來咬人的,也确實有這個資格,至于教訓,想必是不用吧。”
“畢竟......”吳梅村臉色變得有些猙獰,“打狗還要看主人吧!”
卞玉京沉默着,此時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對她死纏爛打加威逼利誘的吳梅村,回答的确實漂亮。
甯緻遠半眯着眼睛,對于吳梅村出乎意料的回答也是實在驚訝,看來對方這那麽多年的書和馬屁也不是白瞎的,點着頭蔑笑道,“打狗要看主人的前提可是,這條狗妖要乖......”
“若是狗咬到自己人身上了,那狗的主人也不會怪罪的。”
“畢竟,畜生和人還是沒法比的,所以這個畜生,還是得教訓......”
“.............”
“吳梅村,你刺殺朝廷命官該當何罪?”甯緻遠臉上笑容凝固,然後迅轉冷道。
“大人可有什麽證據,哪怕大人深得聖寵,若是沒有證據下官說什麽也不會認的,還少不得一個毆打同僚的罪名,畢竟下官額頭上的傷可是掩蓋不得的。”吳梅村臉色依舊難看,不過說話條理卻是清晰了許多,沒有初次時的驚慌失措。
“不錯不錯,吳梅村啊,本官給你這麽長時間你總算理清思緒了,否則吓得直呼本官的名字,多丢人啊。”甯緻遠咧嘴道,“不過,本官說你是什麽罪名你就是什麽罪名。”
“你若不是要刺殺本大人,爲何在玉京姑娘與本公子花前月下的時候非要進來,莫不知道這是花場大忌?”
“又爲何在被本大人現之後惱羞成怒自殘來嫁禍本大人。”
“又爲何随身帶着匕......”
“又爲何在本大人房間外埋伏那麽多此刻?”
“又爲何......”
“————”
聽着甯緻遠叙述的種種‘理由’,吳梅村慌了,真真是慌了,若是之前他還确定自己不會有什麽危險,現在他可是拿不定主意了,除了這第一條是真的,第二條勉強也可以編造...剩下的,都是些什麽鬼啊!全是編的!而且他也知道,憑着甯緻遠的勢力,僞造這些理由...其實很簡單,找幾個人,一把匕,如是而已。
而且他看見了那把尚方寶劍......
“下官知錯了。”吳梅村松開了緊握的拳頭,閉着眼睛無力道,這是他權衡之下的唯一方法。
可是,明明他還什麽也沒做......吳梅村不知道這是不是偶然,在這短短的時間内,他的心裏經曆了從輕視到驚慌失措,再到絕望,而偏偏甯緻遠話語并沒有多過強勢,卻讓他感覺到對方其實強勢無比,暗歎了口氣,以布衣之身便和周道昌作對還能一路青雲的人,确實是他太天真了,原本以爲自己有了皇上的暗中支持,結果,對方實在太不講究。
甯緻遠見着吳梅村這就開始認錯,心裏有些感慨,這确實算得上是一個成功的政客,但要知道,即将到來的時代,政客隻是賣國賊的統稱......武力是最重要的!
甯緻遠有些心意闌珊,若是吳梅村一直硬扛下去,那他自然有許多種方式讓他丢掉節操,現在還是算了。
擺了擺手,甯緻遠慢慢吩咐道,“給本公子問出他爲什麽要刺殺本大人,然後...讓金陵父母官給本公子一個交待吧。”若是因爲吳梅村一時的服軟便放過他,這可不是甯大官人的性格了。
吳梅村頹廢的臉色一變,當即瞪大了眼睛猛盯着甯緻遠,“大人當真要趕盡殺絕?”
親兵在吳梅村說下句話之前迅将他帶了出去。
甯大官人不屑地笑了笑,趕盡殺絕...也得你有這個資格不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案旁的卞玉京目睹着這一切,眼神複雜地看着甯緻遠,這個輕描淡寫之間便注定了吳梅村下場的男人。
“————”甯大官人笑了笑,對着卞玉京做了一個索取擁抱的姿勢。
卞玉京起身,然後走向了甯緻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