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科舉是崇祯上台以來的第二次,隻是卻是他親自舉持的第一次,崇祯元年那會還是閹黨橫行,入朝之後也不知道該投向哪邊,而且那次科舉崇祯無暇顧及,這次可就不一樣了,崇祯急于找新的人才來充實朝廷,也要打亂朝廷的一團局勢,想必李應就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直接選在了參加今年的會試。
這種選擇很明智,甯緻遠斜着眼睛看了李應一眼,怎麽就沒看出來這小子天天逛窯子還這麽厲害呢,至少在寫八股上比自己厲害多了,隻是運氣沒有自己好....
“這次狀元肯定也是你了,我就努力當個探花好了。”瞥見甯緻遠那‘嘲諷’的眼神,李應當做沒看到,繼續悲傷的說着,“想我李應長的英俊潇灑,才華橫溢,還是考不過你啊,嗚呼,還有一個吳梅村。”
“你認爲你考得過我嗎?”甯緻遠輕飄飄的說道,和這個上蹿下跳的李應在一塊,他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本公子評判達成那樣都是會元,隻能是無奈了,我也是不想的..”
李應的表情仿佛吃了一萬隻蒼蠅,倘若不是那天與甯緻遠的交談,李應知道甯緻遠的評判出了錯誤,他肯定也會坦然接受這個事實,現在...他也坦然接受,隻是甯緻遠那這句話來寒摻他是個什麽意思?
打死他也不會相信甯緻遠的評判錯了,除非那評判考官眼花了,否則那種情況下,就算文章寫出花來,也隻是一個落榜的命運,李應很确定。
甯緻遠知道,李應或許是不相信自己這句話的,确實在現在的制度下,科舉考試舞弊案件雖然不少,但隻是給主考些銀子,然後在自己又文章不差的情況下給一個好名次,這種換試卷的事情一般人都是不敢想的。
李定方在一旁聽着他們的話笑了很久,他是相信甯緻遠的話的,而對于李應,李定方現在的感覺有些奇怪,若是說李應隻是一個醉心功名的書生,他不會多想,但又不大像,但不管怎麽說,李應現在還是很夠意思的,他不願意多想,心裏留點心思也就夠了。
太和殿之外的三百餘考生的等着入殿,熟識的一些書生湊在一起說話,猜着崇祯将會出什麽考題,策論都是有講究的,若是和平時期還好,不用瞎捉摸什麽,而現在大明的狀況确實有着太多的變化,所以考題也是有着太多的可能。
“這位可是甯會元?”一個長相俊朗的男子突然走上前,拱手問着,話說的彬彬有禮,臉上的表情看着也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來,陽光的笑着。
甯大官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來人一眼,很規矩的一席青衣的書生,出聲問着。“這位是?”
“哈哈,甯公子自然是不會知道我等。”對方笑着。
“不過說起來在下還有幸與公子沾親帶故,今是正是在下的妹妹,在下李聰。”俊朗青年說道。
“原來是李公子啊,那真是幸會幸會。”甯緻遠不動聲色地說道,“殿試快開始了,有什麽話還是稍後再說吧。
“那好,那好...”李聰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再度拱拱手,“那在下可就高攀了。”
李聰再次回到了人群中,甯大官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李定方在一旁說着,“夫人是獨女,這李聰隻是夫人的遠房堂哥,在江浙士林也是小有名氣,愛好交友,才學淵博,金陵鄉試第二,會試第十。”
夫人指的便是李今是。
“金陵鄉試第二?”甯大官人疑惑道,然後擺擺手制止了李定方的答話,讀書人想要揚名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鄉試解元還要數金陵名聲最大,若不是自己插手這麽一出,那李聰還真是金陵解元了...,有意思,還真是有意思,甯緻遠喃喃着。
甯緻遠笑了笑,這李聰如果聰明的話就不會耍什麽手腳,不過稍稍有些私心的人就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好感,畢竟不是李今是的親兄弟,擔心自己太過強勢會不會打李家什麽主意。
關于這點,甯緻遠是不屑爲之,甯夏衛的展已經漸入佳境,與李家也是形成了什麽合作關系,是不會缺什麽錢的,錢這東西,重要,也不太重要,左右也就這麽回事。
而李聰,也左右就那麽回事。
李聰回到那群人中間,雖然隻是輕描淡寫說了一句,但不可否認還是增加了很多的優越感,可是他心中并沒有什麽開心的感覺,有着萬分的不服氣,但借勢也是必然的。
莫說他隻是李庭一個遠方的侄子,就算他是李庭的嫡子,身份也高不到哪兒去,商人子弟,在同是寒門的書生之中,他是可以俯瞰衆生,在一群眼内面前,他們這群人都不受待見。
往日和自己高談闊論的一行人,能參加殿試的極少,他也是知道其中有着貓膩,這就是權力。
“李兄,你與那甯會元很熟識否?”旁邊有人問着。
李聰笑着看了對方一眼,就在剛剛,這個禮部侍郎侄之子對自己還是不屑的,語氣很謙遜地說着,“熟識倒談不上,隻是舍妹是甯會元的正妻罷了。”
“李今是?”對方一驚,拱手笑道,“原來李兄是來自江浙李家啊,真是沒想到啊。”
李聰表面上笑聲如故,心中卻在罵娘,他一開始介紹的時候便說過了自己是江浙李家的子弟,李家他們自然知道,是江浙一帶數一數二的商人,但依舊還是那副姿态,因爲什麽?不就是因爲在他們看開,李今是和李家是不同的概念,官人娶商家女子曆來常見,但關系并不見得好到哪兒去,事情是這樣嗎?李聰不知道,但他希望如此,李今是以後,不要再和李家有一點關系.....
殿外陽光刺眼。正是四月的天氣,李聰手心沁出一絲汗,這殿試到底會怎麽樣的結果呢?
很久之前,崇祯在甯夏衛的時候問過甯緻遠一句話,這大明的狀況如何,該如何治理,他說皇上是好皇上,官員不是好官,應當破而後立,旁邊還有一個死太監高起潛,而崇祯的态度是做不到,很艱難,就此不了了之。
隻是現在....這面前的策論題又是什麽鬼?
“國之于此,是何因,又爲之奈何?”
大殿之上,甯緻遠與衆人正襟危坐,用餘光偷瞄一下崇祯,現他那衰老的額頭偷偷皺了一下,雖是不大明顯,但眼睛對着甯緻遠自己輕眨了一下卻是能輕易看到,讓甯緻遠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隻是這題倒是有些爲難他了,現在這些官員雖然都對他不怎麽待見,也偷偷摸摸做些小手腳...大動作,但還知道崇祯對自己現在很看重,所以至少此時看起來都還算和諧,要是自己将之前對崇祯說過的話寫在紙上,還是當着衆人的面,那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合成一體來給自己添堵啊....
自己那麽做就是當着他們的面讓崇祯殺了或免了他們,這要是還默不作聲就是有病了,或許連溫體仁都會站出來和自己戰鬥,所以他糾結了。
不僅僅是他,底下衆人也在糾結着,說實在的,崇祯這個問題出的很模糊,大明現在的朝廷問題出在那兒,可以有許多種說法,西北天災,陝西民變,鞑子犯關....最重要的貪官橫行,欺上瞞下,他們确實不敢說的,或許也不會往着這方面想。
但隻是前面幾個方面就讓他們很模糊了,時間慢慢過去,衆人都在思索一陣之後動筆寫了起來。
甯緻遠并不怕這些官員的圍攻,也知道寫下這些東西崇祯就會欽點自己爲狀元了,隻是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而且崇祯這樣有些拿他當敢死隊前鋒的做法讓他有些不舒服了,還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心了?
沒辦法,寫吧,甯大官人心底長歎一聲,誰讓崇祯現在是皇上呢,自己還隻是一個科舉殿試的考生,不同于别的考生,甯緻遠知道自己要寫什麽,那就是崇祯要什麽。
崇祯需要一個突破點,或許,事情已經不會再像曆史之前那般走向了,能做出這種事來,說明崇祯已經有些變了,若是他真的下定決心來選擇破而後立,那大明的走向也許還未可說,甯緻遠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但糾結是肯定的,倘若自己可以長命百歲,那他什麽都不用擔心,就看着形勢的變化,隻是他好像是活不了多久,這不确定的因素就讓他有些不安了。
崇祯看着甯緻遠開始動筆寫下了什麽,臉上一緩,眉頭也舒展了許多,他這次可是好不容易做了這樣決定。
去年秋收之後的糧食收上來了,崇祯還記得确切的數字,一百九十六萬兩,比去年還少了二十萬兩,讓他有些不滿了,或許之前他認爲這數字沒什麽,但自從沈千給了他十萬兩之後,讓他對這個數字極其不滿意。
照沈千所說,他隻是一個小商人,大明比他生意做得大的商人不計其數,在西北偏僻之地一個商人尚且能做到那種地步,随手拿出十萬兩銀子,那大明富庶了什麽程度,爲什麽每年國庫的收入隻是那麽一點,連遼東的軍費都不夠?
說起來九邊重鎮的士兵一直都是有些特殊的,别的地區士兵都拿不到軍饷的情況下,他們也能拿到些,雖然不是足額,但也絕對能使他們不生什麽逃兵造反的心思,日子就一直這麽湊合着。
但甯夏今年,崇祯卻是沒有撥下一兩銀子,雖然是甯緻遠自己要求的,但崇祯心裏還會難免對甯夏軍有些愧疚和感激,蒙古草原上的動作也讓他感到了危機,給林丹汗的銀子也沒有,甯夏衛的位置也越來越重要,或許将不遜于遼東錦州。
巨大的壓力之下,崇祯做出了選擇,此次科舉便是培養心腹的最好時機,周延儒是主考,但是都已經唯他是從了,那麽這些書生考生,都是他的力量。
周延儒在收着答卷,說起來甯緻遠的字并不出彩,隻能算是一般,作爲一個現代人,會寫毛筆字還隻是他的愛好,自然是寫不了這些古人一樣那麽專業,看在周延儒的眼裏,字體什麽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内容卻着實把他震驚了。
他的雙手開始在顫抖,看了崇祯一眼,現崇祯此時正以爲深長地看着他,讓他心裏頓時明了,這是崇祯的意思。
周延儒在幾息之後再次被震驚了,看着自己身前安靜坐下的一個書生,重重哼了一聲,對别人可不像甯緻遠那麽客氣,讓正襟危坐的李聰身子一顫,臉色随之一僵,緩緩才恢複正常。
衆人的眼神有些詫異的看着李聰,不知道生了什麽,也有着不少幸災樂禍,周輔這幅模樣,想必李聰的答卷很讓人生氣,看來高中是無望了。
“爲官不正,禍害一方,殿下應明察秋毫,嚴整法紀.....”這是李聰的答案。
“嗚呼貪官,欺上瞞下,貪官枉法,無惡不做....,破而後立中興大明.....”這是甯緻遠的答案。
“————”周延儒的臉色很難看,旁邊一種官員都不知道生了什麽,難道,有考生在答卷裏面大批周延儒?一時間他們思緒飛舞起來。
崇祯翻看着答卷的臉色越來越舒服,翻看的度飛快,讓衆考生心裏一涼,看來自己等人大部分都沒有說到皇上心坎上去,不由得他們對前途充滿了迷茫....
而李聰的心思開始活躍了起來,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他知道,自己這是唯一的機會,若是得到了崇祯的看重,那什麽都不是問題,也免去了一步步向上爬的艱辛,因爲世上也沒有比崇祯權勢更大的人。
這次的題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在思索了一陣之後他還是寫下了這個主題,這很冒險,若是沒有效果,就隻能.....
還好事情好像不是很糟。
這麽多考生裏面,就數甯大官人最爲淡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