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不要看着百姓餓死都不肯将那備用糧取出來食用,人命大于天,卻也薄于紙。
吃過了一日的第二頓飯,士兵們顯得很滿足,所謂由奢易儉難,由儉易奢易,他們從每日兩頓變爲每日三頓,是一件簡單又幸福的事。
陳一在旁彙報着永甯縣的近況,人口三萬餘,土地有近五萬畝,在百姓手中的土地也有近三萬畝,正在有序而良好的展中。
點了點頭,甯大官人看着這個書生模樣的人一眼,贊歎了一句,便是準備離開了。
甯緻遠年紀尚小,十七未滿,但陳一聽着這個少年的肯定,心中竟然滿是欣喜,看着一旁擠眉弄眼的陳彪,琢磨着應該是甯緻遠身居高位的原因,有着一股讓人信服的氣質,不像這個二愣子。
甯大官人會讓人很容易就忽視他的年齡,或許是跟這個時代有關,十幾歲和五十多歲的人沒有差别,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未成年少女娶進家門,都可以進士及第,金榜題名。
再次走上路,午後時分,他并不急着找下一座城池過夜,在甯夏,他希望什麽時候往某塊平地上一趟,便是安全的,現在還不行,有點差距,因爲保不準有什麽兇猛的野生動物。
“李姑娘,你再這樣下去,會還沒出嫁皮膚便長滿了皺紋的。”甯大官人和馬車并排走着,看着李玉然伸出的小腦袋滿是倦容,知道她是忙活了這麽久,瞎忙活。
“小女子臉上有皺紋嗎?”李玉然...怪異的眼神看着甯緻遠,似乎在鄙夷地說着,你這是什麽眼神?
甯大官人很認真地看了看,确實沒有,比起次見面時皮膚仿佛更加晶瑩剔透,這便是作爲一個女大夫的優勢?隻是長相讓人實在說不出美這個詞。
于是他認真地點點頭。
李玉然臉色一變,鑽回了馬車,半響從車中傳出一道不服氣的嬌聲,“甯公子還真是好眼神啊。”帶着倦色的腦袋又鑽了出來。
“本公子确實是好眼神。”甯大官人半眯着眼睛說道,想來李然是照了鏡子了。
“我剛剛看到的,便是幾年,乃至一年半載後的姑娘。”
李玉然覺得這是甯緻遠對她自己的醫術沒有信心,頓時她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雖然自己治不好...暫時治不好他的病,雖然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把自己的皮膚變得如初生嬰兒還是沒問題的,何況本姑娘本就天生麗質,怎麽會正值妙齡就長皺紋?
“那甯公子的眼光更是不好呢,能看着這些玄乎...的東西。”女孩帶着點怨念說着。
“姑娘見過聖上沒有?”甯大官人說着,想起了那個二十歲不到便漸顯老态的崇祯。
“須知人力不可違天意,世有陰陽,乾坤,晝夜,便是老天告訴我等,在合适的時間做合适的事情。”
李玉然豎着耳朵聽着,覺得這話,有那麽一點道理,聖上早衰的事情,想必就是集天下重擔爲一身,夜不能寐,日夜操勞引起的,但百姓依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知道這位甯公子若是坐上那個位置.....女孩狠狠地被自己吓了一跳。
“姑娘若是真的爲了此事廢寝忘食,年華早去,緻遠心中也是不安的。”甯大官人開始認真起來了,别等到他還未死,這個女孩便竭精殚力了。
李玉然眨眨疲憊的眼睛,覺得甯緻遠還是有些良心,沉默不語,身爲女子,她自是在乎自己的容貌的,開始反思自己了。
“那玉然回甯夏衛好不好?”女孩出聲說着。
“————”
“這是姑娘的自由,緻遠可以随時讓人送姑娘回去。”甯大官人聽着這話有些詫異,但還是笑了笑,他并不在意,“不過姑娘以後若是像這般不舍晝夜,隻需在子午時辰歇息便可。
午時姑娘小憩便可,兩刻鍾時間足以,子時至少睡上一個時辰,便也足夠了。”
這其中有什麽科學依據,甯緻遠是不清楚的,但後世一大群磚家叫獸都認定的道理,想必是有點靠譜的,而他也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李玉然有一瞬的恍惚,她剛剛的話隻是開玩笑,想看看這位大人的反應,而從甯緻遠的回答裏,她感覺到的隻有坦然和無謂,甚至,比她自己還要無謂,至于甯緻遠說的那種子午歇息的方式,她将信将疑,但試試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現在回去的話,景蘭會不高興的。”
甯大官人不懂她的意思,于是他想弄懂。
看着甯緻遠疑惑的神情,女人笑的更燦爛了,“景蘭問我爲什麽和你一塊去金陵.....”
“....然後呢?”看着李然的表情,甯緻遠突然有種不大妙的預感。
“玉然是不會告訴公子的....”女孩笑着說道,臉上的疲倦之色似乎也消失殆盡。
甯大官人感到很無奈,他感覺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早知道便随便說一個理由好了,反正隻是善意的謊言,嗯,謊言,終究還是謊言。
不說他也便不問了,自己也不能強迫她,早知道就應該在甯夏衛好好強迫一下景蘭了,嗯,在床上強迫,肯定行。
李玉然重新将腦袋縮回了馬車,車中就她一人,她堅持不用侍女,因爲不需要,倦意湧了上來,但她并不想歇息。
甯緻遠不知道馬車中的女孩是什麽在支持着她持續地在做這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在甯夏衛也是那樣,或許開始隻是感激自己救了她,後來便是因爲商景蘭,當然也有她自己對于醫術的興趣,這不可少。
雖然很大的可能是瞎忙活。
而他也知道,今後隻怕自己要經常被放血,然後吃各種各樣的藥,他現在不在意,也願意去做了,之前不願意,理由是不喜歡做沒有沒有好處的事情。
他不會因爲李玉然的感激之情束縛着她可能十餘年做着同樣枯燥乏味的事情,也無法做到,上次自己決絕了,李玉然沒有堅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這次李玉然态度堅決了許多,這便是人性,隻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情。
大路朝天開着,馬車也在穩步地行着,不得不承認,甯夏府實在是很小,小到不急不緩地行了一天,便已經到了與陝西的交界處了,正是固原。
孫毅還在這兒,并沒有出兵剿反賊,可見并沒有到時候,洪承疇與反賊還在僵持中,其實意思真正理解下來便是反賊們還有路可逃,等什麽時候沒路逃了,便是時候了。
甯緻遠深深看了出城迎接的孫毅一眼,這是甯夏的總兵。
理論上來說,洪承疇的命令應該是直接交于孫毅的,畢竟他們才是真正管軍事的,但是不知某種原因,洪承疇寫了那麽一封不客氣的調兵令給甯緻遠,這是,想說明他比自己強嗎?
夜晚,月亮升起,旁邊點綴着點點星光。
“孫總兵,記得找準時機出兵即可,”酒宴上,甯緻遠說着,他并不提倡這樣的接風方式,但将士們都喜歡,因爲他們也可以吃頓熱乎的美餐。
孫毅并不是個多麽厲害的将軍,并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事實,當兵有許多年了,憑着資曆和戰功一步步爬了上來,阿谀奉承那套他也會,也做過不少,但他一直是個很本分的人。
隻是他現從這位甯大人上任以來,什麽都不需要,安安分分做事便可,他很信服這位比他要小上許多的少年,聽着甯緻遠的話也是直點着頭。
他并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妥。
宴席散了,甯大官人依舊很節制的沒有喝多少酒,隻是有些微醺,說起酒,自己這次帶到金陵去的十餘萬石紅薯,也可以很快釀成酒了。
紅薯這種東西,他知道種植方法是瞞不了多久的,他也從未打算瞞過,這就準備開始大量販賣紅薯種了,他上次往京城送了萬石紅薯,也并不是怕崇祯的窺觊。
若是當今皇上是一個志在千裏,胸懷蒼生又雄才大略....反正類似千古一帝的明君,那他是決然不會這麽做的,如漢武帝劉徹,唐太宗李世民之流,現紅薯這種東西,是一定會第一時間掌握在自己手裏的,但崇祯不會。
崇祯是一個可憐人,他足夠心狠手辣,也足夠優柔寡斷,他總在不同的時刻做出錯誤的選擇。
在對待官員方面,他深得朱元璋的真傳,雖然那些官員該死,卻沒有朱元璋那般在國庫空虛的時候強行向商人借錢的決然,導緻入不敷出,再無可戰之兵。
甯大官人隻是随意送了一些紅薯過去,他們就這麽心滿意足的将這一頁翻過去了,甯緻遠覺得,若是他自己,一定得當面問個明白,然後再..搶過來。
住所安排的很好,本分人做的本分事,不是在驿站,是一座适中的院落,裏面隻有他的親兵和李玉然。
時間已近子時,甯緻遠有些倦了,他的作息習慣便是如此,即便是和幾個女孩翻雲覆雨...等閑間,也會在子時前入睡,辰時前起身,午時再小憩片刻。
他突然想起了李玉然,不知道那個女孩有沒有聽自己的話子時前入睡,于是準備邁向房間的步子轉變了方向。
問了院中的侍女李玉然的住處,然後甯大官人信步走了過去,輕柔的月色,伴着微涼的天氣,心裏有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二月,正是春季,李玉然房中還在亮着,讓甯緻遠有些無奈,自己還得提醒人睡覺,輕輕叩響了房門。
他決定,要是女孩拒絕,自己就将她敲暈便是了。
這是爲她好,讓她的青春可以長一些。
甯大官人一直在扣着房門,女人房間的光線亮着,但是許久沒有人回答他,讓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輕輕推了一下門,沒鎖,哐的一聲響,便開了,甯緻遠慢慢走了進去,然後他愣了愣,看見李玉然竟然就趴在案闆上睡着了,腦袋上壓着一本書籍,想來應該是醫書。
一時間,甯緻遠心思百轉,默默站了有片刻時間,暗暗歎了口氣,走向了女孩睡着的案闆,将李玉然橫抱了起來,動作很輕,所以女孩并沒有醒來。
燈光下,甯大官人覺得這張平凡的臉此刻是那麽有魅力,女孩嬌軀上散着的陣陣藥香也讓他恍惚,兩人都在做着一些本不應該做的事情。
他有一種低頭吻下去的沖動,讓他自己覺得很可笑,夜色更加深了,甯緻遠的腦袋有些暈,聞着女孩的體香更加沁人,朦胧中,甯大官人又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要暈了....,見鬼了,時間這麽湊巧。
奮力将女孩往自己懷中一攬,這是他的最後舉動,然後暈了過去。固原某處房間的地面上,李玉然正壓倒在一個叫着甯緻遠的少年的身上。
......
大淩城,祖大壽在焦急地等着最後一波援兵的消息。
之所以說這是最後一撥,因爲遼東現在所有可用的機動兵力都一起來了,這是一支聲勢浩大的援軍,人數在四萬左右,兩倍于皇太極的後金人馬,統帥叫張春。
張春作爲一個統領四萬人的将軍,能被孫承宗看重,還是很有能力的,與吳襄不同,他并不急着趕路。
一路上以防守的隊形推進着,皇太極幾次半路襲擊,無功而返,讓他很郁悶。
并不是說張春的隊伍可以硬扛着後金騎兵,這不太現實,縱觀整個大明,能和後金騎兵打硬戰的也就萬餘關甯騎兵,但不在他手中,而造成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還是...大炮。
千裏迢迢到了大淩河,張春風格依舊不變,收縮兵力,廣建營帳,架起大炮,等着皇太極的進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