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大官人對此有些許的抗拒，這表示着他要對着别人行禮下跪，還是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人，這讓他接受不了，但還是得接受，總有許多不如意的事情的。
文浩領頭的那支隊伍緩緩過來了，崇祯和徐光啓的馬車在後面，相對于一般的富貴人家而言，那是一輛十分普通的馬車，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沒有屬于皇家的标志，想必就是崇祯爲了掩人耳目沒有乘自己的馬車吧。
甯緻遠微微低下頭，馬車停下，崇祯從裏面走了出來，餘光中，甯緻遠心中十分錯愕，覺得....崇祯似乎不是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人...吧？
幾縷花白的頭分外顯眼，臉上的皺紋也清晰可見，面色倒是有幾分紅潤，菱角分明，有些威嚴，可以看出一些帝王人家的端倪。
恩，早衰，正是傳說中的早衰，史書上說的果真沒錯，他想着，心中安慰了不少，就當是拜見一個長輩吧。
“甯夏巡撫甯緻遠，參見殿下。”甯緻遠率先出聲，微微躬身，雙膝着地，還是有些不适應，但誰讓他是甯夏的老大的，這種帶人下跪行禮的事情還是少做一些爲好。
“參見殿下....”跟在甯緻遠身後的一幹官員附和着。
這整齊洪亮的參拜聲讓崇祯有些恍然，或者說，從他從甯夏看到的場景就讓他有些恍然。
一路從北京走到這兒，他也會時不時進城看看情況，山西陝西境内，他幾乎是沒有看到過百姓的笑容，而到了甯夏，他覺，這兒的百姓，衣着雖是有些破舊，但精神十足，臉上還洋溢着微笑，讓崇祯詫異。
從他安排到甯夏探訪消息的人口中，他知道，甯夏衛的現狀還不錯，但現在在他看來，物質狀況或許隻是不錯，甚至還是吃不得飽，隻是餓不着而已，但精神狀況絕對是絕無僅有，如果大明朝的百姓都是如此，那大明中興指日可待了，甯緻遠，可用。
“甯愛卿平身吧，諸位都平身吧。”崇祯沉聲說着。
見衆人皆起身，崇祯面色緩和了些許，接着說道，“朕此次前來，隻爲參加甯愛卿的喜宴，不必如此拘禮。”
甯大官人暗自诽謗着，你是皇上，不拘禮可是要殺頭的，不過心裏也是松了口氣，看來崇祯并沒有因爲遇襲的事情遷怒自己，總是隻得高興的。
而在甯緻遠身後的衆官員，心裏都是暗暗高興，他們都是甯緻遠一手提拔的，從崇祯語氣中聽出了他對甯緻遠的看重，他們自然也會跟着沾光的。
甯緻遠準備領着崇祯去往暫住的府邸，是在沈千的府中，作爲一個商人，這是莫大的榮耀，甯緻遠也樂意給他這個人情，畢竟沈千在各個方面都幫了自己不少。
崇祯聽說甯緻遠把他安排在一個商人府中，倒是沒有異議，也沒有多想，隻是微微有些奇怪，問道，“甯愛卿爲何不把朕直接安排到你自己的府上？”
不僅對于一個商人，對于一個臣子，皇上住過你家的府邸都是莫大的榮譽，難道甯緻遠毫不在意？
“這個....”甯緻遠頓了頓，低聲說着，“微臣家中女眷過多，恐怕不便。”
崇祯本以爲能聽到一個什麽格式的答案，可這麽一個答案讓他哭笑不得，愣了愣，然後毫不掩飾地笑了幾聲，“好一個多情巡撫，連朕也防着。”他并不好色，所以心中對于甯緻遠的直言不諱有些欣賞，更是因爲，阿谀奉承的臣子，他看得多了。
甯緻遠有些尴尬地陪着笑，他這話出自真心，雖說曆史上崇祯皇帝并不好色，連自己小舅子爲他搶的陳圓圓他也沒有臨幸，但保不齊崇祯就對自己哪個女孩看對眼了呢，那自己可真就不得不反了，這也是告訴崇祯，他對于自己幾位夫人的看重。
沉迷于女色的人，沒有什麽大志向，崇祯應該會這麽想。
沈千等人在門口迎着，顯得十分激動，能和崇祯搭上關系的話，他必能重鑄沈家先祖的輝煌，而他沒有和甯緻遠一塊在城門處相迎，隻是因爲作爲一個商人，他的地位不夠。
看着沈千這副摸樣，甯緻遠有些...不高興，感覺這老狐狸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笑呵呵的，怎麽現在又跪又拜的，不就是官比自己大了....點嗎？看來自己态度太友善了啊。
徐光啓卻是跟着甯緻遠回了府上，緩緩行駛的馬車中，甯緻遠知道徐光啓就在上面，但一直沒有露面，就算是剛剛崇祯下車的的時候他都沒有下車。
他還沒有見過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老師。
甯緻遠心裏微微有些緊張，和崇祯說話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感覺，因爲徐光啓對他有恩，而報恩，卻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
片刻後，馬車緩緩停在府上。
“恩師，地方到了。”甯緻遠沉聲說道，自己都感覺話說的有些别扭，他不習慣于這種稱呼客套。
門簾被掀開，一個面目滄桑的老年人出現在甯緻遠的面前，兩個小厮急急上前想扶着徐光啓下車，卻被甯緻遠止住了，他自己上前扶住了老人，似乎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雙眼睜開的時候卻十分有精神，但也挽回不了他漸顯衰弱的身體。
而甯緻遠看到徐光啓的第一眼，更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流動着，更快的流動着，讓他感覺有些怪異。
“好孩子。”徐光啓輕聲說着，在甯緻遠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或許是因爲他已經大聲說不出來話了。
這更是一個十分怪異的稱呼，讓甯緻遠有些錯愕，但步子也沒有絲毫停頓，領着徐光啓就往府中走去。
房間中，徐光啓坐了下來，甯緻遠站在他的面前。
甯大官人此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徐光啓長途跋涉從京城來到甯夏，隻是爲了自己一個在别人看起來很普通的喜宴。
當然，對于甯緻遠而言，這并不普通，雖然隻是納妾，而這也是幾個女孩最重要的時刻。
“恩師，長途跋涉就請先歇息着吧....”甯緻遠許久才說着。
“你得罪了錢龍錫？”徐光啓突然問着，微微睜開了眼睛。
甯大官人已經做好了準備走的打算了，徐光啓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讓他有些愣神，然後點了點頭。
這并不是多麽複雜的事情，崇祯遇襲，隻要是相信自己沒幹地，那便猜得到是錢龍錫幹的。
“我殺了他的孫子。”甯緻遠說道，徐光啓沒問，他還是自己說了出來。
“千嬌是我的女兒。”徐光啓說着，語氣變得有些悲傷起來。
甯緻遠一時之間是沒反應過來，千嬌？那是誰啊，徐光啓的女兒，徐千嬌，突然腦中精光一閃，和自己腦中模糊的影像對應了，自己這具身體的生母，好像就是叫徐千嬌，難道....
甯大官人面色驚訝的擡起頭，見徐光啓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心裏仿佛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你是我...”甯緻遠有些艱難地說道，“...姥爺。”
腦中霎時閃過許多模糊的回憶，這具身體小時候讀書時的場景，挨罰時的場景，撒嬌的情景，一切都和一個女人息息相關，畫面在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也能解釋爲什麽徐光啓在自己都沒見過他時就那麽費心費力幫助自己，收自己爲關門弟子，爲什麽幫自己定下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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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甯緻遠輕輕呢喃着，原來自己見到徐光啓時的感覺竟是一種血緣親情。
“緻遠....，好孩子....。”徐光啓有些虛弱地說着，臉上露出笑容，看着甯緻遠這幅樣子，算是完結了一樁心事，憂慮也能放下了。
他一直在擔心，以甯緻遠的性子知道自己是他姥爺之後會不會認，畢竟以他布衣之身頂撞侍郎的做法來看，自己的身份是對他沒什麽影響的，現在，好了。
甯緻遠不矯情，他或許不知道徐光啓在擔心着什麽，但記憶中的女人總是燦爛着一張笑臉，沒有埋怨過什麽，這就夠了。而且，徐光啓，他也老了。
“姥爺。”甯緻遠喊着，他現在是甯緻遠，真正的甯緻遠。
ps:再寫明天早上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