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高婕妤心生警兆。
她忽然發現自己不再年輕了。照這樣下去,稍一動彈身子就不吃消,她能順順當當活到五十嗎?沒準兒四十多都懸了。
得讓太醫來看看,開點溫補的方子,平時膳食不想吃也得吃。她這麽多年下來好不容易謀着了婕妤之位,經營了不少人脈,還攢下了一筆豐厚的私蓄,要是她突然沒了,這些東西可不都得便宜别人。
高婕妤忽然愣住了。
丹霞也跟着停下腳步:“主子?”
高婕妤沒作聲。
丹霞心裏一慌,忙問:“主子身上覺得怎麽樣?”
别是在雲和宮被陳婕妤過了病氣吧?那屋裏陰冷,陳婕妤又病的重,主子可别被她給染上了。
“沒事。”
高婕妤隻是想起了剛才她覺得不對的地方。
慎妃隻是伺候皇後的宮女,太後、皇後相繼過世,太後的私蓄分了兩半,大半給了明壽公主,小半給了皇後。畢竟是親姑侄,太後也不會太厚此薄彼。
同一年皇後也病逝了,她并無隻字片語留下,坤甯宮的那些東西除了收歸内庫的,明壽公主取了一些,慎妃也得了一些。
這些不過是明面上的。太後掌理後宮多年,她手裏最讓人惦記的不是那些珠寶死物,而是她掌握的那些人,那些人有的在明面上,有的卻不爲人知,明暗交錯,是布在宮裏的一張巨大的卻又看不見的網。
這才是最讓人惦記的。
這麽看來,這些人脈,當時至少也有一半是落到慎妃手裏了。
她憑什麽呢?
就算她伺候過皇後有些情分,那些人憑什麽敬服她一個侯府奴婢出身的宮嫔?還有後來明壽公主的事……明壽公主确實是個草包,憑她想要造反,就算沒有慎妃告密,也沒有手下反水,她也不可能成功。
但明壽公主又憑什麽這麽相信慎妃呢?
高婕妤渾身發冷,進了屋就靠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隻顧想心事。丹霞可給吓壞了,覺得她這樣顯然是很不舒坦,服侍她躺下之後,連忙叫人去請太醫來,還特意囑咐小太監:“快去快回千萬别耽誤。看看李大人在不在,他若在就一定就他過來。他要不在,請段、蔣二位也是可以的。”
小太監連忙應了一聲,不敢怠慢,趕緊往太醫署去了。
丹霞端了水進去,服侍高婕妤吃了半杯水,守在一旁不敢擅離。
高婕妤喝了水總算有些緩過神來。
“丹霞,你可記得……”
“什麽?”
高婕妤搖了搖頭:“我忘了,那時候你不在。”
高婕妤是被太後指給皇上的,當時皇上身邊已經有了一妻二妾,論出身論美貌論才情,那三人都比高婕妤強的地方,所以她倒沒有受到别人刻章的排擠的忌憚,慎妃與她伺候皇年的日子差不多是同一時候。當時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一個在進宮前就病死了,另一個進宮之後熬了幾年也放出宮了,丹霞是從她進宮後才伺候她的,所以她要回想在王府時候的事,丹霞幫不上忙,她也不可能知道。
皇後還在時,同慎妃也沒有格外要好。畢竟是多年主仆,慎妃對她一直恭恭敬敬不敢忘本,雖然已經給皇上侍寝,有了名分,平素還是跟着皇後住,日夜起居都過去一樣伺候着不敢怠慢,而皇後對她也是一直呼來喝去的,并沒有給她留體面。
當時衆人隻說她老實、忠心,現在看來那都是裝出來的,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
皇後在時,她這麽做小伏低不奇怪,畢竟皇後是她舊主,她又是侯府奴婢。但皇後沒了也好幾年了,她還是一直這麽裝了下去。
這樣的苦心孤詣,所圖不小啊。
她一步一步,從順儀到慎妃。可是做了妃子她也沒有滿足,那她還想要什麽?
她想要當皇後。
高婕妤恍惚想起還在王府的時候,皇後當時還是王妃,爲了争寵,安排自己的丫鬟侍寝。第二天早上施氏梳了婦人發式,含羞帶怯過來給主母叩頭,那會兒高婕妤就坐在一旁。
當時施氏跪在底下,聲音小的讓人都難以聽見,連頭都不敢擡。
高婕妤還記得,皇上登基後,施氏還是住着皇後宮裏的兩間廂房,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去伺候皇後梳頭洗臉。
那些時候,她看着皇後,心裏想的都是如何取而代之嗎?
一個小小的家生奴婢,心心念念想着壓倒這後宮裏所有人,想要當皇後。
她哪來這樣的膽量和野心?
高婕妤翻來覆去,越想越覺得蹊跷。
一定有什麽事她不知道,以前也沒有細想過。
慎妃再有野心,可是出身如此卑賤,無子也無寵,到底憑什麽讓太後、皇後、明壽公主甚至承恩公府的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丹霞小心的說:“主子,太醫已經到了,且讓他瞧瞧吧?”
高婕妤納悶:“太醫?”
丹霞不敢說覺得她生病,解釋說:“看主子今天象是受累了,正好也該到了請平安脈的日子,奴婢就請了太醫過來。”
這倒是正合高婕妤的心思,她也想請太醫看看。
見高婕妤不反對,丹霞連忙命人放下帳子,再請太醫進來。
蔣太醫見小太監十分焦急的來叫,還以爲高婕妤是得了什麽重症急病了,提了藥箱就跟着小太監趕了來,出了一頭的汗,氣喘籲籲的。結果這一按脈,卻發現高婕妤壓根兒什麽事也沒有。再問診,也沒有什麽異樣。
趕情兒這是閑着沒事兒溜着人玩?
肚裏嘀咕着,對着高婕妤蔣太醫可沒敢有半分不恭敬。
高婕妤也順勢說,近來天氣陰晴冷熱交替多變,脾胃弱,人也總懶懶的沒精神,問是不是開個調養的方子?
蔣太醫自然從善如流,開了個溫補的方子,又說:“婕妤是尊貴人,平時自然坐卧時多,走動的時候少,如此一來自然沒胃口,人也沒有精神。主子每日倘若無事時,多走動走動,比吃藥還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