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見着慎妃。”唐紅兒沒有多猶豫,就選擇了實話實說。就這麽着,她還怕人不相信她。
“我去的時候慎妃娘娘的宮女出來說娘娘午睡還沒有醒,讓我坐着喝杯茶。我待了一會兒,宮女又說慎妃娘娘起身了,正念經。我就在延福宮小花園裏逛了逛。”
這些話全是實話,可唐紅兒自己都覺得這話難以取信于人。誰信她在延福宮裏待了快一個時辰,卻和慎妃一句話也沒說上?
“但我在延福宮裏聽到有别人在說話。”
中年太監點了下頭:“誰在說話?說的什麽話?”
唐紅兒口幹舌燥,一頭是汗,可是面前那杯茶水她碰也不敢碰。
“應該就是延福宮裏的宮女,我沒看見臉,隔着竹子聽見的。她們說,說……”
太監的聲音更和氣了:“說了什麽?才人不要有顧慮,有話隻管說就是了。在這裏說的話,外頭的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這個唐紅兒信,别說在這裏說話了,就算在這裏殺人外頭一樣也不會聽見。
“說那個王供奉的命是貴妃救的,又一直在貴妃宮裏進進出出。在貴妃救他之前,聽說他已經和那個彈琵琶的趙苓相好了,可是貴妃救了他賞識他之後……”
下頭的話唐紅兒不怎麽敢說,頓了一下才接着說:“說他對貴妃……”
說的人膽戰心驚,聽的人卻面不改色。
“還有嗎?”
“有。”下頭的話更要命了:“她們還說,說王供奉總湊着白天皇上不在的時候往永安宮去,和貴妃……和貴妃說不定有苟且。”
唐紅兒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渾身上下隻覺得象是要散了架一樣。
這話宮裏沒有人敢說,可是在此之前,隻怕早就有人這麽想過。
王默言又不是太監,時常出入後宮本就容易招人非議。雖然時間并不算太長,可已經足以令後宮這些閑着隻會無事生非的女人們浮想連翩。連唐紅兒都偷偷琢磨過,那個王供奉出入永安宮這麽頻繁,與貴妃碰面的機會必定不少。
誰讓貴妃獨占聖寵,又生下了健康的皇子呢?宮裏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她,在背後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诋毀她又算得了什麽?
“後面還說什麽了?”
“就沒有說什麽了……我沒敢近前,也不敢多停留,就回去了。那天晚些時候,慎妃娘娘打發人來給我送了些東西,也不單是送我一個人,還送給了白美人、周才人她們幾個。就是些首飾之類,說是怕我們手頭緊,讓我們在過節的時候穿戴的。”
“就這些?”
“真的就這些。”唐紅兒又想了想,趕緊添上一句:“女兒節那天一早我遇見慎妃娘娘,謝過她送的東西。她身邊的宮女姚姑娘和我關系還好,她悄悄同我說,今天有熱鬧看。”
結果當真有了一場熱鬧,唐紅兒看到趙苓出來彈琵琶時心中就已經有些預兆了,等看到趙苓突然暴起傷人,接着就自我了斷的時候,驚得都忘了喘氣。
這就是慎妃的宮女所說的看熱鬧吧?
可惜沒能真傷着貴妃!
唐紅兒真是恨不得自己沖上去再給貴妃補上一下子。就差那麽一點兒啊。
而就在那個時候,她心裏的惡念象是潑了油的火苗一樣一下子活過來,蹿起來了。
趙苓撞死在貴妃面前,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
這就等于替所有虎視眈眈的人撕開了一條口子,能聞見血腥味兒的人都會往上撲。
隻要再稍微撩撥一下,衆人就會一擁而上,單是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貴妃再得寵,可是一個女人最要緊的就是名節和貞操,男人最看重女人的不也是這一點?貴妃名節有損,皇子的血統也要受到質疑。殺人何需用刀呢?這樣的辦法更安全更徹底。
唐紅兒以爲自己混在人群中說那麽幾句話,沒有人注意着她。就算注意着了,那時候人多亂哄哄的,憑她空口說幾句話能給她定罪嗎?
唐紅兒不傻,她猜得出來趙苓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安排,苗頭對準的就是貴妃。她沒有那個本事,也真沒有那個膽子,可是她也想抓住這個機會,順水推舟把貴妃除掉。
結果貴妃倒是安然無恙,她自己卻落得現在這個地步。
唐紅兒不知道她能不能從這件事情裏頭全身而退。
就算保得住性命,她還能做才人嗎?還能得到聖寵嗎?
還有一件事情更讓她心驚。
這也是她被關到這裏之後才想到的。
她可能是被别人當槍使了。
可是就算她現在想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人家連一句明确的、唆使慫恿的話都沒說過,她就算想說自己被人算計了,一樣是空口無憑沒人會相信她。更何況,她自己心裏要不是惡念叢生,就算别人布下了圈套也是枉然。正因爲她也一心盼着貴妃倒黴,所以才會自己一頭撞上别人的陷阱。
那個中年太監卻并沒有逼問唐紅兒那時說過什麽話,又盤問了她兩件事。一是周才人的事,二是她往日去延福宮的大緻情形。
唐紅兒這回說話可比剛才流利多了,尤其是說到周才人,堪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周才人忘恩負義,梁美人對她如何掏心貼肺,她卻剛剛晉爲才人就想過河拆橋搬出望雲閣,爲人也是外表和氣内裏奸詐。
對于出賣别人,多拖一個人下水,唐紅兒一點不覺得心虛,反而有一種理直氣壯的感覺,心裏甚至還有一種隐密的快意。
誰也不比誰清白到哪兒去,憑什麽隻有她一個人倒黴?面前這個太監不知道從哪裏将她以前幹過的事兒打聽的這麽清楚,八成就是有人賣了她,而出賣暗算她的人,八成就是一撥進宮的這些“好姐妹”。既然别人都把她的老底揭了,她憑什麽不能以牙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