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今天已經是煎第一回了,煎的前一回因爲大皇子沒有回來,煎完已經又倒掉了。不要說什麽藥涼了拿去再熱熱的話,永安宮是缺這點兒藥材還是缺這點兒炭火?藥嘛,自然是要現煎現服的。倘若這一副藥也等不到大皇子回來,那就再煎第三副。
等到快正午的時候,大皇子這才回來。
柳尚宮趕緊領着人接進去,可是沒回自己屋,大皇子就說:“我去給娘娘請個安。”
柳尚宮趕緊說:“那奴婢伺候您過去。”
她可真想接讓人把大皇子擡回屋去,可是大皇子的脾氣她伺候了一年多了也算摸清七八分了。大皇子脾氣好不好?好,公認的好。但是脾氣好不代表沒有主見,大皇子是外柔内剛的品性,他要拿定主意想做什麽事兒,别人再勸再攔也是沒用的。
大皇子到後殿門前的時候迎面遇着方尚宮從裏頭出來,一見他着實意外:“殿下怎麽過來了?”
大皇子歇了一晚,雖然說今天還是有些頭重腳輕,可是單從臉上是看不出來的。
“方尚宮,娘娘可好?”
“娘娘好。”方尚宮本打算出去,大皇子一來,她擡手打了一下簾子,然後順勢跟着又進來了。
謝甯剛剛用了半碗湯羹,雖然說昨天她受了大驚吓,回來後狀況看着很是讓人揪心,但是今天和大皇子兩人碰了面,大皇子氣色還不如她呢。
謝甯看着大皇子的表情帶着不贊同。
大皇子也難得的露出局促的神情。
柳尚宮都不太記得上一回大皇子這樣的神情是什麽時候,是因爲什麽事情了。
感覺這位小主子,就是越來越沉穩,越來越有主子的氣度。
但這是在貴妃面前,柳尚宮一想又釋懷了。
并非因爲貴妃的地位尊貴,而是大皇子真是把貴妃當做親近的長輩。
那一聲聲“娘娘”,有時候喚得柳尚宮都恍惚起來,恍惚覺得這就象親母子一樣。
這自然不可能的,以貴妃的年紀且不可能生下這麽大的兒子來。
“身子怎麽樣了?”
大皇子老老實實地說:“沒大礙了。”
“你今天不會又去書房了吧?”
這話大皇子連忙否認了:“沒有過去,父皇讓人去書房給我告了三日的假,不讓過去。”
要不是皇上發話,保不齊他今天還想撐着去。
謝甯真不知道說他什麽。
大皇子身子孱弱,性子要強。說句不太好聽的話,他讀書的勁頭就象是有今天沒明天一樣,仿佛浪費一寸光陰都再抓不回來。
謝甯招了一下手:“坐下。”
大皇子在榻前錦墩上坐了下來。
“出宮去玩的可開心?”
大皇子還預備着再聽訓,可是謝甯卻問了這句話。
大皇子認真的點頭:“開心,我們從高處往下看時,那一段街巷就象一長軸畫,畫上的人情百态都是以前沒有見過的。”
現在說起來他還有些神往。
那些牆外的人過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日子,沒有大富大貴,但是平實豐富。
每個人都是鮮活的,不同的,和宮中完全不一樣。
“以後出去的機會還有的。”謝甯說:“也許等你再大些,還能去更遠的地方。”
大皇子進門之前滿是擔憂,有許多的話想問。可現在看着謝甯溫和從容的模樣,那些話又覺得不必問了。
“快回去歇着吧,這兩天哪兒也不許去,不許你背書,也不許寫字,就好好的調養身體。”
大皇子應了一聲:“弟弟呢?”
“他啊,”謝甯笑了:“你們兄弟真是心有靈犀,他剛才在這裏還問了一句話呢。”
二皇子問,哥哥呢?
謝甯吩咐了一聲,乳娘很快把二皇子帶了進來。
二皇子不肯讓人抱着,自己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他現在走路比從前總算穩當一些,跌了幾回之後改了急躁的毛病,知道步子得慢慢的邁,兩隻腳要是都離地,那就要摔跟頭了。
就是說話還難的很,還說不清楚,含含糊糊,一個、兩個字的往外蹦。
一看到大皇子坐在那裏,二皇子就又犯了老毛病,急不可耐往前要跑起來。
大皇子可不敢大意,忙伸開兩手,正好将這個胖胖軟軟的小家夥接了個正着。
說是小家夥,可二皇子現在吃的白胖,份量着實不輕了。大皇子幸虧是坐着,要是站着,保不齊就讓他給撲倒了也說不定。
可這麽攬着他二皇子并不滿意,他拉着大皇子的衣襟,吭哧吭哧想往他的腿上爬。
不管這兄弟倆是怎麽想,可沒人真敢讓二皇子把他哥哥當樹來爬。大皇子身子弱,又才中了暑,可經不起這番折騰。
乳娘連忙過來,連哄帶騙想把二皇子帶過去,可二皇子不知道是不是拗勁兒上來了,扯着大皇子的衣裳不肯松手。
乳娘也沒有辦法,又不能硬去抱他,這小祖宗人不大脾氣不小,真對他使蠻的他說不定會使勁兒鬧騰的。
要說還是方尚宮有辦法,三言兩語就把人給哄開了。
柳尚宮候在殿外,聽着殿内傳來二皇子咯咯的笑聲,又響亮又清脆,即使在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裏,這笑聲也讓人覺得格外提神,比什麽聲音都好聽。
大皇子陪二皇子玩了一會兒數手指,小哥倆才戀戀不舍的分開。大皇子身子還虛,帶孩子又着實不輕松,就這會兒功夫額頭上又出了一層汗,謝甯喚了柳尚宮進去多吩咐了兩句,就趕緊讓大皇子回去歇息。
柳尚宮松了口氣,出了殿門就亦步亦趨跟在大皇子身後。要是能夠,她倒想讓人把大皇子擡回去,能讓大皇子多省一分力氣是一分,卻不防大皇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來。
“殿下?”柳尚宮有點兒慌神,生怕大皇子是哪裏不舒坦。
大皇子并不是象柳尚宮擔憂的那樣再次病發,他隻停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柳尚宮松了一口氣,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