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署令,大皇子有些心虛。
任何一個不乖乖遵守醫囑,甚至還明知故犯的病人,看到郎中的時候難免都有這種心虛。
而柳尚宮比旁人的感觸都要深。
她現在生死榮辱可都撿在大皇子的身上,大皇子好了才有她的好,大皇子要是有個不好,那她也談不上有什麽前程了。
玉瑤公主一直坐在旁邊,守着大皇子,誰勸也不走。好不容易等柳尚宮送李署令出去的空子,大皇子趕緊抓住機會同她說:“你看看你的樣子,快回去歇着吧,眼睛腫得象杏兒一樣。”
“皇兄,我以後一定聽話,你别再生病了。”玉瑤公主偷聽着幾句李署令和柳尚宮的話,然後直覺得就知道大皇子這回生病和自己脫不開關系。
如果知道哥哥會憂思成疾,她那時候一定會幹脆的答應下來的。
大皇子有點兒費力的擡起手摸摸她的頭:“沒事,你也沒什麽錯……”昨天是皇兄不好。
大皇子在想,書上的話未必就全對,玉瑤公主雖然有些離經叛道的想法,可是小孩子誰不這樣?現在對她這樣嚴厲,她自然難過,也容易别扭。等她年紀再長一些,更懂事了,不必強壓着她她也自然會明白道理了。
“不,是我不好。”玉瑤公主堅定的說:“我以後不那麽任性了。”
她現在特别後悔。
因爲她,父皇擔憂,皇兄擔憂。雖然那個什麽禦史的事情娘娘不知道,但皇兄病倒娘娘也十分擔憂。
如果她做一件事,讓身邊的人都擔憂的話,那這件事肯定是她的錯。就算一開始的想法沒錯,那做法肯定錯了。
“我真的沒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大皇子不得不把謝甯搬出來:“你要也熬病了,父皇和娘娘豈不更要擔心?”
好不容易才把玉瑤公主勸走,大皇子還沒松口氣,柳尚宮就進來了。服侍大皇子淨面,更衣、服藥,還喂了他幾口粥羹。整個過程中柳尚宮動作輕盈伶俐,一點不象有年紀的人。
可她一句話也沒跟大皇子說,臉上也沒有表情。
大皇子心裏也有些歉疚,知道他這一病,柳尚宮一定憂急交迫,到現在也沒能歇一歇。
“柳尚宮,我這會兒沒事了,你也去歇一歇吧。”
柳尚宮試試他額頭的溫度,還是不吭聲。
“我……”大皇子剛剛喝過湯藥又進了湯羹,這會兒還是覺得唇舌幹澀,話說的很不順當。
“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柳尚宮也别生氣了。”
大皇子很少認錯,可是對着柳尚宮,他心裏着實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柳尚宮雖然不想就這麽輕輕放過,但是對着皇子,也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殿下,奴婢不是生氣,奴婢是憂心。說句大實話,奴婢是照管殿下起居的人,殿下榮耀了,奴婢才有一口安樂飯吃。殿下倘若有個萬一,不但奴婢,還有咱們這屋裏所有人,都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大皇子隻好保證:“下次再不會了。”
說真的柳尚宮不信。
可是她又能怎麽樣呢?在宮裏頭,不多長幾個心眼的人要麽早早沒命了,要麽被人踩成了腳底的泥污。大皇子心思重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宮裏的孩子,活得都比外頭難。
柳尚宮心裏一陣酸。
既爲了自己,也爲了大皇子。
謝甯聽說大皇子退燒,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說:“讓人去長甯殿,跟皇上說一聲,免得皇上憂心。”
方尚宮忙應了一聲:“剛才已經讓胡榮過去了。主子自己也要多保重,您也得放寬心,憂思傷身,您現在身子重,可經不起。”
她今天身子也不大舒坦,悶得慌,渾身上下的毛孔好象全被封住了,外面熱氣升蒸,她卻覺得熱的隻是皮肉,骨頭縫裏好象全是涼氣。
可外面的熱氣進不來,那一股涼氣也散不出去。
李署令請脈時也隻說怕是微有些中暑,讓方尚宮給她預備了消暑湯。謝甯才喝了一碗,消暑湯是溫熱的,喝下去之後沒一會兒,就出了一層細汗,身上也松快了許多。
一眼沒看見,二皇子就在那兒啃起自己的胖手來,啃的整個手上都是口水。謝甯笑着把他的手從嘴裏拉出來,然後耐心的給他把手擦幹淨,又讓人倒了盞溫水來喂他喝。
二皇子又長了兩顆小牙,現在能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謝甯讓人切了一牙西瓜給他,籽都挑過了,他美滋滋的捧着瓜,吃的一臉一身都是。謝甯坐在一旁看他吃的那麽香,突然想起以前大表姐說自己小時候吃瓜的事情來。說給她半個瓜,她也不用勺抱着就啃,大概就是眼前泓兒這個樣。
二皇子啃到瓜皮處,沒有甜味兒了,終于戀戀不舍把瓜皮扔下。怕西瓜性涼他鬧肚子,雖然西瓜好吃也不會每天都敞開了給他吃,大皇子自己已經記住了,他每天就隻能吃這麽一塊,吃完就沒有了。
玉瑤公主走了進來。
她回屋去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頭洗了臉才過來的。洗完臉之後人是精神多了,眼睛也沒有剛才腫的厲害,但是看起來還是能看得出來哭過。
“應汿沒事了,你也别太憂心了。”謝甯讓玉瑤公主坐在自己身邊,輕聲說:“你早膳和午膳都沒好好吃,晚膳我讓人做了你喜歡的湯,你要多吃一點。”
玉瑤公主聽話的點頭,伸過手去抓住了二皇子一隻胖腳丫。二皇子經常和哥哥姐姐這麽玩兒,一有人抓他的腳,他就樂得不行,又踢又掙的,還反過身來在榻上一扭一扭的想往前爬。别看他胖,胳膊腿兒看着也短,可是爬的非常靈活。
玉瑤公主逗他玩了一會兒,自己也鬧出一頭汗。
“對了娘娘,女兒節的時候我和皇兄能不能出宮去玩?”
謝甯問她:“你想去哪裏玩?”
謝甯自己身子不便是不能陪她出去了,不過女兒節一年隻有一回,安排的妥當些,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是想去報恩寺?還是想去玉帶河遊河玩?聽說同樂園在女兒節那天也十分熱鬧。”
玉瑤公主搖頭:“我想去看看林家玩,行嗎?”
“去林家?”謝甯覺得緣份真是一件解釋不清的事。玉瑤公主和林敏晟一見如故,交情當真不錯。兩個孩子的通信到現在越發頻繁,差不多三天就有一封信。爲這事兒周禀辰單安排了一個太監,每回玉瑤公主寫好了信就交他送出宮去,送到林府,然後再順便将林敏晟的回信帶回來。
“行嗎?”
“唔,應該可以的……不過林家有什麽好玩兒的呢?報恩寺和玉帶河都十分熱鬧繁華,可以見着許多平時見不着的熱鬧。”
“我想去。”玉瑤公主說:“敏晟信上說了好多好玩的事兒呢。”
大概對孩子來說,吸引他們的東西和大人完全不一樣。
“我問一問皇上的意思。”
玉瑤公主露出了笑容。
貴妃娘娘在父皇面前說話很管用的,娘娘要是去問,父皇一定會答應。
玉瑤公主已經開始想着那天穿什麽衣裳出門了。要是穿裙裝,可能不太方便。要是和皇兄那樣打扮,穿褲子和袍子呢?
玉瑤公主回去就同郭尚宮說,要做兩身兒皇兄那樣的袍子穿。
郭尚宮笑着問:“公主要這個做什麽?是想騎馬?”
玉瑤公主隻是嗯了一聲。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郭尚宮向方尚宮說了一聲,料子盡有,不用叫針工局的人,郭尚宮自己針線也很過得去,領着兩個宮女就能給做出來了。
方尚宮卻說:“公主要這個?那也用不着現做。大皇子去年做的新衣裳還有好幾身兒沒上身的,都是柳尚宮收着呢。讓她拿了出來看看,我估摸着這會兒公主穿大小正合适。”
一句話提醒了郭尚宮,連忙笑着道謝:“多虧您老人家提醒,倒省了點燈熬油的費事了。那我回頭就去找柳尚宮問一問。”
說來也巧,柳尚宮前兩天才翻曬過一次東西,去年大皇子的衣裳她也拿了出來看看,其中确實有幾件一次都沒穿過,郭尚宮一說,柳尚宮就讓人去取來了。
“衣裳都是好料子,繡工也沒得說,您看這鶴,這雲,繡的多精細。就是大皇子不喜歡鮮豔的顔色,這顔色都太素淨了些,怕公主不喜歡。”
“不要緊不要緊。”郭尚宮笑着說:“多謝柳姐姐了,我看這件月白的就好,這件藕色的也很好,公主也能穿。”
“能用上就好,你隻管拿去吧,這些都是去年做的,今年大皇子殿下長高了些……對了,靴子要不要?”
郭尚宮喜出望外:“還有靴子?”
做靴子可比做衣裳還費神費事。
“有好幾雙哪,就是我沒不伺候公主,不知道這個公主能不能穿得上。”
郭尚宮樂孜孜的帶着幾個包袱回去了。
快晚膳時皇上還在長甯殿,特意打發了人來說一聲要晚一些回來,讓謝甯同孩子們先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