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劉氏才死,這還沒有一年的功夫,謝蓮這會兒就定親?謝家人都是怎麽想的?
謹妃家人因爲張揚跋扈就被參了一本,到謝甯這兒,娘家竟然出了這樣大不孝之事,永安宮還不得讓彈章給淹了啊。
林夫人忙說:“他們隻說是定親,還是要等出孝的。”
謝甯這才松了一口氣。
林夫人也是聽老家來的下人說的。因爲林家與謝家曾是姻親,後來雖然撕破了臉不來往,但是林家的人對謝家仍舊很有敵意,對謝家的消息也格外的關心。
謝劉氏在外頭沒一個人說她好的,哪怕是在謝家,她的妯娌、親戚們也沒一個喜歡她的。她帶着兩個女兒上京,走時還帶了不少私房積蓄走的。錢放在家裏她可不放心,怕其他人打主意,哪怕丈夫和兒子也不可靠。丈夫不是沒有花花腸子,隻是謝劉氏管的嚴,摳的緊,丈夫膽氣不足,手裏也沒有銀子。謝劉氏心想自己一出門,保不齊丈夫就要偷偷挖了自己的私房錢去外頭風流。還有兒子,年紀不大卻已經很會揮霍了。更不要說那些盯着他們這一房的妯娌,還有家裏的下人們。
甚至對婆婆謝劉氏都信不過。
謝家長子活着的時候是個挺孝順的人,但是看看他死了以後謝家老太太是怎麽對待他的妻子女兒的?差一點就逼着林氏活殉了,還好林氏手底下有那麽兩個得力的人,保着她和女兒逃回林家去了。
謝劉氏當然信不過這樣的婆婆。
可是她們母女三人上京一趟,幾個月的功夫不但沒沾上謝甯的好處,謝劉氏反而不明不白的送了命。
謝蓮比妹妹明白,她到底經的事情多,也要大着幾歲。她知道謝劉氏是爲什麽會死在明壽公主手上的。
但其中的原因卻不能跟任何人說。
公主偷漢也好,謀反也好,都是天家的醜事,謝劉氏就因此送命,謝蓮就算不那麽聰明,可是她也不傻,她知道什麽事能說,什麽事不能說。
謝家人不明實情,隻知道謝劉氏去了一趟京城,不但沒謀來半點好處,反而客死異鄉。謝蓮姐妹倆沒有個準主意,宮裏派出的人怕麻煩,可不願意把已經埋了的人再挖出來運着個靈柩上路,三言兩語,勸得她們姐妹倆就這麽回鄉了,将謝劉氏就這麽扔下了。
謝家人從上到下,沒幾個品行好的。要讓林家人來形容的話更沒有一句好話,整個兒就是八個字。
欺軟怕硬,見利忘義。
扯上了謀反這樣的事情,謝甯對謝劉氏之死根本連個屁都不敢放,甚至沒有給她辦場法事,悄沒聲息的就把這事兒給掩過去了。
而謝蓮兩姐妹沒有親娘護着,在謝家這種火坑裏頭根本沒有好日子過。謝家自以爲家裏出了妃子,再結親的時候那架子擺得老高。可謝劉氏不明不白的橫死還是讓謝蓮姐妹倆行情大跌。
謝蓮的親事就是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挑挑撿撿中定下的。定親前她聽說對方是三十出頭,前頭一房妻室亡故了,家産豐厚,有鋪子有田産,想着自己實在拖不起,父親和家中其他人又催着她應下,也就半推半就的應下了。可是親事定下來之後謝蓮才知道實情,那人根本不是三十出頭,而是已經四十過半了,前頭一房妻室是亡故了沒錯,可是家裏還有大大小小四五房妾,兒女加起來七八個,長子年紀比謝蓮還大。
謝蓮知道實情以後自然不依,可是她爹謝福保已經收了大筆銀子做定禮,而且這錢已經被他揮霍了大半,退親就得退彩禮,他上哪裏退得出來?沒有親娘做主,謝蓮的反抗是微弱的,隻是白費力氣,除了親妹妹,沒人站在她這邊,親爹根本就不把女兒當回事,還說她拖着條殘腿能有人要就不錯了,錯過這一個,再守完孝,她都已經多大了?到時候隻好剪了頭發去廟裏做姑子。
想退親也退不成,謝蓮隻好往後拖延,說這孝怎麽也得守滿三年,不能讓人挑理。一條男方倒是沒什麽異議。謝家出了貴妃這消息在當地已經無人不知,能娶貴妃的堂姐,這不等于和皇上做了連襟嗎?那一家願意求娶謝蓮沖的本來也不是她這個人,而是沖着謝這個姓氏來的。
盡管謝甯對謝家人都沒有好感,可是聽到謝蓮的遭遇,還是忍不住氣悶。
她始終不明白,明明是血脈相連的至親,爲什麽林家就能和睦親厚,而謝家卻簡直象個虎狼窩?父子、夫妻、兄弟姐妹之間都恨不得把對方生吃活剝。謝甯被謝家人算計,還可以解釋成爲她沒有親生父母,其他人畢竟隔了一層。可謝蓮恰恰是被親生父親出賣的。
謝甯真說不上來她和謝蓮誰更可悲。
至于謝家人,還有那些拐彎抹角和謝家扯上關系的人會不會打着貴妃的幌子橫行鄉裏爲非作歹,這個大舅舅也已經想到了,托在家鄉的親厚好友和親戚死死盯着謝家呢。有貴妃這頂保護傘在,謝家已經不怕有人欺壓他們了,隻要他們不借勢去欺壓别人,林家也不去多管他們。
因爲有這麽不省心的親戚,謝甯多半天心情都不好。
虎毒還不食子,可謝家人的作爲簡直禽獸不如。
如果有可能,謝甯真甯願自己不姓謝。
用過晚膳後方尚宮和周禀辰坐一起說話。周禀辰一看方尚宮打算起身給他斟茶,連忙說:“您老坐着,我來,我自己來。”
他給方尚宮倒了一杯,也給自己斟上。周禀辰一向喝水少,太監們喝水都少,一是怕喝水多了當差伺候的時候内急。二來呢,太監們總是比常人不同,哪怕喝水不多,身上也經常帶着一股别人不愛接近的氣味。
所以他倒了水之後,就隻端起來潤了潤嘴皮,根本就沒有一滴水喝下肚。
“雲和宮的那位,身子怕是徹底廢了。”周禀辰覺得陳婕妤也是黴運當頭。對周禀辰來說,陳婕妤本來是他應該仰望的人物,有名份,有聖寵。可是她冒起來的速度有多快,跌下來的速度隻比那時還快。現在周禀辰看陳婕妤時,反而隐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寬容和憐憫了。
但是憐憫歸憐憫,對于貴妃來說,宮中所有的女人都隻是對手,周禀辰對她們務必全都嚴防死守,絕不會給旁人留下可乘之機。
“她的藥單子我看了,連人參都沒有用。”
方尚宮點點頭。
人參都不能用,可見陳婕妤的身子已經到了虛難受補的地步。
雲和宮早已經失寵,光景大不如前。以前陳婕妤那兒的份例都是最好的,現在呢,别說足額,能給個六七成就不錯了。還好太醫署那邊李署令是個厚道人,在藥材上頭并沒苛扣過,也按時讓太醫過去診脈,不然雲和宮現在的境況隻會更慘。
縱然陳婕妤落得現在的處境,周禀辰也沒對她掉以輕心。
在宮裏多年,他也栽過跟頭。好在他能吃一塹長一智,摸爬滾打到今天,周禀辰學會的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小看任何一個人。不管這人現在看上去如何落魄,隻要人活着,就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就象方尚宮,當年她境況如何凄涼周禀辰比誰都清楚。那會兒她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想大聲一些說話就隻能發出嘶嘶的氣聲。天冷時根本起不來身,疼的死去活來的。她在針工局挂個名,壓根兒沒有事情管,要不是那會兒周禀辰就明裏暗裏多照顧一些,說不定世上早沒有方尚宮這麽個人了。
隻看那個時候,誰能想到今天方尚宮還有今日的風光?
另一回沒有把人看低的,就是對貴妃。
當時貴妃還隻是個小才人,一撥進宮的人裏頭數她最窮,連多一身兒換洗衣裳都沒有。帶進宮的那個小包袱,還是采選使上京路上給諸人一起置辦的。她又不會鑽營巴結,和另外兩人一起分到萦香閣那麽個偏僻的院子裏擠着住。
周禀辰不是誇自己的眼光,可他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姑娘不俗。舉止落落大方,雖然處境窘迫卻并不在人前露出小氣畏縮的神态。說過幾句話,感覺也是談吐有物。周禀辰掌管後苑,同新晉的小才人們打交道不少回了,但謝甯這樣的姑娘他是頭一回見。
周禀辰琢磨了一下,這姑娘要麽就是一輩子冷宮坐穿,要麽就準有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事實證明他沒押錯寶。
“慎妃前些日子往東六宮走動的不少,去了幾趟康太妃處,張太妃處也去了一次。她身邊的宮女上回有三個說要放出去……”周禀辰頓了一下:“其中一個在出宮之前就暴病而死。”
方尚宮捏着茶碗蓋的手微微一頓,碗蓋碰着杯沿,發出輕微的一聲脆響。
“真是滴水不漏啊。”
慎妃當真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