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 春困

中午他們是在山上用了一頓飯。

食材都是自山下帶來的,也有侍衛們在修整時去獵來的兩隻山雞,已經收拾妥當了,這會兒串起來就可以烤。

皇上笑着讓玉瑤公主近前看看:“聽說昨兒你還想燒魚?現在有機會了,快去看看怎麽燒吧。”

玉瑤公主不好意思的朝皇上吐了吐舌頭。

她以前沒有這麽俏皮的動作,皇上倒是有些意外,轉過身來同謝甯說:“看來同年紀相當的姑娘在一塊兒還是有好處的。”

謝甯也這樣想。

至于甘熙雲爲什麽決定背井離鄉進宮做伴讀,謝甯不知道背後的緣由,但總歸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不多時膳房把烤好的東西盛在盤子裏端了來。烤魚、烤雞、烤好的丸子。玉瑤公主和甘熙雲兩人圍着架子看膳房那人是怎麽烤的,看着油脂從肉中滲出來,一滴滴落到炭火上,每一滴油落下去都會激起一縷青煙,每一縷煙升騰起來都會帶着一股焦香的氣味。

烤魚清淡美味,魚肉事先用醬料腌過,烤過後表面焦酥,魚肉則是雪白細嫩,一點腥味也沒有。丸子也很好吃,食物都是火烤火燎出來的,難免都帶了一股煙熏火燎氣,謝甯隻吃了一塊魚肉,幾個丸子,就已經吃不下去了。這些食物吃完之後嘴唇上一圈烏黑,連皇上也不例外。

謝宋笑着遞了帕子給皇上擦嘴巴,可是能看見别人看不見自己,她可不知道自己嘴巴周圍一圈黑,此時看起來有多滑稽。

“以前也在外頭這麽吃過東西。那會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身上帶着幹糧,可是幹餅硬的象石頭一樣,咬是根本咬不動的,就這麽放在火上烘一烘。”謝甯一邊和皇上說,一邊比劃着:“餅烘過之後表面變黃了,那層焦殼特别香。裏面軟軟的,一掰開就有熱氣冒出來,裏面變得喧騰騰的。”

“咱們也帶着餅,讓他們給你烤一個來吃?”

謝甯搖搖頭,有些遺憾的說:“已經飽了,下次再試吧。”

玉瑤公主拉着甘熙雲跑開了,回來時手裏攥着一大把野花。這些花有的謝甯能叫得出名字來,有的她也認不出。粉的黃的紫的白的,花朵都很小。

玉瑤公主把花往謝甯面前一遞:“娘娘,好看嗎?”

“很好看啊。”

玉瑤公主露出笑容,她在那一把花裏頭仔細的挑了又挑,找了一朵黃色的,把下面的莖葉掐掉,要給謝甯簪頭上。

謝甯十分配合的彎下腰把頭靠過去,方便她折騰。

終于将這朵花億簪好,玉瑤公主往後退了退,看看自己的成果,滿意的笑笑。

她又掐了一朵給皇上别在襟口。

皇上也十分配合的讓玉瑤公主給他也别上一朵花。

隻可惜花朵蔫得太快,他們在山上待了半日,等到下山時花就已經萎謝,山上風大,等到山下時,謝甯發現帕子丢了一塊,多半是風吹走了。頭上的花也不知什麽已經掉了。

第二天天不亮時禦駕起程繼續向南,謝甯前一晚沒有睡好,玉瑤公主也是一樣,上禦舟時天還沒亮,硬撐着熬過離岸那一段,謝甯和玉瑤公主一起倒頭睡了個回籠覺,一直睡到用午膳時才醒來。

甘熙雲當然沒有登上皇上的禦舟,但午膳時玉瑤公主讓人接她過來一起用膳。用過午膳,兩個小姑娘湊到一塊兒玩起了雙陸。甘熙雲顯然是玩這個的行家裏手,玉瑤公主卻要外行得多,甘熙雲也沒有要讓着她的意思,輸得玉瑤公主面如土色,眉頭越皺越緊。

郭尚宮在一旁看着十分不安,心裏對這個不知好歹的甘姑娘十分埋怨。

陪公主玩,就得讓公主玩的高興才是。不說回回都要輸給公主,也總得有輸有赢吧?這甘姑娘看着挺聰明的,怎麽這樣不曉事?

玉瑤公主果然輸的不愛玩了,頭一扭:“不玩了,我們去看書吧。”

甘熙雲笑着說:“好。”

郭尚宮有些納悶。

玉瑤公主不想再玩棋她明白,可是公主怎麽好象也沒有生甘姑娘的氣呢?

謝甯卻比她要了解玉瑤公主。

玉瑤公主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并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甘熙雲如果故意讓她,她反而不會高興。現在輸的雖然太難看了些,可是玉瑤公主隻會覺得那是自己技不如人,對甘熙雲并沒有什麽反感。

禦舟十分平穩,河風吹得簾栊輕輕晃動,簾鈎一下一下的輕輕撞着窗棂。河上的風帶着一股河水特有的淡淡的腥氣,并不難聞。

謝甯又有些困意了。

雖然說昨晚睡的晚了些,可是上午她已經補了一覺了,沒道理剛用過午膳又犯懶。

多半是春困。

方尚宮想了想,出了艙房就傳話,讓李署令回頭就過來一趟請一次脈。

她記的很清楚,主子的月事本應該是月初,可這已經過了有不少日子了也沒有換洗。

先前忙着出門的事情,方尚宮也沒有注意,隻以爲是因爲事情忙得很才推遲了。

說不定是有好消息了。

方尚宮站在那兒露出了笑容。

二皇子又結實又聰明,人見人愛。但是貴妃隻有這麽一個孩子,說起來,要是能再生一個才好。是公主也好,是皇子就更好了。皇上的兒子少,大皇子身體又差些,貴妃要是能給二皇子再添個兄弟那真是再好不過。

玉瑤公主和甘熙雲頭湊一塊兒看着同一本書。甘熙雲識字比玉瑤公主多。隻是在船上看書總不象是在屋子裏頭那麽舒坦,玉瑤公主看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眼前有點發暈。

可是在船上的消遣有限,象其他的寫字、繡花等等她更是碰也不想碰。

不過和上回不一樣的是,這一回有人陪着她,同她作伴。

甘熙雲出遠門的次數可比玉瑤公主強多了,這條水路也曾經走過。

“晚上看來咱們還得在船上過夜。”

“晚上咱們能到哪裏?”

“應該會在長義。”

甘熙雲說的一點兒沒錯,禦舟平穩,走的當然不可能很快,晚上停下的時候就在長義。當地官吏爲了确保聖駕安全,将碼頭附近幾十丈的房舍,貨棚全拆成了一片白地。這麽一來就不可能有什麽别有異心之人藏匿其間了。甘熙雲記憶中靠浮橋這邊有一片做小買賣的人家,她還同玉瑤公主說她上次經過這裏,曾經差人下船去買炒米。那炒米裏面混了小蝦子和蘿蔔絲,吃起來格外鮮美。

玉瑤公主聽她這樣說,還興緻勃勃的提議,等下船到了長義,再讓人買一份上船來吃。

結果現在看到成了一片白地的碼頭,兩人都愣了。

玉瑤公主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她明白禦駕所到之處都會淨街清道,驅逐閑人。

岸上當然不可能再買到甘熙雲說的那種炒米了。

甘熙雲想的卻是,不知道被拆了房子的那些人到哪裏去了呢?糊口的營生沒有了,也不知道他們要怎樣維持生計?

皇上出巡時明明也三令五申說不許擾民的,但是下頭的人擔不起任何一絲風險,必然要将危險降到最低。

長義的官吏與士紳進獻了幾道本地風味的佳肴,可這誰都沒有胃口享用。岸上的情形她也看見了。

不但能看出新拆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有明顯的火燒過的印記,想必是不顯拆散遷移的東西,他們直接放火燒了更省事。

李署令過來請脈,陪謝甯說了一會話,從艙中退出來。

胡榮替他背着藥箱,殷勤的請李署令去後頭坐一坐,順便嘗一嘗新茶。

方尚宮請李署令坐下,親手斟了一杯茶給他:“主子那兒怎麽樣?”

李署令輕聲說:“日子還淺,不能說十分确準。”

方尚宮已經喜上眉梢。

若是她根本就猜錯了,李署令一定會直接告訴她。既然現在說的模棱兩可,那就很有可能是真有喜了。

可剛剛高興過,方尚宮又皺起眉頭:“可惜不巧了,要是離宮前就發覺,就不能讓娘娘随駕的。現在一路上又是馬車又是舟船,旅途勞頓,也怪不得這幾天主子精神胃口都不大好。”

但凡女子有孕,前三個月頂頂關鍵的,正應該好生靜養才是,趕路是大忌。

可是這會兒已經出來了,主子的身孕還不确準,總不能現在提出來要回去吧?

“主子體質很好,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的。”李署令說:“倘若過個十日左右再診,想必就能确準了。”

“唉,這我也明白。但是十日……”

“有您從旁照看,一些該避忌的地方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岔子的。主子的日常起居和飲食我也會多留心的。對了,這件事要不要禀告皇上?”

按說這消息應該立刻回禀皇上知道才是。

雖然方尚宮信得過李署令的醫術,但就是因爲他說還不能确準。倘若真不是,豈不是害得皇上與主子都空歡喜一場?

“再過個幾天吧。”方尚宮還是想求穩妥:“到時候再診一次脈,确準了之後向皇上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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