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教的還靠譜些,父皇是一定要教的,娘娘也是要學的。可是二皇子不知道是嘴笨呢,還是在學話這上頭還沒開竅,玉瑤公主教着教着就沒耐心了。開始随手亂指。
“桌。”
“花瓶。”
“船。”
“糕。”
最後這個字是因爲點心送上來了,玉瑤公主掰了一塊糕在二皇子面前晃晃,不怎麽有誠意的教了他一遍,然後就把手裏的那一小塊糕塞到了他嘴裏。
這糕已經不燙了,甜絲絲的,二皇子就象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食髓知味,吃完了嘴裏那塊又張着嘴讨要。
玉瑤公主自己嘴裏那塊還沒咽下去呢,當然沒顧上再喂二皇子。
二皇子張着小嘴等了又等也沒等到第二回投喂,可對面姐姐卻吃的歡快開心。他一急,嘴裏居然憋出一個字來。
不是沒意義的啊啊呀呀,是一句堪稱清晰響亮的:“糕。”
玉瑤公主愣了一下,往嘴裏遞糕的手也愣住了。
二皇子又重複了一次:“糕。”
玉瑤公主這回确認自己沒有聽錯,弟弟确實會說糕字了。
她樂滋滋的把手裏的糕喂給二皇子,跳下地跑去找謝甯。
謝甯見她眼睛亮亮的,臉兒紅紅的,一張口就是個大消息:“弟弟會說話了。”
謝甯怔了下。
“真的?”
她也教過,身邊的其他人也在教,可二皇子好象一直不開竅。謝甯也沒有抱太大指望,聽說有很多孩子都是過了一周歲才說話的,而且男孩子說話的時間總要比女孩子要晚一些。
“真的。”玉瑤公主拉着謝甯往隔壁走:“娘娘快來。”
二皇子還坐在那兒,小嘴裏塞的鼓鼓的。
玉瑤公主費力的擺弄他想讓他坐正些,盯着二皇子說:“你剛才說什麽了,再說一回。”
二皇子睜着澄澈的大眼睛無辜的望着她。
“你剛才不是說要糕嗎?”玉瑤公主從盤子裏又取了一塊糕點,在他面前晃晃:“再說再說,糕。”
二皇子淡定的把頭扭到一邊去。
玉瑤公主不死心的再哄:“說糕,說呀。”
二皇子絲毫不爲所動。
謝甯站那兒硬忍着笑。
孩子說話的事情她并不太急,反正即使現在不說,再過一兩個月,大概也會張口中的。
玉瑤公主都急了,跟謝甯解釋:“他剛才真的說了,我給他吃糕,教他說的,他說的可清楚了。”
多半是二皇子發出了類似的聲音,謝甯公主聽錯了吧。
可是看她臉都急的發紅了,謝甯柔聲安慰:“不打緊。有第一回就好,第二回想必也不遠了,慢慢來不心急。”
可弟弟剛才真的說了。
玉瑤公主瞪了小胖墩一眼,小胖墩咧開嘴,向她露出了一個帶着範玲嘴點心渣的笑容。
謝甯清楚的聽見了兒子嘴裏吐出了一個字音。
“糕。”
這下她也愣了,玉瑤公主卻轉怒爲喜,樂得直拍巴掌:“對對,就是糕。娘娘你聽,是糕沒錯吧?”
沒錯是沒錯……
二皇子初學說話成效非凡,這個糕字說的字正腔圓的。
可是謝甯覺得這實在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兒。他先學會的爲什麽不是父皇,不是娘,不是其他别的什麽字,哪怕哥哥姐姐也行啊。
爲什麽偏偏是糕呢?這糕就這麽好吃?
等到中午時,這事連皇上也知道了。二皇子揮着小拳頭,嘴裏一直叫着:“糕,糕,糕。”
皇上有些納悶的問:“他爲什麽隻會說這個?”
玉瑤公主得意洋洋的說:“是我教的。”
皇上真的很想說,爲什麽就不能教弟弟一點兒别的呢?堂堂皇子難道還缺了一塊糕吃?
要說二皇子會說話了,這應該算是一件喜事。但是隻會說這麽一個字,而且逮誰都是這麽一句,對皇上也是:“糕”。對謝甯也是“糕”,見了方尚宮還是一句“糕”。
皇上覺得,這件事兒還是暫時不必聲張了。隻會這麽一個字不算學會說話,還是再等一等,等他什麽時候能喊父皇能喊娘了,再對外宣揚二皇子學會說話的事情也不晚。
可惜事與願違,玉瑤公主大概是從喂糕的事情上得到了啓發,後頭半天輪番用“餅”“糖”之類的字眼兒輪番侵擾二皇子,并且還真讓人預備了糖餅等物。不過這兩個字二皇子都沒學會。
謝甯想,謝天謝地,這些字慢慢再學不遲,現在還是讓玉瑤公主先消停一下吧。
謝甯也擔心大皇子一個人在宮裏,吃的不知道合口不合口,晚上也不知道他睡的是否踏實安心。
幸好玉瑤公主并不是全部時間都在努力教弟弟說話,中午歇了一覺,下午起來就提筆寫信。
她給大皇子寫了一封信,不無得意的告訴哥哥,她教會弟弟說話了,雖然隻會說一個字。還說坐船一點都不好玩,悶得很,連艙門都不能出,船上也沒什麽消遣。玉瑤公主說她已經想回宮去了。她還在信上囑咐了大皇子一句,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另一封信就是寫給林敏晟的。
内容與寫給大皇子的大同小異,後面多加了幾句,說可惜林敏晟沒跟着一同來,她看見有人撒網捕魚了,大大的一張網撒下去,撈上來時卻沒有什麽魚。還看到很多船,船上的帆特别大。
這一日晚間他們還是宿在船上。
他們停泊的地方叫回馬驿。
謝甯記得她采選上京時,坐船也經過了這個地方。
回馬驿地方不大,當地的酸辣面做的很不錯,禦廚特意露了身手,做出了當地風味的菜肴出來,當然少不了一碗酸辣面。面條是手擀的,謝甯能嘗出來裏面放了些豆面。這樣吃起來口感或許有些不夠筋道,但是别有一股清香。酸辣的面湯裏有肉丁,筍丁,火腿,豆芽等物。謝甯許久沒嘗到宮外的這種吃食了,吃的一頭是汗,連面湯都喝得幹幹淨淨。玉瑤公主那碗面也吃光了,這湯面的确很開胃。
謝甯怕她吃得多積了食,讓郭尚宮陪她在船上走動走動好消化一下。玉瑤公主轉頭問:“不能下船嗎?”
謝甯知道坐船對孩子來說實在太氣悶,但是她們确實沒有擅自下船的自由。況且現在天都黑了,就算能上岸轉一轉看一看,也不能夠是現在。
皇上今晚回來的早,謝甯見他已經沐浴過,連衣裳都換了,就猜皇上晚上應該是不會再出去見什麽人了。
皇上也确實該好好歇歇了,總這麽操勞,白天黑夜的連軸轉,鐵人也吃不消啊。
謝甯午後歇過中覺,出門在外她倒變得清閑了,除了帶孩子沒有旁的事情做。
“皇上靠一會兒吧,臣妾幫您揉揉肩?”
皇上閉上眼睛,輕輕唔了一聲。
謝甯手勁兒當然不如專幹這個差事的太監和宮人,但是皇上感覺到她的手柔和溫軟,按的位置也恰到好處。
“臣妾曾經來過這地方。”
“是麽?”皇上眉毛微挑,并沒有睜開眼睛:“是采選上京的時候?”
“對,就是那時候。”謝甯現在還能想起那時候惶恐不安的心情。白天還好,晚上心裏的不安與懼怕更是肆無忌憚。船不大,船上當然還有别的采選來的姑娘。
許是想家,也或許是害怕,反正謝甯聽到船上有哭聲。
那時候船上當然沒有現在這樣安逸享受,艙房狹小黑暗,隻有一盞油燈照明。也沒有酸辣湯面這樣的東西吃,每人不過是一碗菜,一碗飯。飯又冷又硬,菜也令人難以下咽。謝甯總是強迫自己多吃幾口,實在咽不下就用水送。
皇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時候害怕嗎?”
“怕。”謝甯輕聲說:“挺怕的。”
“現在呢?”
現在當然不怕了。
她連皇上都不怕了,其他還有什麽事情能讓她害怕呢?
“再忍兩天,到鄄州咱們就不住船上了。鄄州有先帝修的築的行宮,地方十分寬敞。咱們在鄄州待個兩天,朕帶你散散心。”
“可不好耽誤了皇上的政務啊。”
“放心吧,朕心裏有數,耽誤不了的。”
謝甯笑着說:“那臣妾就領旨謝恩了。”
在鄄州停留了兩天,皇上在這兒又見了不少人,有鄄州當地官紳,還有從鄰近州府趕來觑見面君之人。
謝甯領了玉瑤公主一起在行宮裏逛了逛。
先帝性喜奢靡,這行宮建的也十分氣派。但是再好的房子,隻要沒有人住,很快就會破敗下去。鄄州行宮能看得出來當時建的多麽精美寬綽,但是多年來都沒有派上用場,不少殿閣房舍都已經毀損。雖然看得出經過簡單的的基本修繕,但那一股荒涼頹唐的氣氛卻仍籠罩在行宮之内。
南面的花總比北方開得早些,花園裏正是姹紫嫣紅的好時節。迎春花才将将謝了,桃杏李以及海棠卻正争奇鬥妍,綠草初發,那一片朦胧的新綠讓人看着心裏就歡喜。
玉瑤公主頭上戴着一隻柳條編的花環,攆着兩隻養在行宮裏的白鶴慌不擇路四下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