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場面,可是完全能想象得出以玉遙公主現在的脾氣和作派,陳婕妤鐵定讨不着便宜。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陳婕妤這事兒簡直象是被風吹着一樣飛一般的傳開了。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明微公主也進宮了。她這次是盛妝打扮,衣着華貴,頭上的首飾燦然生輝。
她和喬書棠來的格外早,旁人都沒到她就到了。謝甯剛剛送走皇上和大皇子,這早膳還沒用完呢。
明微公主在永安宮也一點兒不見外,直接扶着宮女的手坐了下來:“我就知道自己沒猜錯,你這裏準保有好吃的。這是什麽湯啊?”
“牛肉羹,你要不要嘗一嘗?”
“我早起什麽也沒吃,正餓着呢。”明微公主說:“快給我盛一碗來。”
青梅忍着笑給明壽公主盛了一碗牛肉羹端了過來。還周到的問:“公主要不要擱些醋調調味兒?”
“你主子擱了沒有?擱了?那給我也兌上。”
喬書棠也不客套,青梅替她也盛了一碗羹,她并沒有再加醋在裏頭,就這麽吃起來。
牛肉羹裏有胡椒,再兌上醋,喝起來酸酸辣辣,把明微公主母女一路進宮來身上浸染的寒氣好象一下子都驅散了。謝甯喝鹹粥的時候一般喜歡吃甜點心,這個習慣曾經被皇上說是怪癖,可後來也被她給帶歪了。桌上有軟糯糯的水晶糕、烤的焦黃酥香的芝麻餅。謝甯配着芝麻餅将一碗牛肉羹喝完。明壽公主卻沒有習慣她這種口味,吃的是剛揭籠的熱騰騰的蒸餃。蒸餅是素餡兒的,爽口的水芹豆苗在冬日裏吃着格外爽口。
玉瑤公主被郭尚宮領了進來。她今天穿着一件淺梅子紅對襟雲錦面兒的襖子,下面則是一條大紅撒金繡蝴蝶裙子,頭上系着兩對紅色的絨球。
“玉瑤過來。”謝甯向她招了招手:“快跟明微姑姑見禮。”
明微公主笑着說:“不敢當不敢當,玉瑤昨晚上可威風哪,姑姑聽了都替你高興。公主就是要有公主的派頭,你比姑姑當年可要強多了。”
明微公主說的可是大實話。别說她象玉瑤這般大年紀時,就算是現在,她也不可能這樣肆意張揚的得罪人。
不爲别的,這就是有底氣和沒底氣的區别。玉遙公主先有淑妃那樣的母親,現在又被皇上看重,滿宮裏就沒誰是她不能惹的。
可明微公主呢?她都沒有。既沒有個護短的母親,先帝也絕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他對子女漠不關心,連皇上都不曾從先帝那兒得到過多少關愛,更不要說明微公主了。
明微公主笑着讓人拿出一個荷包來給玉瑤公主,說:“過年了,姑姑總不能空着手進宮一趟啊。一點小玩意兒拿着玩吧。”
玉瑤公主看了一眼謝甯,見她微笑颔首,這才将明微公主給的荷包掃過來,再遞給一旁的郭尚宮。
郭尚宮是這上頭的行家了,伸手一摸就判斷出裏面多半是一對镯子,而且上面準鑲了寶石、明珠之類的,價值不可謂不貴重了。不過對于玉瑤公主來說,确實也隻能算是小玩意兒,玉瑤公主絕不缺少這種東西。
郭尚宮這幾天着實忙碌。玉瑤公主收着不少禮物,這些東西都由郭尚宮收管,并且要登記在冊以備日後查找清點。
郭尚宮的老相識前日見了她還難掩羨慕嫉恨的說她這回可是攤上了好差哪。可郭尚宮自己心知肚明。貴妃娘娘心中有數,方尚宮和周禀辰兩位更不是吃素的。也現在的差事說好也好,說不好的話也不好。若是她敢将這些财物中飽私囊,别說貴妃娘娘面前不能交待,方尚宮和周禀辰那裏她就過不了關。要知道想把她頂下去的人多着呢,郭尚宮可不會因小失大,爲了仨瓜倆棗的把身家性命都搭進去,哪值哪不值啊。
明微公主看玉瑤公主向貴妃行禮問安,然後十分自然的問:“哥哥呢?弟弟呢?”
“應汿跟你父皇一起走了,弟弟天明時醒來一回,現在正補覺呢。”
玉瑤公主坐了下來,郭尚宮和乳母殷勤一左一右伺候着。
玉瑤公主喝一口牛肉羹,咬一口芝麻酥餅,吃相文雅但是胃口确實不錯。
明微公主忍不住有些感慨。
都說誰養的和誰親,這話真的不假。玉瑤公主以前什麽樣子,明微公主其實也記不太清楚了。但是現在看起來,她和貴妃相處得自然又親密,吃相、舉止,多少都帶了一些貴妃的習慣在裏頭。也怪不得昨天晚上她會替貴妃出聲解圍了。
隻是,現在玉瑤公主不大懂事。就怕将來她長大了,明白淑妃和林家失勢敗落的經過之後,還會不會象現在一樣和貴妃親近呢?
用完早膳,永安宮已經來了不少宮人,都在前面偏殿等候。謝甯換好吉服,重新妝飾過後,才到正殿去受禮。
不少人都沒有進永安宮正殿的資格,隻能在院子裏擺個墊子行跪叩之禮。這些人行禮之後就得離開永安宮,不少人連貴妃娘娘的面容都無緣一見。
能夠進殿中并有個坐位的,那就已經是身份的象征了。
明微公主是陪着謝甯從後殿過來的,這本身已經向衆人昭顯了她如今的地位。尤其是行禮之後,她幫着謝甯招呼這些命婦,更讓人在心裏對明微公主有了新的評斷。
往年淑妃那裏并沒有這麽多客人,今年永安宮的顯赫尊貴比往年延甯宮更上一層樓。往年在淑妃那裏,曾經的施順儀、高婕妤、曹順容等人也會幫着待客。現在施順儀已經是慎妃了,今天永安宮中并不見她的蹤影,高婕妤也沒有露面。不過曹順容、李昭容和謹妃都到了。
昨天晚宴上陳婕妤借酒裝瘋想叫貴妃下不來台,這事今天永安宮裏已經沒人不知道了。就算有人消息閉塞些不知道的,坐下來喝一杯茶的功夫,也聽說了這件事。就有人向明微公主打聽:“怎麽沒見玉瑤公主啊?可有好些日子沒見她了。”
明微公主心說你們聽一聽熱鬧也就算了,難不成還想見了公主再圍觀取樂不成?玉瑤公主是淑妃之女,在場的人裏同淑妃有過節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等會兒真有誰在玉瑤公主面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來,這責任誰擔得起?
“她們小姑娘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我家書棠陪着公主在後頭玩兒呢。”
又有人問:“高婕妤、陳婕妤今天怎麽都不見呢?”
明微公主皮笑肉不笑的說:“喲,蔡夫人這麽惦記她們二位?不如我同貴妃回禀一聲,差人送您到她二位那裏去,你們有多少貼心話兒就可以慢慢說了。”
那位蔡夫人被明微公主刺得臉色一變,面紅耳赤的說:“我不過是沒見她們白問一句,哪裏有什麽體己話要說了。”
那兩個可都是不得意的失勢之人,而且都和貴妃不和睦,蔡夫人又沒瘋沒傻,才不會大年初一去讨晦氣。
不過她提了這麽一句,就有坐得不遠的人在那裏說:“聽說陳婕妤喝得多了,今天八成是爬不起身來。”
對于這個以美色出名的陳婕妤,其實今天大多數人都不待見她。誰叫她生得好呢?别人往她面前一站,往往就會被她的風頭蓋過,這誰能喜歡她?更不用說她自恃美貌,平時又不太會爲人,聽說她倒黴,倒有不少人在心裏趁願。
大年初一李署令進宮也早,他昨夜在家中過年,今天一早卻又趕來宮中應差坐鎮。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李署令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不會懈怠疏忽。要知道有時候往往事情就出在人們都放松戒備的時候。
他才進了太醫署的院門,就見昨夜在宮中當值的段太醫急匆匆從另一邊來,見了李署令之後連忙行禮問候
“李大人。”
“段醫丞這是從哪裏來?”
段太醫左右看看,往前一步:“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李署令心裏一沉,笑着說:“好好好,你來我屋裏坐坐,我從家裏帶了不少點心過來,你八成還沒用早膳吧?正好墊墊肚子歇一時再出宮。”
兩人進屋,段太醫剛想轉身關門,李署令用眼神示意他停下動作,招呼他坐下,又将從家裏帶來的點心蜜餞打開來請他品嘗。
段太醫捏起一塊桃脯,湊近了一些輕聲說:“今早雲和宮的宮女悄悄過來,說陳婕妤昨晚在宴席上多喝了酒,出來後吹了冷風,身子不适,想請人過去看一看,不用記醫案也不要聲張。”
李署令一聽就知道有事。
真是宿醉的小毛病,誰會在大年初一請太醫?必定是情形不太好。
“你看如保?”
段太醫腦門上淨是冷汗,他胡亂用袖子擦拭了幾下:“下官避着人繞道過去的,陳婕妤其實從昨晚回去後就昏迷不醒了,隻是當時宮門已經下鑰,雲和宮的人隻能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