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松了口氣,翻開一張請見折子,笑着交給方尚宮,讓她回頭着人去内宮監說一聲。
林季雲要帶新婚妻子進宮來謝恩了,林夫人也來。
用了午膳,謝甯就靠在窗下的軟榻上歇了一會兒。冬日裏她不喜歡歇午覺。衣裳穿穿脫脫麻煩,起來睡下總是難免有些涼意。再說,冬日裏陰天下着雪,天黑沉沉的,屋裏也暗,歇了午覺起來人總是容易沒精神,她也就閉目養會兒神,實在倦了,晚上就早些安歇。
這會兒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青荷進來禀告,說謹妃和曹順容兩人來了。
“今天這是怎麽了?”謝甯有些納悶。
晌午慎妃來過,這會兒謹妃和曹順容又過來。
“主子要是不想見,奴婢就去同她們說一聲,說主子歇中覺呢,請她們改日再來?”
“算了,也請進來吧。”
從冊封之後,謝甯還沒見過謹妃呢。想來這些人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算今天擋回去,明天後天肯定還會再來的。既然如此,擋了也沒有什麽意思,反倒讓人說永安宮跋扈,說貴妃目中無人。
謝甯換了身兒衣裳,青荷又麻利的替她攏了攏頭發。怕她這樣出去見客吹了風,還取了一頂新做的昭君兜替她系上。
謝甯自己在屋裏的時候沒大系過這個,在鏡子裏瞧了瞧,搖頭說:“怎麽戴上這個腦袋一下子大了一圈兒?”
青荷好言相勸:“主子這是沒看慣。就戴一會兒,免得吹了冷風頭疼。”
謝甯就這麽出去見人了。
謹妃和曹順容兩人已經坐下了,看到謝甯出來,兩人重又站起身見禮。
曹順容行過禮擡起頭來,看見謝甯的打扮還怔了一下。
宮裏這幾年沒大有人戴這個,蓋因爲總覺得這個有些老氣。謝甯戴的這個是全黑的狐狸毛圍兜,那黑色純粹的象墨染過一樣,沒有一根雜色,襯的貴妃的臉龐真的隻有巴掌那麽大,且肌膚雪白晶瑩,竟然就是素着一張臉,除了唇上一點點玫瑰紅之外什麽妝飾也沒有。
可就是這麽素雅的一張臉,卻透出一股奪人的秀色來,令人不敢直視。
曹順容不敢多看,低下頭去借着吃茶掩飾失态。
“外頭下起雪,還以爲這樣的天氣不會有客來了。”謝甯招待她們吃茶用點心:“這個梅花糕不錯,餡兒是棗泥松仁的,吃着也不膩。”
謹妃進了永安宮兩隻眼就沒閑着。
要不是今天情形特殊,她才不愛來永安宮呢。
今天慎妃到永安宮來,謹妃立馬就聽說了,這一下她可坐不住了。
都知道現在貴妃管着宮裏過年的一攤子事兒。往常這些事兒淑妃都是牢牢把在自己手裏的。如今這些事由貴妃主持了,隻怕也不肯分權給别人。
雖然謹妃心裏這麽想着,可架不住慎妃有動作啊。慎妃來永安宮巴結讨好,萬一貴妃真的手一松,從指縫裏漏出點殘羹剩渣的賞了慎妃面子,那謹妃怎麽還能坐得住?
二皇子已經醒了,乳母聽說貴妃在見客,就不便抱二皇子往前頭去。大皇子在屋裏練了一會兒字,聽見玉瑤公主在外頭說話的動靜,就出來看一看。
乳母正拿個彩球逗二皇子,想試着教他說話。雖然一般孩子都在一歲前後,可是乳母和伺候的人哪裏敢不盡心?要是他們一懈怠,到了該說話的時候二皇子漲嘴,那皇上肯定要追究她們照管不力的。所以現在有用沒用,二皇要是醒着,他身邊的人就盡量多說些話,聲音大些,吐字也咬的更清楚,就盼能引着這位小主子也早點兒學會說話。
玉瑤公主正在玩二皇子胖胖的手指頭,一個一個數數兒,看見大皇子過來,玉瑤公主主動喊了一聲:“哥哥。”
這對于玉瑤公主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大皇子露出笑容,摸摸二皇子的臉。
二皇子的反應更直接,啊啊叫着朝大皇子伸過手來要讓他抱。
誰說小孩子不認人呢?大皇子覺得弟弟特别的聰明。他把身邊的人都認得的很清楚,而且他特别的精,會挑人。如果沒有旁人在跟前,那他跟着乳母也能玩耍。但隻要看見親人,那二話不說就不要乳母照看了。有謝甯的時候當然親娘是最親的,謝甯要不在,哥哥姐姐也可以一起玩。
大皇子知道自己抱不動他,這小胖子勁兒可大着呢,還特别不老實。那大皇子也想抱他怎麽辦?有個折衷的辦法。大皇子坐下,再把二皇子接過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這麽一來就省勁兒多了,也穩當的多,不怕會摔着他。
二皇子一到他懷裏就咯咯笑,小胖手摟着他的脖子,帶着奶香味兒的口水蹭了大皇子一臉。
大皇子平時很愛潔,可是對着弟弟就沒轍了。二皇子軟乎乎的帶着奶香味兒的身子抱在懷裏暖暖的,大皇子特别喜歡和他待在一塊兒。
他和玉瑤一起教二皇子說話。先從最簡單的稱呼教起。
父皇、母妃,哥哥,姐姐。
二皇子十分沉穩,不管别人說什麽,他隻顧傻樂。玉瑤公主教了一回就不肯再教了。大皇子卻一點兒不厭煩,一遍又一遍重複這幾個單調的稱呼。
柳尚宮端了兩盞湯進來。這兩盞湯是不一樣的,給大皇子的那一盞是溫補清肺的湯,大皇子冬天的晚上容易咳嗽,今年冬天還好,沒咳幾聲。隻是屋裏頭冬日取暖總是難免有些火燥,就要從食膳上下功夫。玉瑤公主則是前兩天出了汗有一點着涼,李署令看過之後說倒是不用吃藥,也熬些湯水滋補調理一下就行。
大皇子隻能先把二皇子交給乳母,端起湯來吹吹熱水,小心的嘗了一口。湯水溫潤清甜,一點兒藥味也嘗不出來,可見方尚宮是多麽用心。“前頭客人走了沒有?娘娘還不得空?”
柳尚宮搖頭:“還沒有走哪。娘娘也隻能這麽陪着坐着。”
窗外頭雪落的更緊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窗前飄過,地下很快就被蓋了一層白霜。
小太監們拖着掃帚去掃宮門前宮道上的落雪。
謹妃她們坐了一會兒,雖然沒從貴妃這兒謀得想要的好處,可是也已經打聽着了,慎妃上午過來也是無功而返。
這就讓謹妃心裏頭好受不少。她的脾氣就是這樣的。一樣東西,大家都沒有,那她心裏就踏實了。要是别人有而她沒有,那她難受的覺都睡不着。
“看這雪越下越大,我們也得回去了。過會兒隻怕天都黑了,路滑更不好走。”
曹順容也跟着站起身。她陪着謹妃過來,一是爲了謹妃正好邀她,她心裏也有些小想頭。更要緊的是,永安宮皇上差不多天天過來。尤其是這幾個月,皇上隻要在後宮留宿,那肯定是在永安宮裏,不會在别處。
曹順容本想着,今天下雪,皇上說不定早早就過來,還能在兒見着皇上一面。
她看了一眼謹妃,心裏的滋味兒隻有她自己知道。
謹妃粗鄙,出身不好,皇上甚至就隻寵過她那麽兩回,可人家偏偏就有福氣懷了孕,雖然隻生了一個玉玢公主,還七災八難的,但有個孩子終究要比沒有的強多了。貴妃就更不用說了,生了二皇子,可以說是母憑子貴一步登天了。
曹順容難免會想,假如自己當初把握機會,也有那個福氣懷了龍種,那麽是不是這次晉封也會有她一份兒?
這趟永安宮真是白來了。
她們告辭出來,宮女太監急忙替她們撐起傘遮雪,點亮燈籠在前照路。
曹順容上步辇前一轉頭,看見隔着一庭院的大雪,大皇子、玉瑤公主,還有被乳母抱着的二皇子,正從遊廊上走過,進了她們剛剛離開的正殿。
謹妃也已經看見了。
都說大皇子他們到了永安宮之後養得好,之前謹妃都是将信将疑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大皇子一天不落的去書房,可見身子确實是好轉了,沒有再發病。
怎麽這樣不公平?明明大皇子也是個藥罐子,去年年宴時見着他,還是風吹就倒的模樣,現在居然都能進學念書了。可是她的玉玢公主,現在連屋子都不能出,窗子都不敢開。
還有二皇子,聽說生下來一點小病小恙都沒有得過,長牙時也沒頭疼發熱的,順順當當就長出來了,又胖又結實。
她不想再看了。
謹妃轉身上了步辇。
兩人的步辇在穿過永慶門時,大雪依稀看見迎面兩排燈籠的光亮由遠而近。
這是皇上的禦辇過來了。
謹妃與曹順容的步辇連忙避讓到一旁,兩人都下了步辇候在道旁。
禦辇到了面前停下來,兩人一起行禮問安。皇上側身看了一眼:“你們這是從永安宮出來?”
謹妃忙說:“正是,我們才在永安宮,陪着貴妃說了一會兒話,這正要回去。”
皇上問:“玉玢今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