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落落大方的道了聲謝,她知道這些人想的都是什麽,在宮裏的時候這樣的巴結讨好她也遇着許多,不過是爲了求她提攜一二。
胡榮又提了一個食盒過來,青梅正洗完手在擦拭,轉頭問他:“這是什麽?”
“讓膳房給方尚宮熬了點粥,米都熬化了,喝起來準保又香又稠。”胡榮問她:“你怎麽沒在屋裏?”
“剛拿了換下的衣裳出來交人去洗了。”青梅說着要接過食盒:“那我就提進去,方尚宮這一天也沒吃什麽。”
胡榮提着食盒的手倒是向後縮了一縮:“你的意思是,這會兒屋裏就方尚宮和李署令?”
青梅點頭:“是啊。”
明擺着的事還用問嗎?
胡榮想了想:“過一盞茶時分再進去吧。”
說實在他還想着能不能扒個窗縫聽個壁角。胡榮總覺得李署令二話不說就随他來清璧堂,不光光是賣主子的面子,他是聽說病的人是方尚宮才來的。
這兩人八成是舊識。
但既然是舊識,爲什麽之前李署令在永安宮進進出出的時候也不見和方尚宮多說幾句話?
這麽看又不象是有舊交。
難不成這兩位曾是舊情人?
胡榮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不是說那兩人不相配,認真想想站一起還是十分相配的。方尚宮現在看着也不難看,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是個美人。李署令呢,現在看來依舊清矍儒雅,風度翩翩,一點兒也不象是位太醫,說是大學士也有人信。
胡榮想偷聽的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方尚宮可比他精明老練,别偷聽不成反惹禍。在這宮裏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他隻要能笃定這二人對自家主子沒有什麽壞心就行了,至于他們過去是有恩、有仇還是有舊情,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青梅看看胡榮,又轉頭看看窗子。自然了,她從這兒什麽也看不清楚。
胡榮就知道她不明白。雖然年紀差不多,可青梅跟青荷比,簡直象個小孩子似的。
看着青荷胡榮覺得自己就象看見了三十年後的方尚宮。他當然敬佩青荷和方尚宮這樣的人,可是他不願意總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跟青梅在一塊兒就不一樣了,青梅想什麽都寫在臉上,特别省心。
胡榮從袖子裏摸出個厚實的紙包給她。
青梅詫異的問:“這是什麽?”
“從膳房拿的。”
青梅打開來,借着窗紗透出來的光看不太清楚,但是能聞見甜甜的香氣。
“吃吧。”胡榮催着她:“我去的時候他們才做好,這會兒最酥最香。”
青梅拿了一個塞進嘴裏,一邊嚼着一邊給胡榮也塞了一個。
“好吃吧?”胡榮有些含糊不清的問:“這邊小膳房做點心手藝真不錯。”
青梅小聲說:“他們這是想賣你的好呢,肯定把全部本事都使出來了。你可别胡亂答應他們什麽。”
“我心裏有數,這麽點好處我就能被哄了?”
胡榮把點心咽了,抹了兩下嘴,确定沒有留下點心渣兒:“你也去歇一會兒吧,我把粥送進去。點心你留着,明早還能就粥吃。”
他進屋的時候人,李署令坐在床前靠屏風的椅子上,離床足有四五尺遠。方尚宮靠坐在床頭,胡榮隔着屏風先說了句:“奴才提了粥來。”
然後才繞過屏風走到跟前,把粥取出來雙手端給方尚宮,還取出來兩碟子小菜。膳房巴結的過了頭,還想把熏魚、鵝脯都給裝上,胡榮都要讓他們逗笑了。才發燒剛醒的人哪裏吃得下這些東西?他指揮着膳房的人把麻油拌鹹菜和腌青菜頭各夾了一小碟子帶來,果然方尚宮吃了幾口。
謝甯這一晚睡的也不踏實,多半是因爲換了新地方,二皇子鬧騰兩次,玉瑤公主也折騰一回,她早上起得晚了,一邊洗着臉,頭句話就問:“方尚宮怎麽樣了?”
青荷給她遞上面巾:“燒退了,李署令說最好是多歇兩天。”
“讓她多歇幾天吧,其實這趟不應該讓她來,畢竟路遠天又熱。”
青荷一面替她梳頭,一面笑着說:“那可不成,咱們方尚宮可喜歡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呢,對咱們全不放心,好象她不跟來兩位小主子就要餓肚子一樣。您說怪不怪?明明二皇子才是她看着出生的。”
“二皇子那麽壯實,能吃能睡的不用多操心。”謝甯倒是理解方尚宮。因爲以前舅母就是這樣,表兄表姐們都不及她受寵,因爲舅母總覺得她父母雙亡,比表兄表姐他們更需要呵護照料。
方尚宮大概也是這麽想的吧?二皇子應有盡有,什麽也不缺。可大皇子和玉瑤公主相比之下一個體弱多病,一個失魂落魄,自然更得精心照料。
謝甯戴耳墜的手頓了一下,怎麽覺得好象有哪兒不太對勁似的。
大皇子已經梳洗過了,悄悄扶着門框邁進來,站在屏風邊看謝甯梳妝。
謝甯從銅鏡裏看見他了,笑着對着鏡子裏的大皇子招了下手:“應汿醒了?快過來。”
大皇子抿嘴微笑着走過來。
“我今天又起晚了。”謝甯可不想給大皇子作個不良的表率:“以後還是要早點兒睡才行。你昨晚睡的怎麽樣?”
“風聲很大。”
“這裏前後都是竹林,風聲自然比别處更大。”謝甯指着打開的匣子問:“你幫我看看戴哪一個?”
大皇子認真的在匣子裏挑了挑,找出一枚粉色水玉鑲嵌的五瓣桃花珠花遞給她。
“這個?”
大皇子點了點頭。
謝甯就把這枝戴上了。
“妹妹呢?”
謝甯往後指了指,大皇子探頭看了一眼,透過槅扇的花格看見玉瑤公主還在睡着沒有起。
早膳擺了一桌子,謝甯坐下來沒急着動筷子,倒先看見擺在一旁的信匣。
“這是什麽?”
“是請見折子。”因爲方尚宮病着,青荷自己把這些整理了一遍,這會兒對都有誰遞了折子心裏都有數。
“兩位公主都來了,明壽公主在這兒也有個園子,離金風園很近,叫長春園,張驸馬這回也來了。明微公主這回沒和喬驸馬同來,帶了兩個孩子來的,就住在咱們園子裏的蘭蕙軒,聽說明微公主未出閣之前,來金風園就住在那一處。”
乳母把梳洗過的玉瑤公主領了過來在桌邊坐下,替她盛了碗粥。謝甯輕聲說:“玉瑤想吃哪一樣?”
玉瑤公主看着一碟金黃的小饅頭,乳母趕緊替她夾取了一個放在面前。
謝甯看玉瑤公主自己已經可以吃東西不用旁人喂,心中暗自欣慰。
青荷剛才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謝甯也聽出來了,明壽公主能在這兒有一個自己的園子,明微公主卻沒有這個待遇,隻能厚着臉皮住在未出閣前的地方。喬驸馬沒有跟來,是不是也因爲他不便跟着蹭住的緣故?
“還有什麽人?”
青荷又報了一串人名,有謝甯知道的的,也有不知道的。說到最後青荷猶豫了下:“還有謝劉氏及其兩個女兒。”
謝甯吃了一驚:“她們怎麽在這裏?”
謝甯還以爲她們早就離開京城回鄉下了。
青荷搖頭,她沒說謝劉氏母女已經在京裏賃房子住下了,還在張羅着給女兒說親,看樣是打算在京城落地生根,不打算再回鄉了。而且之前在宮裏的時候,謝劉氏遞了好些次貼子想進宮請安說話,包括二皇子滿月宴的時候,還送了一份兒禮呢。不過因爲皇上吩咐過,主子不愛見的閑人雜事不要讓她費心,所以這些貼子都沒能到謝甯的眼前。
這回皇上出宮動靜大,謝家母女又跟着追來。她們在這裏本來是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的,這裏除了皇家、宗室的園子,就是一些高官勳貴的院,沒有普通人家和客棧。可是胡榮得到消息說,謝家母女三人不知怎麽和明壽公主的人搭上了話,被明壽公主收留了。
如果是明微公主做這件事,青荷指定會想着,明微公主這是爲了向主子示好,給主子減少麻煩。可是素未謀面又沒有交情的明壽公主這麽幹,青荷總覺得這事兒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味道。
所以這事兒現在不得不禀報給主子知道了。
“明壽公主的貼子都下給誰了?”
“好些人呢,這回來避暑的主子們差不多都接着貼子了,聽說連賢妃那兒都沒漏下。”
青荷還打聽着,前幾年皇上來金風園時,因爲沒有皇後,淑妃很是出風頭,今兒邀人賞花,明天又請人聽戲聽曲。現在沒了淑妃,賢妃又不能算數,後宮裏頭差不多沒有領事兒出頭的人物了。明壽公主現在這麽大張旗鼓的撒貼子邀賓客,誰知道她在想什麽?
青荷沒見過明壽公主,也猜不出她這個人的性格喜好。在青荷看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公主再尊貴,現在也不再是這宮裏的人了,難道她還想壓着宮裏所有人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