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就覺得好笑,在桌上看了看,把盛栗子糕的碟子端過來,取了一塊遞給她:“吃這個吧。灑了糖霜你應該喜歡。”
皇上親手遞的糕,哪怕灑了砒霜也得吃啊。
而且她也滿喜歡栗子糕的。這栗子糕也是膳房做白案師傅的拿手絕活兒了,滿滿的栗子香,入口即化,表面的糖霜一粒粒的清甜不膩。
一塊糕不大,兩三口就吃完了,她一邊擦手指一邊順口問:“說起來也有陣子沒見玉瑤公主了,不曉得又長高沒有,我們二皇子也還從來沒見過他大姐姐呢。”
皇上微微一怔,随即含笑說:“這還不簡單,等二皇子滿月的時候熱鬧一場,也讓他們姐弟見見面。”
謝甯想,這也就是天家姐弟間的情分了,一個月裏能見一回面就不錯了,放在一般人家簡直不可想象。不過話說回來,這樣一想,也怪不得皇上同明壽公主情分不深了,雖然是親姐弟兩個,但平時連面都難得一見,上哪裏培養出情分呢?
膳桌撤下去,皇上問她:“針工局送來的新衣你試了沒有?還合身嗎?”
“挺合身的。”謝甯笑着說:“一眨眼春天就過完了,這回送來的都是夏天的衣裳。我喜歡那件繡山茶花的,就是裙幅拖的很長,怕不太方便。”
“讓宮人替你托着嘛,正好等滿月宴的時候你穿出來亮一亮相。”皇上對這個可不在意,隻有衣裳将就人的,沒得反倒要讓人去将就衣裳。既然說到二皇子滿月,皇上也就提起滿月宴怎麽操辦了。
“内宮監遞了折子,說滿月宴在千秋殿辦,你看呢?”
謝甯自己不愛張揚,但是二皇子既然是皇子,這是他該有的排場和體面,謝甯不可能爲了怕鋪張奢侈替兒子省下這一次宴席,不然旁人不說她儉省,倒以爲皇上不待見這個兒子呢,那就麻煩了。
“臣妾不懂這個,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上點頭:“到時候連你的晉封之禮也就一起辦了。”
謝甯愣了下:“晉封?”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謝甯的臉有點紅了。
後宮女子想晉封除了熬資曆,也要同前朝一樣講功勞的。孩子就是她們的功勞,生了孩子就好比将軍打了勝仗一樣,皇上自然要酬功的。
就是怎麽想怎麽覺得有點别扭。
“你晉封時穿的禮服已經讓人在做了,這幾天送來你試一試。”
謝甯垂着頭應了一聲是。
皇上發現她并沒有爲晉封而欣喜若狂。不是裝出來的淡然,是真的不那麽在乎。
這一點又和旁人不一樣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湊近前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兒,散着頭發,隻穿着一件桃心領緞子掐邊的罩衫,眼睛清澈明亮,安安靜靜的坐在他的身畔。
隔着窗,外面雨聲潺潺,檐角的風鈴在風裏叮,叮的響着。
下着雨皇上也不會再回去,就留在了永安宮。白洪齊伺候皇上安歇之後,胡榮适時迎上來:“床鋪好了,熱水也打了,小的伺候您燙個腳吧?您也正好指點指點我這手藝,才學的拿肩捏腳,就怕這點兒小本事您看不上。”
白洪齊今天一天下來,确實有些腰酸腿疼,順水推舟的點了點頭,跟胡榮說話也是和顔悅色的。謝美人隔幾日就要晉封了,身份和現在又有不同。胡榮在永安宮也是一枝獨秀,白洪齊也不排斥結這個善緣。
再說胡榮眉眼靈透,人聰明,是個好苗子,稍一點撥,将來也是前途遠大啊。
胡榮親手捧着茶碗過來:“白爺爺,您嘗嘗這茶。不用怕喝了茶晚上睡不好,這茶還助眠哪。”
白洪齊接過來嘗了一口:“味兒輕,是今年的新茶?”
胡榮笑着點頭。
今年貢上的新茶白洪齊心裏是有數的,後宮裏能沾着邊兒的沒幾個,但是在永安宮就看得不稀罕了。
胡榮打了熱水來給他燙腳,自己脫了褂子站在背後替白洪齊拿肩捶背。不得不說,這小子手藝不錯,白洪齊倆徒弟也時常這麽伺候他,可他們是熟手,胡榮分明是剛剛才學,有這份兒火候就不錯了。
胡榮擰了一條熱手巾替白洪齊敷在臉上。燙熱的毛巾一罩上去,白洪齊舒服得長舒了口氣。到底年歲不饒人,一天下來渾身發硬,連臉都木了,這被熱氣一蒸,才覺得知覺慢慢的活過來。
這麽燙個腳又捶過了肩膀,晚上倒是能好好睡一覺。明兒沒有大朝會皇上也不必早早起來,白洪齊卻松快不了。
胡榮伺候白洪齊睡了之後自己才回屋,他現在身份不一樣,不但可以算是永安宮太監裏的頭一号人物,甚至在宮裏都有些體面,出去跑腿辦事别人都很給面子。
胡榮明白這叫水漲船高,或者說,叫一人得道,雞犬也跟着體面。他嘛,勉勉強強就算是那犬吧。
屋裏也有人替他鋪好床褥打好了熱水,胡榮燙完了腳躺下來,一時卻也睡不着,在心裏先把今天做過的事兒理一理,再把今天要做的事順一遍。
他最關切的還是延甯宮的事。
皇上是從延甯宮過來的,胡榮忍不住去猜想,皇上去延甯宮做什麽,當然不是去看玉瑤公主的。
那就是見了淑妃吧?淑妃想必一定會哭求撒嬌的爲自己辯解吧?皇上呢?是會幹脆将淑妃廢黜、處死,還是會念及舊情,看在玉瑤公主的份上再容忍她?
玉瑤公主已經挪出來了,延甯宮也等于是已經封宮了。但隻要宮外頭林家沒有倒,那淑妃就不會徹底塌台,必定還有翻身的時機。
現在雖然事情是後宮的事情,卻取決于宮外的局面。方尚宮一開始就告訴了他,這件事不要打聽也不要試圖插手,這不是他們能插得上手的事。
胡榮深吸口氣,把這件事硬生生從腦袋裏摒除開去。
每次當他以爲自己又往上攀升了一階的時候,卻每每發現自己的身邊的局限又多了許多。在他還一無所有的時候,他以爲隻要他混出頭了,到了周禀辰那樣的地位,就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了。可現在他知道了,周禀辰做事其實瞻前顧後,即使在後苑那一畝三分地裏他的話也不是百分百就管用,更多的事得商量,權衡着辦。想做成一件事,不能先想到你能從中得到多少,而是得先想清楚爲了做成這事你得先付出多少。
有時候甚至得到的還不如付出的多,但是到了一定的地位,有些事還不能不去做。
由此可見,即使是白洪齊,甚至是皇上,隻怕大多數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做着違心的事,說着言不由衷的話。
但是人人還都要往上爬,把别人都踩在腳下。
清晨起來雨已經停了,皇上用了早膳走的,走之前又抱了一回二皇子。等皇上一走,方尚宮就說:“前面幾位皇子公主,沒聽說皇上有這麽偏疼,更不要說親手來抱了。”
謝甯一笑,同方尚宮商量:“皇上昨晚說,滿月宴在千秋殿來辦。”
方尚宮點點頭:“這是應該的,記得皇上當時……也在千秋殿辦的,不過那回我記得是百日宴。這幾年宮裏添的孩子不多,大皇子身子不好沒有辦,玉瑤公主和玉玢公主是女兒,那又不能等同而論,所以千秋殿可是好些年也沒有這麽熱鬧過了,想必修繕布置得花好大功夫。”
原來大皇子當時沒有辦宴?
“滿月和百日都沒有嗎?”
她問的沒頭沒腦,方尚宮卻很清楚她問的什麽。
“沒有,大皇子打從出生起就吃藥,記得快滿月的時候宮裏人都說這孩子要夭折了,那會兒當然不可能大操大辦的。一直到過了周歲之後,多少比以前好一些,但也有限。”
謝甯也隻見過大皇子那麽有限的一兩次,但也感覺到這個孩子簡直把“病弱”二字都寫在臉上了。
但這麽一來,二皇子不是太顯眼了嗎?
可是謝甯也明白,就算省了這滿月宴不辦,難道二皇子就不顯眼了?
這種風頭她不想要,可是卻躲不過。
門口宮女通報說:“林夫人來了。”
話才說完林夫人就快步進來了,她甚少這樣沉不住氣,謝甯有些意外的問:“舅母,怎麽了?”
林夫人從袖裏摸出個信封套來:“你小舅舅來信了,他到京城了。”
“啊?”這回謝甯也愣了,忙把信接過來看。
說是信,其實更象是張便箋,就寫了幾行字,确實是小舅舅的筆迹,說自己兩天之前到的京城,然後才知道林夫人在宮裏,托人将信送進來的。信上還說,已經知道謝甯平安生下二皇子了。
謝甯又驚又喜,沒想到小舅舅竟然一聲不響的到京城來了。
還有一點讓謝甯覺得心裏感覺挺古怪的。
小舅舅沒同她們見面就知道她生了孩子的事,難道說在京裏她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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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二更要晚一些,大家不要等,明早再來看吧。蠢作者去沖個澡再回來接着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