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宮那年冬天,就曾經半夜裏有雪把樹枝壓斷過。
去年這個時候,劉才人她們還湊在一起,相約去引梅亭賞雪賞梅花,當時謝甯也去了。
那不是她想附庸風雅,而是既然旁人相邀,總不好不去。其實賞梅花不必非得趁着雪天去,靴子都被冰雪浸濕了,手爐的的炭也不禁燒,鬥篷的裙子的下擺都沾上了些泥濘,出去一趟,回來以後腳險些凍傷。
今年是不可能去賞雪了,方尚宮和青荷她們可不放心讓她出門。
青荷過來勸她進屋,謝甯扶着她的手起身,慢慢的挪步子。這都是近日養成的習慣,大的動作不能有,整個兒象上了年歲的老太太似的。
“青梅早上差點兒哭鼻子。”青荷毫不客氣的就把青梅的事拿出來說,給謝甯解悶。
“她怎麽了?”
“她昨晚上把帕子掉水盆裏了,順便洗了一把,就搭在椅子背上晾着。想着能快點幹,還把椅子移到火盆邊……”她邊說邊比劃:“結果可能是炭盆裏的熱氣一熏一頂的,帕子就落進火盆裏頭了,早上醒過來她還找了半天,看見炭盆裏的灰才知道是燒了。”
謝甯也笑了,但是笑完了她又有些擔心:“你可要告訴她,下次用炭盆千萬要當心。帕子這種小物件燒了就燒了,沒甚麽大不了。可如果衣裳、襖子、帳子被火燎了,保不齊屋裏就會跟着着火,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俗話說水火無情,她們在宮裏,遇着水患洪災的機率不大,但是冬日裏因爲取暖而出事卻是有過的。
不但怕走水,還怕炭盆沒整治好,晚上門窗緊閉,人被炭氣熏壞。去年宮裏就有一起這樣的事,可險些出了人命。那一屋子裏住了三個小太監,晚上隔壁屋裏有人把快燒完的炭盆放在門口沒有端進屋去,想着怕夜裏冷,多一個炭盆豈不更暖和?再說這盆裏燒的是别人的炭,現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把這個炭盆也挪自己屋裏去了。一早别人不見他們起身破門而入,有一個已經斷氣了,其他兩個人也險些一起喪命。
青荷連忙應着:“是,回頭我跟他們說,叫大家都當心些。”
早膳有一份兒什錦粥很不錯,裏頭的蓮子吃着格外的清甜甘香。用罷早膳,謝甯讓青荷把前幾日針工局送來的東西理一理。其中就有兩疊子帕子。
謝甯順手抽出兩方帕子來遞與青梅:“這個給你了。”
青梅趕緊屈膝行禮謝賞。
既然給了,就不好單給她。謝甯又拿了兩塊帕子賞了青荷,轉頭笑着對方尚宮說:“方尚宮也挑兩塊,我怕我挑的不合你意。”
方尚宮也笑着說:“那奴婢就不客氣了。”
這些帕子分爲好幾種,最普通的就是素棉紗裁的帕子,隻簡單的縫了個邊,别的什麽花樣也沒有。這種帕子看着不起眼,可用起來柔軟舒服。其他幾種都比它強得多,最華貴的當然是錦緞羅帕,謝甯平時并不愛用它。
方尚宮挑了一塊棗紅色,一塊藕合色的帕子收起來。
謝甯沒猜對。
她本來猜着方尚宮可能挑豆綠、天青、灰藍這幾種顔色來着,畢竟整天看她穿衣打扮都很素淨,顔色也都沉靜。看來方尚宮未必真的那麽喜歡素淡穩重的顔色。
要了解一個人,短短數日相處是遠遠不夠的。
齊尚宮隔三差五的往這兒送東西,光是帕子這種小物件,一次能送一大包袱來,哪怕謝甯天天不重樣兒的換着用也用不完這許多,白擱着又占地方,東西也擱壞了。她索性讓青荷拿出一些來,分給那些新來的宮女們一塊兒用。
青荷應了一聲,拿了東西出來。她可不會自己挨個兒的給這些新來的分東西,哪有那麽多閑功夫。再說,那些新來的也配她給張羅?
青荷把陶鳳叫來,把那包起來的一包帕子交給她:“一人兩塊帕子,你看着發,剩下有多的你就自己留着用。”
陶鳳趕緊應了一聲把帕子接過去,先數了一遍數,一人兩塊的話還餘四五塊呢。
青荷覺得這些帕子要麽是細麻紗,要麽是細棉布,顔色樣式也都差不多,一人兩塊随便分下去就是了。可陶鳳分個帕子卻遇着不少麻煩。這些帕子裏頭有幾塊水紅的,顔色非常嬌嫩,就象春天裏頭桃花枝上剛長出來的花骨朵似的。雖然都是一樣的帕子,可是爲着争那水紅的,一個姓蔡的宮女和另一個姓鹿的宮女兩人拌起嘴來了。
陶鳳勸了這個又勸那個,最後把自己多留着的又送出去兩塊,才算把這事兒平了。
她年紀在新進來萦香閣的這一批宮女裏頭算是小的,那兩人又不把她看在眼裏,要不是陶鳳把青荷擡出來借她的名頭震懾這兩人,隻怕她們還得接着鬧。
好容易把這件事兒平了,陶鳳沒落着好不好,反而折騰的自己一頭汗。
其實什麽帕子不是用?顔色好壞的下水洗兩次,就褪的差不多了,根本沒什麽大差别。青荷晚間聽說這件事兒,當時就對青梅說:“這争的哪裏是帕子,這争的是面子。”
兩人都不願意朝對方低頭。這個頭一低,就等于退讓,下回想再進一步就更難了。青荷也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她那時候不用跟這麽多人争,身邊就一個青梅還是個沒心眼兒的傻丫頭。
愛争讓她們争去,隻要大面上過得去,不惹出禍事來,青荷才不會多管她們這種閑事。正好趁這機會看兩個得力的挑出來用,她現在一天到晚都不得閑,有時候也确實想要個幫手。太無能的不能要,可是光有能爲品性不好的也不能要,這可得睜大眼睛仔細的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