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公主回來的時候就關上了,不過郭尚宮素有面子,自然是一叫就開。
因爲是過年,永安宮裏裏外外都灑掃得一塵不染,雪也都清了個幹淨,廊下挂着彩穗宮燈,紮着大紅綢花。貴妃一向在後殿起居,後殿門上貼着皇上親手寫的鬥方福字。這滿宮裏頭該是頭一份兒。這會兒也不必吝惜燈油蠟燭了,裏裏外外明燭高照,映得跟白天一樣處處都是亮堂堂的。
一年裏也就這幾天這樣,平時别管永安宮多麽威風,一到晚上也差不多是黑燈瞎火的。不見連皇上的長甯殿都不點那麽多燭火嗎?貴妃當然不會做出讓人指摘的事來。
郭尚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就這麽幾天,過了就沒得看了。
夏月已經把各樣東西都預備下了,結果剛才白洪齊打發徒弟來說,皇上和娘娘往芙蓉殿去了。
芙蓉殿有引來的溫泉水,修了大小不等的三個泉池。這會兒過去,就說不定什麽時候才回來,說不定就不回來了,芙蓉殿裏又不是沒有歇息的地方。夏月再吩咐人把剛才預備的東西先撤下,再讓人重新準備。若是皇上與娘娘晚上真不回來了,那一應用品和明天要穿的衣裳這會兒就得打點出來送到芙蓉殿去。
郭尚宮正是這會兒進來了。
夏月笑着問候:“怎麽這會兒還過來?是不是公主那邊有什麽吩咐?”
“沒有沒有,公主就是想着皇上和娘娘要回來了,讓我過來看看這邊還缺什麽不缺。”
夏月就把皇上和娘娘隻怕要晚回來的話同她說了。
郭尚宮有點失望。
單跑過來一趟沒有見着正主兒,白跑了。跟夏月說了兩句話就出來了,夏月還要留她喝茶,郭尚宮連忙說:“明兒得閑咱們再一處說話,這會兒可不早了,再喝茶晚上要睡不着覺,明兒還得早起呢。”
可不,明兒是大年初一,事情多得要命,夏月扳着手指頭算,娘娘明天要受後宮賀拜,要見宗室命婦,中午有宴,下午也不閑,五身替換衣裳是最少了。
皇上那邊雖然不用夏月操心,可是她也得想着查缺補漏,别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反鬧得過不好了。
夏月這心是白擔了,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皇上和娘娘還是回來了,不過皇上是清醒的,娘娘是已經睡着了,用軟轎擡回來的。到了宮門前皇上也沒叫停,一直擡到殿門口,皇上把娘娘從軟轎上抱下來的。
抱下來的時候其實謝謝醒了,就是身上沒勁兒。溫泉就是不能泡太久,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心裏雖然明白,就是懶怠動彈。
皇上說:“别下地了,不早了趕緊再歇歇,過一會兒就該起了。”
可不是,平時皇上起得早,大朝會時四更、四更多那會兒就起身,不論寒暑都是一樣。謝甯就好些,總可以多睡會兒。今天本來就鬧騰得晚了,明天偏偏還得比往常早起,可想而知明早起身時得有多難受。
難受也得起,旁的事兒能誤,這樣的事兒是不能誤的。
大皇子和幾個弟弟一溜被抱去跟皇上一起去了太廟,三皇子繼二皇子之後,一樣沒滿周歲就上了玉牒。渭王老去之後,他那一支雖然皇上沒動手,可是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渭王這一支起碼兩代之内不可能再有什麽起色。現在的宗正是越王。越王很明白道理,一應大小事務不打緊的自己辦了,有要緊事兒那就全聽皇上的。反正這份兒差事就是這麽回事兒,等于個大管事。做到頂了也沒有什麽功勞,隻求不出錯兒就行。
看前頭渭王,這麽些年來就是這麽幹的。可惜臨到了兒被兒孫帶累,不然的話也算是善始善終了。越王就打算把渭王那一套全盤接過來,一條要訣就是絕對不跟皇上對着幹。皇上要給皇子上譜牒那就上呗,哪怕皇上今天說要給方夫人再升一升晉個太妃太後什麽的,或是馬上要立謝貴妃做皇後,越王都不帶說半個不字的。
皇上早就把小三兒的名字給取好了,取了一個沣字。應沣,也挺好的。字的意思好。
小三兒這稱呼一開始是林夫人失口這麽喊了一次,後來謝甯也這麽喊過,皇上聽了,笑着說這稱呼倒是不錯,還說民間小孩子都要取個賤名叫着好養活,小三兒聽着就不錯,所以時常這麽喊。
後宮諸嫔妃來給貴妃行禮,謝甯穿着吉服,擺開全副儀仗,在永安宮的正殿受禮。
聽說先帝時,這一日滿宮嫔妃們都得跪到院子裏去,院子裏跪不下,連宮門外頭都跪着人。
皇上嫔妃不多,殿裏就差不多了,殿外平台上跪的就是一些份位特别低微的,行過禮謝甯賜了賞,就打發人趕緊都各自回去,大年下天寒地凍的,别在這兒倒得了病。
宗室女眷們倒是大半留了下來,明微公主也來了,還領着她女兒書棠一塊來的。
一年大二年小的,喬書棠看見着已經是少女模樣了,不再梳雙鬟髻,頭上也插戴起首飾來。明微公主現在就在操心女兒的親事。尋個家世好的,怕規矩大女兒受委屈,畢竟她那個脾氣啊,爹娘都拿她沒轍,這輩子也不指望她能八面玲珑,做得了高門大戶的媳婦。再說,樣樣都好的少年,也不見得就能看得上公主府,畢竟隻是虛名,沒有什麽實在的權勢。要尋個家世不好隻要人不錯的,一來沒那麽好找,二來明微公主總覺得心有不甘,自家女兒自己看着好,親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哪裏舍得就這麽将就?
她以前想過能不能把女兒嫁回宮裏來,後來這念頭就打消了。再後來又想過,是不是能跟貴妃娘家結親,可林家沒有合适的孩子,謝家又根本提不起來,沒見貴妃從來不提他們,謝家人也沒能夠上京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