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坐在皇上的身側,今天這樣的場合她穿着明黃色的貴妃吉服,打扮得異常華貴雍容。
正襟危坐的貴妃娘娘借着端酒的動作掩飾,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這動作别人看不見,可皇上是一準兒看見了。
“累了?”
謝甯小聲說:“不累,殿裏有點兒氣悶。”
能不悶麽,這麽多人,爲着暖和又弄得這麽熱,感覺吸的每一口氣都是濁氣。
她說話是真小聲,也就皇上能聽見,連青荷都隻能看見她嘴唇微微動了動。
“讓人把西面長窗打開吧,反正等下也要看焰火。”
“不用了。”
打開窗子固然她是舒服,可是坐得靠長窗近的那些人可就要吃苦頭了。這會兒的嚴寒天氣,北風一下子就能把人吹透。别說她們身上的絲棉襖子、裘皮襖子可能并不是什麽上佳貨色,就算是頂好的東西,也扛不住這樣的風吹。
再熬一陣,再過小半個時辰就要放焰火了,也就是年宴散場的時候。皇上看了她一眼。
謝甯不讓開窗子的原因不用說他心裏也有數。
皇上示意白洪齊将他面前的一小碟醬雞瓜子移到謝甯面前:“嘗嘗這個,酸爽清涼。”
比起席上其他菜肴,這個又爽口又提神。
白洪齊移過了菜碟,又默默的退下。如果不是在年宴這樣的場合,皇上哪裏用得着他上前?都恨不得親手挾了菜喂進貴妃娘娘嘴裏,害得白大公公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過目光放遠,看着殿内姹紫嫣紅一片的那些嫔妃,白大公公立刻就心理平衡了。
這些美女們比白大公公更熱切更渴望着能在皇上面前“一展身手”哪,可惜她們是難有機會喽。
說起來,明年似乎又是選秀的年份了。皇上不愛勞民傷财,也知道平民之前對于選秀很多都是畏如虎狼,負責采選的太監和官吏在這事上可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不但擾民,甚至是害民,所以前幾回選秀都圈定了離京城不遠的地方了,也就選着貴妃的那回皇上忙得很,淑妃做主在南邊選的。其實淑妃的打算很好猜,她無非是怕還在京城左近選,會有其他的官宦人家将女兒送入宮中,所以甯願遠些也要選些沒有根基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兒。
不知道淑妃要是泉下有知,想起自己那回非要做這一回主,結果選了貴妃進來,現在後悔不後悔。
幾位皇子、公主隻是在開宴時向皇上叩頭敬賀,然後就各自被帶了回去。方夫人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面都沒有露。
旁人還好,唯獨曹順容看着玉玢公主被人抱進來的時候,眼都看直了。
這陣子玉玢公主還算省事,沒有再鬧病。過年和姐姐弟弟一樣穿着一身大紅衣裳,不過她的頭發挺黃稀的,沒法兒象玉玢公主那樣梳成雙鬟,要紮成兩個羊角辮也顯得太過稀疏滑稽,所以方夫人讓人給她做了一頂軟帽,軟帽做的蓬松松的,黑底上頭紮着彩錦的花朵,這麽一戴上,倒襯得玉玢公主氣色不錯,看起來精神也好的樣子。
曹順容心裏怎麽能安生得下來,一雙眼恨不得粘在玉玢公主身上才好。等到乳母尚宮們着皇子公主們出去了,曹順容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心裏恨得直癢癢。
要不是有人使壞,玉玢公主這會兒早該住到了她的雅蘭軒才是。而她既然要照料公主,那這會兒肯定是挨着皇上、貴妃那席坐,何至于象現在一樣被不冷不熱的撂在一邊?
更不要說今年的晉封,倘若她沒受算計,這會兒沒準兒她已經是曹妃娘娘了!
曹順容越想臉色越是難看,看着自己左右的目光越發不善。
陳婕妤今天也來了,她依舊從頭到腳裹得厚厚的,除了兩盅熱茶之外,旁的什麽也沒有吃。高婕妤注意到了,輕聲問她:“你這是身子不舒坦?那就早點兒回去吧。”
“這些天調養得好多了。”
那又是爲什麽?
難道是因爲上回年宴的時候中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今天才什麽也不敢沾唇了。
“席上的東西不是冷的就是油膩膩的,吃了也不能克化。我來時候讓人熬了粥呢,等回去熱熱的喝一碗,又暖和又滋潤,且不傷腸胃。高姐姐也該多保養才是,象我到了這一步,才知道别的什麽都是虛的,身子好比什麽都好。”
聽她這麽說,高婕妤也難免感慨。
“你說得是,咱們這樣的人,自己要是再不心疼自己,難道還指望有旁人來心疼不成?”
陳婕妤當年在宮裏,容顔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貴妃才嶄露頭角時,還被人放在一起比較過。可是現在貴妃猶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國色天香,那股容光簡直令人難以逼視。可是陳婕妤卻如同遭了寒霜的殘花敗柳,容顔枯槁憔悴,早就不複當初了。
這麽一起一落間,就可見宮中生活是多麽殘酷。
瞅着曹順容那副陰沉沉的模樣,高婕妤根本就懶得多看她一眼。
曹順容本來生得也算是清秀可人,可是病了一場,再加上現在心裏存着怨氣,那張臉看起來……
這副模樣,皇上哪怕還存着讓她撫養公主的心思,也會立馬打消念頭。
方夫人将公主照顧的那麽好,何苦來再換來換去的折騰孩子?高婕妤可聽說了,因爲公主在福晖堂過得不錯,而且有公主在也解了方夫人的寂寞,所以玉玢公主根本不會再換地方,以後就要養在福晖堂了。這對方夫人、對玉玢公主都是好事。玉玢公主失了生母,有方夫人照料教養,對她将來的名聲和身份也是大有好處的事。畢竟方夫人的身份差不多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由她照看撫養,以後公主的前程差得了嗎?
曹順容再怎麽咬牙切齒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高婕妤看不起她的同時,心裏也有些可憐她,當然也懶得同她計較。
“今晚會放焰火吧?”陳婕妤看了一眼殿門的方向:“我還記得進宮頭一年看放焰火的時候,上城梯時沒踩好,鞋子掉了一隻。”
“有的,聽說今年的焰火做得格外别緻,很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