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捧着茶勸:“主子别動,這一動指甲就不好染了。”
“反正染不染的也沒人看。”高婕妤看看跪在一旁替她伺候指甲的小宮女,還是忍住了沒把手擡起來。
已經這麽坐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會兒一動,剛才的功夫确實白費了。
丹霞把打聽來的消息一一回禀給高婕妤:“聽說公主遷到福晖堂去了,曹順容好象當時就暈了過去,太醫已經去過了,奴婢打聽着消息說曹順容沒大礙,扶進屋裏之後其實就已經緩過來了,太醫也沒說旁的,就說身子還虛,且得将養着。”
高婕妤掩着嘴笑,起先還能忍得住,後來就忍不住了,也顧不上指甲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身子還虛?哎喲這是哪位太醫說的?醫道真是高明,可不是虛嘛,好好養着就對了。”
丹霞忍着笑說:“主子可不能這樣,旁人要知道了又要給您扣黑鍋,說您對曹順容不安好心了。”
“我對她?我犯得着麽?”高婕妤看看指甲,對吓得不敢擡頭的小宮女說:“打水來洗了,不擦了。大冷天兒的擦了也沒誰看。”
小宮女如蒙大赦,急忙收拾了染指甲的東西去打水。
丹霞接着說:“李昭容倒是沒什麽動靜,還打發了人去清甯殿焚了一卷才抄的經。”
“她能有那麽清心寡欲?别是虧心事做多了心虛吧?”都在一起待這麽久了,誰還不知道誰?高婕妤除了在曾經的施順儀,後來的施慎妃身上看走過眼,對旁人她還是有些把握的。這次撫養公主的事,是誰在裏面想把水攪混想漁翁得利,高婕妤不用多想就牢牢盯住了李昭容。
可惜抓不到她的實證。
高婕妤從來不是白吃虧的人,她這回明明什麽也沒做,皇上當時說要将玉玢公主交給曹順容的時候,她心裏是酸了一下。可這幾年間的事情已經讓高婕妤沒有過去那樣争強好勝了,再說了,玉玢公主病歪歪的,連謹妃這個生母都照料不好,換了其他人就能照料好了?别回頭好處沒沾着反倒動辄得咎。
曹順容那些人還覺得撫養公主這事兒是天上掉了個餡餅,一門心思去争搶。又或者她覺得貴妃能把不是親生的孩子照管的好,這事兒就格外容易随便誰接手都一樣能做得好。真是光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了,養别人的孩子是那麽容易的事嗎?管得寬了緊了都是錯,連謹妃這個親娘都沒能憑這個女兒獲寵,旁人更是癡心妄想。
高婕妤在玉瑤公主喪母那時候還想過撿這現成便宜,現在早就把那個念頭打消了。
這真不是便宜,這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洗過手再擦上香脂,高婕妤将手擡起來,指甲剛才才塗上顔色就匆匆洗掉,當然不可能染出濃豔的麗色來,不過有一點點微微的淺紅,看來倒象是指甲本來就有的紅潤。
但是高婕妤知道那不是的。
她十七八歲的時候,手一亮出來,雪白豐潤,指甲看來确實飽滿剔透,象薔薇花似的顔色。但是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這些年她的指甲不塗蔻丹完全不美,雖然不算蒼老灰敗,可也不是年輕時的模樣了。
高婕妤也說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染指甲的,她宮裏頭專有小宮女伺候她的指甲,在這上頭花盡了心思,高婕妤尤其喜歡豔麗的顔色,越顯眼奪目越好。那幾年宮裏人人都染,還有人往手指尖上貼金嵌寶的。不過這幾年就不一樣了,自從貴妃嶄露頭角,不知不覺間其他人都開始學着貴妃的作派。妝容也淡了,染塗指甲的也少了。
好象貴妃的一切都是好的,學了貴妃那一套就能得聖寵了一樣。
高婕妤覺得這些人都快要瘋魔了。貴妃正是鮮花怒放的好年華,平時妝扮素雅一大半是因爲照料孩子方便,這些人學了個四不像,簡直是東施效颦,能勾住皇上那才怪了。
高婕妤還記得那年随聖駕去金風園避暑時的情形,記得貴妃曾經戴過一枝步搖。那時候貴妃還不是貴妃,還隻是謝婕妤,那枝步搖乍一看平平無奇,隻是在銀線下頭綴着一顆垂珠。那顆珠子帶着一層光暈,顯然不是凡品,還有她那天穿的是一件櫻桃紅的宮裝,襯得容色比湖裏的荷花還顯嬌豔,那一身兒打扮從頭到腳肯定都是皇上的賞賜,所以皇上肯定還是更喜歡嫔妃打扮的嬌豔别緻。
可現在婕妤看看沒染上色的指甲,也有些灰心了。
她早已經過了嬌豔如花的年紀了,哪怕再用力的妝扮也不可能将自己變回二八年華。這指甲就算染好了又有什麽用呢?給誰看去?
“且讓她病着吧,前陣子折騰的過頭了,這一下總該夾起尾巴老老實實養病。”高婕妤對曹順容真病假病并不在意,倒是想起陳婕妤來:“雲和宮這兩天怎麽樣了?東西送過去沒有?陳婕妤怎麽說?”
陳婕妤這幾天又犯咳嗽,夜裏咳的睡不着覺,平素吃東西也總是沒有胃口,除了清粥小菜,别的差不多都不能吃,就算勉強吃下去腸胃也消受不了,不但不能補養身子,反而折騰的又吐又洩的,倒是多受一茬罪。高婕妤讓人送了些補品過去,雖然也說不上多名貴,可對眼下的雲和宮來說可以算是雪中送炭了。
“陳婕妤說昨天夜裏就咳嗽了兩回,還算睡了個安穩覺,還說多謝主子費心想着她,還說過兩天天氣暖和些了,請主子過去說話品茶呢。”
高婕妤這兩年也算時運不濟,可要是同陳婕妤相比,那她還算走運的呢。陳婕妤這接二連三的險些丢命,尤其是從上一回中毒之後,身子就徹底垮了,别說将來能再争寵,能夠平平安安多活幾年就算不錯了。高婕妤以前和她針鋒相對過,可是陳婕妤落到今天這一步,高婕妤對她倒是一點兒也恨不起來了,倒是隐約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情分,見她過得實在不易,還肯伸出手幫襯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