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回來郭尚宮都要急瘋了。
眼看天都黑了,郭尚宮雖然知道玉瑤公主是跟大皇子一道出去的,也帶了扈從,但是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在外頭會遇着什麽事兒呢?就算沒出事兒,耽誤點兒功夫回來晚了,郭尚宮都不知道怎麽交待。
在宮裏有一條鐵律,并沒有寫在哪一條宮規上,但是每個人心裏都會牢記。主子是永遠不會出錯的。如果有錯,那一定是下頭奴婢們的錯。公主出門晚歸,這明顯就是郭尚宮的失職,不僅她,連帶攬秀閣上上下下幾十号人都逃不了幹系。
公主要是在外面蹭破點皮,或是吃錯了東西,這些責任都得郭尚宮來背。
好在玉瑤公主全須全尾回來了,沒傷沒病,郭尚宮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也就抱怨了這麽一句,什麽也沒再說,服侍玉瑤公主換過衣裳,重新梳過頭發,聽外頭來人,郭尚宮說:“娘娘那邊也該傳膳了。”一面讓傳話的人進來。
結果郭尚宮料錯了,來人不是傳膳的,說晚膳請公主自己用。
玉瑤公主有些意外的轉過頭來:“娘娘不用晚膳?難道是身子有什麽不舒坦的地方?”
傳話的宮人忙說:“娘娘自然玉體安泰。剛才皇上同娘娘一塊兒出去了。”
“這會兒出去?”玉瑤公主轉頭看了一眼。
因爲前些日子下了雪,近日冷的很,外頭真是又冷又黑,風也比白天緊。這會兒出去做什麽去?有什麽事兒非得趕這會兒去辦?
玉瑤公主再聰慧伶俐,畢竟年紀太小,大人之間的好些事兒她現在可弄不明白。
“父皇他們去哪兒了?”
這個來傳話的宮女可不知道,就算她心裏也好奇的要死,可皇上、娘娘的行蹤是能随便亂打聽的嗎?
“看着是去禦園方向。”
禦園可大着呢,可天黑漆漆的,去了有什麽看的?
宮女确實沒有猜錯,皇上和貴妃兩個人确實是去了禦園。
謝甯披着一件厚鬥篷,戴着風帽,手裏還捧着一隻精巧的手爐,就算天晚風寒,她也不大可能會着涼。
皇上提着燈籠,牽着她一隻手,不緊不慢的往前邁步。
冬天的禦園本來就沒有什麽好看的,池子裏的枯荷敗葉也早就拔去,顯得格外寂寥,黑暗中可以聽見水池另一側池壁上龍口吐水的聲音。
剛才皇上進殿的時候,謝甯衣裳沒有換好,隻能先站在屏風後頭。她下午照看三皇子的時候,身上沾了一塊奶漬,當時沒留意,可總不能穿這樣迎駕,那也太過不恭。
謝甯換好衣裳從屏風後出來,皇上就把一件厚的鬥篷替她披上:“出去散一散再回來用膳。”
謝甯有些意外,然後笑了:“今天針工局才送了幾雙新鞋子來,都是軟底的,正好穿出去試試看走路合不合适。”
青荷不用她再多吩咐,連忙去将今天送來的新鞋子取了來。一共四雙,顔色、繡紋、鞋形都不一樣。
雖然都不是配着禮服吉服穿的,這幾雙鞋做的也極盡精緻,鳳頭鞋、蝴蝶鞋,牡丹鞋都做的格外華麗。結果皇上挑中的淡葉綠色的燕子鞋。
其實謝甯自己也覺得這雙更合适。這雙鞋做的沒那麽繁複,而且去禦園那樣的地方,天黑,路也不那麽平整,穿這雙最簡單的好,免得絆着自己,也免得一次就把鞋穿污了。
出了永安宮,皇上接過燈籠,挽着謝甯的手,兩人緩步往前走,白洪齊領着人隔了數十步遠遠跟在在後頭。
謝甯将鬥篷的圍領往上提了些,半邊臉都被遮住了,這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模糊糊的,不是那麽清楚。皇上得很仔細的的着,才不會漏掉她那些顯得細碎溫柔的話語。
“今天過了午給三皇子洗了個澡,才剛開始洗,泓兒也跑了來,兄弟倆泡在熱水裏玩瘋了,都不願意上來。”
“下回要洗的時候,把朕也叫上。”想想看,兩個孩子在水裏撲騰的情景,一定格外有趣。
謝甯一點兒也不買賬:“叫您來隻能拖後腿,幫倒忙。”
這句話皇上确實無可辯駁。
三皇子滿月時洗過一回,那會兒皇上也在,還想親自下手試試。可小孩子身子本來就軟,皇上一摸他那小胳膊小腿,覺得象摸面條似的,一沾了水,更覺得滑不溜手,根本托不住,又不敢使力,趕緊還是松開手交給了謝甯。
說起這個皇上也難免有點兒心虛,沒再這個上頭再糾纏。
“今天朝堂上有人奏請立後。”
謝甯沒裝出不知道的樣子。
“臣妾聽說了。”
“朕沒想現在立後。”皇上握着她的手,步伐沉穩從容:“至少五年之内都不會。其實今天這封奏章之前,泓兒才周歲的時候,就有人上折子請立太子了。”
謝甯這回是真意外了,這事兒她全不知情。
“請立太子?可是……”
泓兒才多大啊?雖然說算虛歲三歲了,按周歲算還沒滿兩歲。這麽點兒的孩子就立太子,太輕率了。誰能知道這孩子長大了是個什麽性情?現在就立了太子,将來倘若真不合适,那這太子人選是換是不換?無論換,還是不換,都是絕路。
不必皇上再解釋什麽,謝甯已經明白了現在不能立後的緣由。
如果她真的封後,那麽泓兒做爲實際上的皇後嫡出長子,與立了太子也沒有分别。太子二字對于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來說,太沉重,也太複雜了。皇上現在不肯被人鼓動倉促間決定這樣的大事,不是因爲不愛重他們母子,正相反,皇上對他們如何謝甯自己最清楚。正是出于一片保全之心,皇上才不能在此時冊立皇後和太子。
謝甯自然不會傻到讓幼小的孩子成爲衆矢之的。将來他們會走什麽樣的路,那要看他們自己,做父母的也許能夠替他們鋪路,卻無法決定他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