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母忙活完,樂呵呵的說:“這大冰箱就是好,買再多東西都能塞進去。哪兒像我那個小冰箱,一過年什麽東西都得吊窗戶外頭去。”
餘杉就說:“媽,你要是喜歡,等雙十一我也給你跟我爸買一台不就結了。”
“可别,”餘母連連搖頭:“我就是這麽一說。就我跟你爸兩個人,也就逢年過節你跟餘蓉回來才用得着那麽大冰箱,别買了,浪費。”
餘母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從前日子不好過的時候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勤儉持家四個字幾乎刻入了骨子裏,哪怕如今日子好過了,她也沒改過來。餘杉知道自己母親性格,嘿嘿笑着也不多說,心裏打定主意,也不等什麽雙十一了,回頭就把冰箱給買了。
兒女孝順老人,買了東西一準被老人數落,說是亂花錢,可說完也得用着,總不能白花了錢。餘杉打開手機,正坐在沙發上選冰箱呢,手機突然來電,打電話過來的是妹夫金曉光。
大周末的,金曉光找自己幹嘛?
餘杉接起電話,就聽金曉光說:“哥,忙啥呢?”
“沒忙什麽,跟家待着呢。”
“哦,不忙吧?”
“不忙,什麽事兒你就說吧。”
“那什麽,你跟我去一趟墓地呗,我爺爺墳地那邊要通省道,過一陣就得動工,我得趕緊找墓地。”
這倒是正事兒。千禧年之前,齊北有很多人不喜歡公墓,也有的家裏老人一門心思認準了土葬,所以大多選擇周邊鄉村風水好的墳地安置。現如今國家開始清理,從前那麽幹的就不得不費二遍事,再進行遷墳。
問題是金曉光自己就能辦這事兒,怎麽叫上自己了?心裏狐疑,餘杉嘴上卻一口應承下來。
餘母正在廚房裏擇菜,等餘杉挂了電話就探出頭說:“金曉光電話?”
“啊。”
“找你什麽事兒?”
“說是讓我接他一趟,跟他去給他爺爺選墳地。哎,媽,你說他讓我跟着去是什麽意思?”
餘母哼了一聲:“還能什麽意思?把駕駛證得瑟沒了,讓你當司機呗。”
“啊?什麽時候的事兒?”
“不是跟你說過嗎?就上個禮拜的事兒。仗着認識交警隊的,就整了個臨牌挂車上到處跑,結果趕上省裏交警檢查,沒慣着他,直接扣十二分,駕駛證重考。”
餘杉頓時哭笑不得起來。妹夫金曉光這人交遊廣闊,辦事兒喜歡走捷徑,有時候某些捷徑就成了歪門邪道。記得去年好像金曉光開車去了趟濱江,扣了88分,罰了小八千塊錢,給丫心疼壞了。估摸着就因爲這個,這小子就動了心思,摘了車牌挂上臨牌,然後就不怕挨罰了。
這種事兒在小地方有些時候的确有用,可就怕上頭來人。那可真是一抓一個準,誰說話都不好使。也虧着金曉光當時沒酒駕,否則工作都得沒了。
餘母絮絮叨叨數落了半天,餘杉一邊聽着一邊穿衣服,臨走又被餘母唠叨:“辦完正事兒就回來,别跟你妹夫在外頭瞎逛!”
“知道啦!”
餘杉下樓,開着車出了小區。金曉光家距離不遠,原本是醫院的家屬樓,後來拆遷改成了現如今的小區。二十分鍾不到,餘杉将車開進了小區。給金曉光發了個微信,沒一會兒這小子就跑下來了。
坐進副駕駛,餘杉一看金曉光的造型就樂了。挺好的闆寸,前頭非得留一縷長毛,還漂成了黃色。“你這怎麽整成殺馬特了?”
金曉光雙手一摟腦袋,笑嘻嘻的說:“帥吧?”
“帥?是我奧特了……還是你審美出了問題?就你這造型,倒找我三十塊錢我都不幹。”
“難看嗎?我瞅着還行啊。主要是我哥們給我整的,又不花錢。”
“想不花錢你去美發學校啊,不要錢不說,理發的全都是漂亮小姑娘。哎?你什麽哥們?是不是真拿你練手了。”
金曉光認真的想了想,說:“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不好說。槽!下回不找他了。”
餘杉笑了兩聲,掉頭将車開出了小區。他不再笑話金曉光的造型,轉而說起了駕照。這才了解到,金曉光不需要完全重新考駕照,隻需要重新考科目一。餘杉就問金曉光什麽時候去考,結果金曉光梗着脖子說:“我哪有功夫啊?等着吧。”
“不是,你早晚都得考,莫不如抽空請假去考了,也就半天的功夫。沒駕照你連車都開不了,多不值當。”
“我開不了?這兩天說省裏交警下來了,等這幫人走了,我回頭照樣開。”
餘杉撇撇嘴,沒多說什麽。東北人就這特點,說話喜歡吹牛、起高調,依着金曉光的性子,這家夥也就痛快痛快嘴,轉頭肯定得老老實實去考科目一。
上了主幹道,倆人商量一番,将頭一個目的地定在了雙合。那裏的墓園比較新,據說風水還算不錯。有一條小河,算是有水,至于山就别想了,隻有個大土包。308橫穿市區,從東北角出城,又在村村通小道上開了二十多分鍾,總算到了墓園。
倆人停好車,金曉光先給風水先生打了個電話,說了幾句,就領着餘杉下車進了辦公樓。風水先生帶着墓園的管理人員跟金曉光碰了面,倆人一通神侃,聽那意思誰家老人過世了要是不埋在這兒,那後輩就等着後悔吧。
侃完了,倆人又引着金曉光、餘杉去實地瞧了瞧,反正餘杉也沒瞧出來那墓地哪裏好來,結果一問價格,一口價六萬六千八。聽得餘杉直吸氣,三尺寬、六尺長,算算一平米三萬多了,這特麽比市中心房價還貴一倍。難怪有人抱怨說是死不起了,單是墓地價格這一塊就太誇張了。
妹夫金曉光也開始神侃,瞧那意思是往下砍價。餘杉不擅長這個,這會兒就開始走神。他四下瞧了瞧,周遭松柏長青,擡頭碧空如洗,要是他待的地兒不是墓地,沒準這會兒已經放空思緒,心曠神怡了。他百無聊賴瞥了眼,随即一眼瞧見了一塊墓碑,那上頭的名字讓餘杉極其熟悉——張銘昇!
張銘昇?餘杉擡腳走近兩步,定睛仔細一瞧,名字沒錯,上頭的照片更沒錯,就是老張本人。餘杉趕緊瞧其他信息,結果立碑的時間是零八年七月,死亡時間卻是九九年四月。
瞧着死亡時間,餘杉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甭琢磨了,張銘昇肯定不是自然死亡,這個時間點上,動手的百分百是喬思!
喬思這是什麽意思?不動自己原本的家人朋友,改沖着餘杉在九八年結識的朋友動手了?問題是老張隻是餘杉招募的傀儡經理人,沒那麽大感情,殺老張……貌似威脅不到他餘杉啊。
要是沖着楊睿……等等,餘杉倒吸了一口冷氣。既然喬思這混蛋連老張都不放過,那楊睿、丁大侃乃至徐惠,喬思就更不會放過了。
餘杉用拳頭拍了拍額頭,掏出手機就打算用網絡搜索。結果這地方偏的厲害,網絡隻能用2G的,慢的要死不說,什麽都打不開。他隻能放下手機,心裏焦躁着,站在一旁等着金曉光完事兒。
過了能有半個鍾頭,金曉光總算是談完了,倆人一路回到車上,餘杉搶先坐進了副駕駛,把車鑰匙丢給金曉光,說:“回去你開,我歇會兒。”
“好嘞。”
金曉光應了一聲,發動汽車往回走。他一邊開車,一邊說着墓園黑心。副駕駛的餘杉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目光始終盯着手機屏幕,等網絡好不容易恢複3G,立馬開始搜索起楊睿、丁大侃、徐惠的信息。搜索的結果有很多,但沒有一條是餘杉想要的。
九九年的四月,國内互聯網還處于萌芽狀态,想要搜索那時候的事兒比較困難。餘杉琢磨了下,改了關鍵詞‘齊北’‘99年’‘慘案’,這回也搜了一堆。裏頭有喝多了放火燒老丈人的,有抱着前女友一起跳江的,還有連續劫持出租車的。
餘杉一條條的翻看,終于,他看到了一條他想要的信息。九九年四月一日,齊北南浦發生涉黑團夥火拼,犯罪嫌疑人陳某等三十一人,沖入南浦某練歌廳進行打砸,後與楊某、丁某等發生沖突引發混戰,其後楊某、丁某被陳某用槍當場打死……
餘杉看不下去了,所謂的楊某、丁某……說的就是楊睿跟丁大侃吧,連幾乎不相幹的張銘昇都不被放過,更何況是他們?至于徐惠,餘杉不願意去想那姑娘的遭遇。他了解喬思的心狠手辣,既然無法威脅自己的家人,那就讓自己足夠心痛。
心痛到不得不老老實實回去。
餘杉收起手機,歎了口氣,心疼嗎?很疼。哪怕這個時空跟原本的時空很類似,餘杉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離開,但爲了那些曾經的人,他必須得回去。這,沒什麽好糾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