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裏的情形一如九九年,隻是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他在不遠處發現了一部手機,還有一個手包。他走過去拿起來,手機是黑色的蘋果6,解鎖之後翻了翻,通訊簿裏多了一堆自己并不熟悉的聯系人,微信裏同樣如此。随意點開最上方置頂的微信聯系人,掃了掃聊天記錄,大多是‘什麽時候下班’‘晚上吃什麽’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讓餘杉注意的是那個陌生的聯系人,很漂亮,感覺很熟悉,卻讓他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人是誰;那手包裏放着一疊錢,大概有個四、五千,除此之外就是自己的證件以及門鑰匙、車鑰匙。那車鑰匙上是沃爾沃的車标,看起來這個時空的自個兒混的還不錯?
“這回我又成什麽人了?”餘杉自言自語了一嘴,略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知道随着時間的推移,不久之後那些新增的記憶就會湧上腦海,讓他多出一段本不屬于他的記憶。這些記憶會讓他多出許多熟悉的人,多出更多沒經曆過的事兒,然後在某個清晨醒來,他會搞不清楚到底哪些記憶才是自己真實經曆過的,從而迷失其中。
這實在太可怕了!
正當餘杉要收起手機,手機卻突兀的響了起來。餘杉駭了一跳,哆嗦了兩下才把手機抓在手裏。他定睛一瞧,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碼,聯系人爲‘公司’。
他皺了皺眉頭,滑動手機接聽。
“喂?”
電話剛一接通,對方就語速極快的質問道:“餘總,你現在在哪兒?”
嗯?餘總?自己在這個時空究竟是開了公司還是混成高管了?
餘杉鎮定的反問:“怎麽了?”
電話中的女聲焦急的說:“陽光投資的人現在就在會客室,高工正想法設法拖着,原定的談判還有十五分鍾,您就上一趟廁所的功夫怎麽就失蹤了?”
“哦……我這邊有點急事。”
“您到底在哪兒?”
餘杉報了所在小區的位置,對方立刻大呼小叫起來:“我的天,這下肯定來不及了。我再想辦法拖一拖,您等着别動……”電話裏傳出一陣雜響,女人語速極快的跟身旁的人說着什麽,跟着拿起電話說:“我男朋友就在附近,您見過的,現在您去小區門口等着,他五分鍾就到。”頓了頓,女人又補充了一嘴:“一定等着啊,千萬千萬别再玩兒失蹤了!”
電話挂斷,餘杉略有些呆滞的盯着屏幕,琢磨半天也沒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的是誰。
既來之則安之,說不定那些新增的記憶一會兒就會湧上腦海,現在多想無用。餘杉收拾好東西,就要出門。出門的時候費了半天勁,那防盜門小二十年沒動過,裏頭的鎖芯都漬住了。出了門餘杉一路小跑,等到了小區門口,一輛白色的科魯茲正停在門口的輔道上,瞧見餘杉趕緊按了兩下喇叭。
司機從車窗探出腦袋朝着餘杉招手:“餘總,這兒呢,快點快點,姗姗就急瘋了!”
餘杉一路小跑鑽進車裏,沒等他系安全帶,白色科魯茲咆哮着就蹿了出去。
“您怎麽跑這兒來了?”
“來見一個人。”餘杉找了個借口解釋完,這才來得及瞧上兩眼司機。那司機還算年輕,應該不到三十。穿着襯衫、西褲,戴着眼鏡,一臉的理工男面相。餘杉恍惚覺着面熟,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這人姓甚名誰。
那司機邊開車邊說:“虧着我今天休假,又正好在這邊保養,要不然姗姗肯定瘋了。”
餘杉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麻煩你們了。”
小夥子連忙客氣了幾句。接下來的時間裏,餘杉搞不清楚情況不好開口,小夥子面由心生,悶的長毛,于是車廂裏一面安靜,隻餘發動機的咆哮聲。
一會兒的功夫餘杉就受不了啦,他坐在副駕駛上分明有種玩命的感覺。眼瞅着下一秒就要撞上了,緊跟着小夥子一個急轉,擦着前面的車尾與側面的車頭飄飄悠悠的就過去了。也虧着餘杉有安全帶綁着,否則早飛出去了。
“慢點,慢點!”
“沒事兒,餘總你就放心吧,我每次比賽都是第一名。”
嗯?難道自己看錯了,這位一臉理工男面向的家夥還是個賽車手?
餘杉敬仰的問:“什麽比賽?”
“事業部極品飛車大獎賽啊,姗姗那新手機就是我上次赢的獎品。”
我勒個去……沒容餘杉吐槽呢,小夥子手機響了,就見小夥子抄起手機一邊接聽,一邊單手操控方向盤。
“喂……姗姗啊,快了快了,最多五分鍾肯定到,我的技術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别挂啊,咱晚上吃什麽?我看樓下新開了一家黃焖雞……行行行,你忙去吧。”
餘杉這會兒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隻能睜大了眼睛,抓緊扶手,眼睜睜瞧着科魯茲在一個個險象環生中穿街過巷疾馳而去。
随着一聲劇烈的摩擦,車子停在一幢大廈前,小夥子臭屁的吸了吸鼻子,說:“我沒說謊吧,說五分鍾就五分鍾。”
餘杉被晃得有點兒暈,挑了個大拇指,什麽話都沒說就滾下了車。緊走兩步扶着柱子,對着面前的垃圾箱幹嘔了半天,餘杉心說丫挺的,再坐你車我就是孫子!
又嘔了幾下,随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女人一陣風一樣的出現在他面前。
“餘總,你可算回來了!”不容分說,拉着餘杉往裏就走。
聽聲音,餘杉認出來這位就是之前跟自己打電話的女人,也就是那個瘋子司機的女友,姗姗。
“别着急,反正已經遲了,再遲一會兒也沒什麽。”
那姑娘都快哭了:“餘總您心可真大,一個億的A輪啊,談了兩個月眼看就快談妥了,您這會兒又不急了?快走吧,高工已經撐不住了,人家陽光投資的人也快不耐煩了。”
“好好好,你松手,我自己能走。”
餘杉這會兒就算有一肚子的疑問也沒法說出口,隻能聽天由命的跟着姗姗進了電梯,上到了二十一層。電梯門一開,餘杉就瞧見前後身後的背景牆,上面用藝術字體寫着碩大的四個字:黑陶科技。
緊跟着餘杉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數不清的記憶片段湧上腦海。如同一幕幕影片片段,在眼前快速、重疊的一一晃過。
這個時空裏,沒了父母、妹妹,沒了趙曉萌,孤零零的餘杉在九九年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他選擇了深港大學。學的是計算機應用,畢業後進了一家外企軟件公司做開發。之後朝九晚五一直幹到了一零年,小有積蓄的餘杉也不知腦子怎麽抽了,突然辭了職,然後租了個偏遠的倉庫搞起了創業。他玩兒的還不是熟悉的軟件業,而是門檻看起來很高的3D打印。挺過了最初兩年的艱難,餘杉找到了天使投資,拿到了首個天使投資。用這五百萬,餘杉招兵買馬,從倉庫搬到寫字樓,三年時間裏燒錢無數,終于找對了方向。然後不出意外的,投資人找上了門。
這十幾年時間裏,餘杉在大學交過一個女友,就跟大多數的大學情侶一樣,畢業後天各一方,沒一年就分了手。之後斷斷續續交過幾個女朋友,不是性格不合,就是因爲物質基礎最終沒走到一起。他現在有個交了三年的女友,是個公務員,在海關工作。
兩人志趣相投,在餘杉最困難的時候,這姑娘愣是把自己新買的車給賣了,用賣車的錢支持餘杉繼續創業。
至于眼前的姑娘,名叫李珊珊,是公司頂着HR名義的大管家,上上下下的瑣事幾乎全靠這姑娘擺平。
記憶刷新帶來驟然的眩暈,讓餘杉一個趔趄趕忙扶住前面的桌面。
“餘總你怎麽了?”李珊珊趕忙關切的問。
“沒事兒,”餘杉擺擺手:“坐你男朋友車後遺症。”
李珊珊眼睛一瞪:“李瀚又飙車了?”
餘杉心有餘悸的說:“你也知道他這愛好啊?”
李珊珊很惱火:“要不是他追了我的尾,我能認識他個宅男?”
感情這倆人是這麽認識的啊。
性格頗有些小辣椒的李珊珊咬牙切齒了一陣,估摸着是在琢磨晚上怎麽收拾李瀚,然後上下瞧了瞧,突然單手捂臉:“餘總,你怎麽換了這身衣服?”
餘杉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牛仔褲,運動鞋,運動外套,看着很休閑、得體,但這身現在明顯不合适。
李珊珊急了:“這可怎麽辦?我得趕緊給你找一身合适的。”
記憶刷新後的餘杉對眼前的局面已經有了底,他擺擺手:“用不着,就這麽進去。陽光投資能選擇投資我們,不是看我穿的是什麽,而是我們的技術跟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