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杉就站在那兒,笑吟吟的看着唐景生:“唐律師,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唐景生咬了咬牙,從公文包裏拿出紙筆,當場給餘杉寫下了自己的英文簽名。
“多謝你了,唐律師。”餘杉接過簽名紙就要走。
“等等,錄像呢?”
餘杉停下腳步,看着唐景生說:“你要錄像幹嘛?打算銷毀掉?就算我給了你,你能相信我沒留備份?”頓了頓,餘杉說:“我再重申一次,我本人跟你沒有任何私人恩怨,我的目的僅僅是這兩份文件。現在我已經拿到了,所以盡管我很不齒你的私德,但隻要你沒惹到我,我就沒必要讓你身敗名裂。這個邏輯你認同吧?很好,既然你認同,那還要什麽錄像?相信我,你隻要忘了今天發生的事兒,以後就不會有任何麻煩找上門。現在,我們可以說再見了?”
唐景生苦笑着說:“最好再也别見。”
餘杉搭了計程車離開銀行,回到酒店房間裏才拆開那份複仇文件。牛皮紙文件袋裏,是一份份夾着照片的文件,頭一張照片就是餘杉本人。那照片看起來是一張合影,現如今裁得隻剩下餘杉自己。再往後是餘杉的父母、妻子、妹妹,而每一份文件上都有一個獨立的編号。餘杉回過頭來又反複的看了看牛皮紙文件袋,直到确認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這才丢在一旁,長出了一口氣。
這份即将在九九年生效的複仇基金原始文件,被他在一五年拿到了。他終于有了解決掉懸在頭上的那把劍的希望……不,确切的說是辦法。
唐景生這麽個黑心律師,能混到今天還健在,這就很能說明問題。這人肯定很狡猾,餘杉沒法确定這家夥所說的話裏哪句是假的,更不确定有沒有遺漏的關鍵點。就比如文件的質地、暗号,餘杉就不知道唐景生與喬思談沒談過這個問題。
餘杉想到這兒再也坐不住,趕忙出去買了個檢測珠寶的放大鏡回來,然後趴在床上逐行查看。這一看不要緊,餘杉發現在每一份文件的末尾的黑線,居然是一組縮小的數字!發現了這一點,餘杉吓出了一頭冷汗,這要是沒有及時發現,回頭僞造的文件再出了問題,天知道會引起什麽後果。說不定喬思那家夥在另外的保險箱也存了一份複仇名單。萬一九九年的唐景生發現不對,依照約定開啓另外的保險箱,餘杉依舊難逃一劫!
他不敢大意,反複看了很多遍,檢查裏面有沒有水印,紙張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萬幸的是,出了黑杠處有數字,别的地方一切如常。
餘杉累得不行,也沒洗澡,直接躺床上就睡了過去。
解密文件僅僅是第一步,餘杉還有另外的事兒要去調查,就比如出面聯絡唐景生的安仔。根據唐景生的描述,他對安仔這個人一無所知,當初是阿彪介紹他們認識的。所以要想調查安仔,就得從阿彪身上着手。
而阿彪根本就不是個名字,頂多隻能算是外号。昨天的時候,餘杉倒是追問了唐景生有關阿彪的信息,遺憾的是唐景生隻知道這人叫阿彪,當初混和勝和,後來出了事就沒消息了。
港島人口這麽多,混社團的,而且叫阿彪的肯定也不少,想要找到阿彪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再加上餘杉在這兒什麽人脈關系都沒有……咦?不對,好像餘杉還真認識幾個人。
餘杉掏出手機翻找了半天也沒确定哪個在港島混,于是清早起來幹脆給劉哥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劉哥打着哈欠說:“杉子,這才幾點你就打電話?”
“劉哥,我認識的人裏頭有在港島混的嗎?”
劉哥差點沒氣瘋了:“你認識的人在哪兒混你問我?”
餘杉不好意思的說:“我這不是想不起來了嘛。”
損了餘杉幾句,劉哥說:“你找找大龍,他這兩年一直在港島來着。”
謝過劉哥,餘杉從号碼薄裏找出了大龍。電話打過去,第一遍沒接,第二遍接了,就聽大龍在電話裏氣喘籲籲的說:“杉子哥,又有好事兒關照我?”
“你這是幹嘛呢?”
“啊?剛拍完一場打戲……啧,杉子哥你這人怎麽突然就龌龊了?”
餘杉跟大龍說笑兩句,話鋒一轉:“大龍,我有點兒事兒找你幫忙。”
大龍立馬拍胸脯應承下來,也不管餘杉有什麽事兒找他。又聽餘杉說現在就在港島,問清楚酒店位置,大龍說過兩個鍾頭準到。
大龍這人挺靠譜,不到倆鍾頭,準時找了過來。兩人在附近找了家茶餐廳邊吃邊聊,餘杉就把找阿彪的事兒說了出來。
大龍是河南人,爲人很仗義。前幾年剛入行,找不到門路做武行,隻能跑去橫店做橫漂。正趕上餘杉在橫店跟組,大龍作爲群演也參與了那部戲,打了幾次交道,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再後來餘杉用自己的關系介紹大龍去了一家專門做武行的公司,總的來說餘杉沒少幫他。
聽了餘杉的話,大龍又是爽快的應承下來,說是盡快給餘杉消息。餘杉不好追問大龍怎麽去找,有句話叫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大龍這人又不是個說大話的,既然敢應承下來,那肯定就有一定的把握。另外,餘杉知道港島的武行有很多都混過社團,沒準大龍就是通過這幫人去找阿彪呢。
第二天晚上,大龍找了過來,說是人已經找着了。不過這人的外号現在不叫阿彪,叫瘸腿彪。據說這人之前在社團混的還算不錯,後來替大佬扛罪進去關了八年。好死不死的,他在監獄裏碰到了仇人,結果讓人挑了腳筋。出來後以前的社團變了天,原來的大佬跑路,新晉大佬不待見,瘸腿彪的日子過得很是凄慘。聽說現在已經混到撿垃圾、住籠屋了。
餘杉耽誤不起時間,送走着急拍夜戲的大龍,自己打車去了深水埗。按照地址找了半天,餘杉算是見識了什麽叫籠屋。
一間民居五十來平,被分成上下二十份,每個帶床鋪的籠子也就兩平米左右,高度甚至都不到一米!更要命的是沒有衛生間,上小号用夜壺,大号就得跑到一公裏外的公廁去上。而就這麽個破籠子,每個月的租金最便宜的也得一千五百港币,好一點的兩千、三千的都有。
長這麽大,餘杉還是頭一回見識貨真價實的貧民窟。都特麽說港島好,是,市區裏頭看着是不錯,跟京、滬算是各有千秋,可京、滬沒這種貧民窟啊。
而這還不是最慘的,聽大龍說,最慘的連籠屋都住不起,幹脆就露宿街頭。餘杉捂着鼻子,忍着刺鼻的氣味,實在沒勇氣進去。于是幹脆就站在敞開的門口叫道:“瘸腿彪,瘸腿彪在不在?”
裏頭沒反應,回應餘杉的隻是臨近門口的幾個籠屋裏的木然。
“瘸腿強在不在?不說話這一千塊我拿走了。”
話音剛落,就聽裏面有人喊:“别走,我在,我在!”
一陣雞飛狗跳,片刻後一個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門口。那人看起來五十多歲,渾身上下一股子垃圾味兒。看見餘杉,立馬哈腰鞠躬:“先生,我就是瘸腿彪,有事關照我?”
餘杉倒退兩步,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五百的港币遞過去:“這個你先收下。還想要更多的話,就跟我出來。”
“多謝先生關照,多謝。”
離開籠屋,到了外邊,餘杉總算能正常呼吸了。他也沒走遠,找了個僻靜角落,就問起了瘸腿彪。聽餘杉說完,瘸腿彪反應了半天。
好半晌才用港普說:“安仔?快二十年了,你等我想想……額,我記得安仔是做錢莊的,二十多年前就跟我們打交道。”
“錢莊?地下錢莊?”
“是啊。有些黑錢想轉到港島,有些港島的黑錢又想轉到大陸,轉來轉去,安仔就是做這個生意的。當初他是大陸那頭的聯絡人。回歸前不幹了,再見面就是讓我給他介紹唐律師那次了,聽說他給大老闆做了賬房。”
“安仔本名你知道麽?”
瘸腿彪說:“啊呀,事情過了這麽久,不太好想起來啊。”
得,這丫挺的是拿喬呢。
餘杉掏出錢包,抽出厚厚一疊鈔票,大概有兩萬港币。瘸腿彪看着錢眼睛都綠了。
“你要是能想起來,這些都歸你。”
“先生爽快!我想想啊……好像……好像是叫成安,成功的成,安全的安,我幫他買過機票,錯不了。”
“多大歲數?”
“比我小一些,現在估計四十七、八?這個不記得了。不過我記得他老家是汕尾的。”
餘杉将鈔票遞過去一半,又問:“還有沒有别的?”
“我想想……啊,對了。聽他說,他家裏還有個弟弟,别的就沒了。”
“身體特征呢?”
“近視眼,身高跟你差不多,左臉有塊紅胎記。”
成安,四十七、八的年紀,非獨生子女,老家在汕尾。信息不算多,但足夠讓餘杉找到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