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第三天一早餘杉打電話預約的時候,很容易就約到了上午十點鍾。掐着時間,出門的時候餘杉已經煥然一新。巴寶莉秋季新款西裝,金絲平光鏡,手中還多了個公文包,看起來就像是典型的成功人士。
餘杉提前十分鍾到了地方,話說港島大廈的門臉真是小的可憐,不仔細看根本就找不到入口。進到裏面,餘杉原本還擔心有安檢,後來發現自己想多了。大廈的大廳裏頭根本就沒什麽安檢設備。兩名上了歲數的保安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餘杉進來的時候倆保安隻是瞥了一眼,根本就沒搭理他。
餘杉搭乘老舊的電梯上了七樓,又按着門牌找到了唐景生的律師事務所。這事務所面積不大,能有個九十平就算不錯了。按照港島人的說法,這得叫千呎豪宅。事務所有個負責接待的小姑娘,問清餘杉的來意,就将其引到了一間辦公室。
進去之後,餘杉就瞧見辦公桌後站起來一個六十多歲,頭發花白的老者。老者迎過來主動伸出手:“張生,幸會幸會,鄙人唐景生。”
兩人寒暄幾句,落座之後接待的小姑娘又給餘杉上了咖啡。房門關上後,唐景生用生澀的普通話說:“張生是打算投資移民?那你算問對人了,這一塊我做的很熟。”
餘杉擺擺手,緩慢的打開公文包,一邊掏着東西一邊問:“這個不着急,其實我是有個問題想問唐律師。”
“哦,什麽問題?”
“我聽說,你以前給和勝和做過律師?”
唐景生不以爲意的解釋說:“張生安心,我跟他們隻是正常的合作關系,根本沒媒體上寫的那麽誇張。不然你看我爲什麽還能做律師?對不對?要是那麽污蔑都是真的,我不得坐牢?”
餘杉笑笑,說:“我不關心這個。我想說的是,你之前是不是替人掌管過複仇基金。”
唐景生臉上還是挂滿了笑容,隻是在餘杉看起來那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唐景生大笑兩聲:“張生,不要相信這些以訛傳訛啦,都是謠傳。”
餘杉點點頭,從包裏掏出手槍指向唐景生:“你就沒一句實話麽?是不是非得用槍指着你,你才會說實話?”
變化太突然,唐景生已經懵了:“張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噓~”餘杉左手食指在嘴唇上比劃了下,說:“别喊,也别激動。你激動會影響我,我可不想走火。”
唐景生沉默不語,眼睛死死的盯着餘杉手中的槍。
“呵,懷疑是玩具?”餘杉給手槍上膛,發出清脆的一聲咔哒。槍口晃了晃,唐景生下意識的舉起了雙手。
餘杉贊許的說道:“很好,現在慢慢站起身,轉過去。”他走過去,快速的搜了身,除去口袋裏的手機,然後将唐景生推到沙發上。
餘杉拉了把椅子,坐在唐景生的對面,打量着唐景生說:“現在我們能好好聊一聊了。你放心,我一不求财,也不想害命。之所以找上你,是因爲你這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什麽東西?”
“比如說,複仇基金。”餘杉頓了頓,在唐景生開口前,說:“我希望大家都能坦誠點,不然你一說謊,我就會生氣,我一生氣就會有後果。你這麽大年紀了,也不想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腦袋開個窟窿吧?”
說話間,餘杉繼續從公文包裏掏東西。一把把,各式各樣的刀子擺在茶幾上,明晃晃的,刺得人目眩。手槍,再加上刀子,唐景生很快認清了現狀。
“我同你講,港島是法制社會,你就算殺了我你也跑不掉。”
餘杉無所謂的說:“走不掉就走不掉,有些東西值得用命去拼。放松,别那麽緊張,我真的隻想知道一些信息。”
唐景生沉默了一陣,似乎認命了,開口說:“你想知道什麽?”
“我說了,複仇基金。”
唐景生點頭,說:“是,我是幫人搞過暗花。”
“幾個?”
“就一個。”
“就一個?”
“是啊是啊。就一個。大佬,我說的是真話,我經手的暗花就這一個。那些富豪都很惜命,有錢去請保镖喽,誰會去搞暗花?混社團的大佬自己就能發暗花,哪會用到我?”
“哪年的事兒還記得嗎?”
“記得,九八年啦。九八年……好像是八月,有一天阿彪約我出來喝茶,說照顧我生意,我就去喽。到了之後,發現阿彪還帶了幾個陌生人。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然後就有個叫安仔的年輕人問我,接不接暗花。我當時就想,有錢賺就做喽。”
“等等,安仔?全名叫什麽?”
“不知,人家也沒有說。”
“另外幾個人呢?有姓名嗎?”
唐景生搖搖頭。餘杉皺着眉頭思索了下,說:“你繼續。”
“然後就是第二天,安仔找到我的事務所,談了半日,做好了暗花。”
“那暗花什麽時候會啓動?”
“都是安仔打電話通知,他這個人很麻煩,也不管白天還是半夜,總會突然打電話過來。上午叫你啓動,過了幾分鍾又叫你取消,我都好後悔接這單生意。”
餘杉問:“暗花的内容你看過嗎?”
“沒啊,對方不給我看。他們把暗花文件存在銀行保險箱,給我留了一份動用保險箱的授權文件。如果接到電話通知,我就拿着授權文件去銀行,打開保險箱拿出暗花,再讓江湖人去做喽。”
接下來唐景生又說了不少,根據唐景生的叙述,整個複仇基金分爲三個部分。第一份是律師合同,一式兩份各自留底;第二份是複仇基金的資金,總價一千萬港币的不記名債券;第三份是複仇内容,這最爲關鍵的部分留存在了銀行保險櫃,内容連唐景生都沒看過。
比照着喬肆的做法,餘杉愈發覺得自己不夠缜密。想當初搞複仇基金,可是把所有的東西全都交給了雷律師,這太容易被喬思破解了。都不用别的,隻要殺了雷律師,餘杉的複仇基金就等于廢紙一張,什麽用都沒有。
琢磨了一陣,餘杉問:“你說的暗花啓動了嗎?”
唐景生搖搖頭:“沒。十幾年前,還有人聯絡我,不停的啓動再取消,可自從……從……從九九年四月之後,突然就沒人給我打電話了。”
沒啓動?另外九九年四月失去聯絡,這是不是意味着喬思死在了那個時候?
“也就是說,授權文件還在你手裏?”
唐景生沉默着不說話。
餘杉歎了口氣,說:“把授權文件給我,我保證立刻就走,以後也不會找你麻煩。”
唐景生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書櫃旁,拉動一本書籍,書櫃裂開,露出後頭的保險櫃。打開之後,從裏面找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餘杉說:“全在這裏了,你自己看吧。”
餘杉緊忙打開來看了看,文件袋裏的東西很全,既有律師合同,又有保險箱授權合同。授權合同裏,保險箱的租用人是名叫安迪楚的華裔美國人,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來頭。除此之外找不到額外的簽名,包括律師合同裏的甲方姓名都是空白的。
似乎看出了餘杉的疑惑,唐景生說:“這是暗花,沒人會寫簽名,一旦出了事被查出來,對任何人都是大麻煩。再說了,我也不敢違約,能拿出一千萬暗花的人我可不敢得罪。”
有道理,有句話叫越是黑暗的地方反倒越有秩序,因爲不守規矩的家夥早就被人給幹掉了。
餘杉又重複問了幾個問題,他在确認唐景生是不是在說謊。這點技巧出了他本身的積累,還來自于這一時空的編劇記憶。他曾經寫過一部刑偵局,裏面涉及到不少的心理學,可以用于判斷對方是否說謊。
測試的結果讓餘杉滿意,于是就剩下了最後一個問題:“拿着這份授權文件就可以去銀行打開保險櫃吧?”
唐景生搖搖頭說:“這份文件隻有我拿着才有用,你拿去什麽用都沒有。”
這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餘杉擺擺手,讓唐景生去接。唐景生隻說了幾句,就匆匆挂了電話。
餘杉開始收拾東西,将刀子一件件收起來,然後說:“很好,唐律師,非常感謝你的配合。送你個禮物。”說着,他把手槍丢給了唐景生。
唐景生慌手慌腳的接住,愣了愣,愕然擡起頭說:“假的?”
餘杉笑着說:“是啊。廣華街逛了一大圈就隻看中了這把,老闆死活不降價,咬死了880港币。送你了,留着玩吧。”
眼瞅着唐景生怒氣上湧,估計要不是顧忌餘杉包裏的刀子,立馬就能爆發,餘杉說:“哦,對了。”他從包裏掏出一部數碼DV,沖着唐景生晃了晃:“唐律師,你的坦誠我全都錄下來了,别想着報警,也别想報複我,否則這裏頭的内容足夠你進去待幾年的。”往門口走了幾步,餘杉頓住,回過頭說:“另外,下午三點半我在彙豐銀行門口等你,我想看看保險櫃裏到底存着什麽文件。”
餘杉走了,隻留下唐景生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發呆。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雖然他早就懷疑餘杉拿的是假貨,奈何爲了自己的老命,他根本就不敢質疑。良久,他咒罵了一句:“冚家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