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漆黑的巷子裏,薩布麗娜回頭看了幾眼,眼瞅着摩托車的燈光消失在巷口,依稀能聽見逐漸遠去的發動機轟鳴,她逐漸放緩了腳步。靠在一根電線杆子上,從包裏掏出一包女士香煙,緩緩點燃然後深吸了一口。
呼~
煙氣從口中吐出,在零下二十幾度的氣溫下化作凝結的白霧。她眯着的眼睛逐漸變得明亮,又深吸幾口,丢掉半截香煙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朝通向另一端的巷口走去。
與此同時,楊睿正開着車遠遠的吊在陳廣夏後面。
這年頭的齊北可不比十幾年後,街面上有路燈的都是主幹道,至于偏街那就隻能是一片漆黑。有生活在偏街的人們如果早出晚歸,那就得自備照明工具——手電筒。
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年頭街面上也沒有那麽多的車,盡管路面跟十幾年後比起來狹窄的要命,可一般情況下還真沒有堵車這種事發生。
這可要了命了!沒那麽多車意味着吊在其後的楊睿顯得極其醒目,街面上沒路燈意味着楊睿不得不開啓車燈,這讓他的捷達王顯得更爲醒目。
爲了不跟丢,楊睿隻能将跟蹤的距離放的遠遠的。趕上紅燈,這小子也顧不得什麽交通規則,這大晚上的也沒交警,這年頭的路口也沒有攝像頭,所以楊睿是能闖就闖。
饒是如此,等楊睿跟着前面陳廣夏的車在城區繞了半天之後,到了湖邊這一帶到底是把人給跟丢了。比起丁大侃來,楊睿或許機變不足,可卻執着有餘。跟丢了目标,楊睿也不放棄,隻是開着車繞着新明小區一遍遍的兜圈子。他想的很簡單,人能鑽進房子裏不見蹤影,可汽車總不能也鑽進房子裏沒影吧?
能找到車,就能找到陳廣夏的大緻落腳點。這年頭齊北的棚戶區改造還沒有開啓,房地産業開發新住宅大都選在政府出售的荒地。新明小區就是如此,這地方離齊北大學不遠,距離出城口更近。前後左右都是荒地,街對面也開發了一個小區,隻是房子全都是毛坯的,有的還沒封頂。
楊睿在新明小區繞了半天也沒找到車,琢磨了半天幹脆将目光放在了對面的新建小區。整個沒蓋完的小區黑漆漆一片,如同鬼域!楊睿琢磨着貿貿然開進去,且不說動靜小不了,光是車燈就能引來有心人矚目,所以幹脆将車停在路邊,自己一個人跳下車,抹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了新建的住宅區。
這一片的住宅區是今年開發的,這年頭蓋房子全都是磚混的,很少有框架的。蓋房子的基本流程全都是挖地基然後一層層的往上壘,再加上齊北冬天滴水成冰,甭說和水泥,最冷的時候你随便吐口痰砸地上都能聽見響,根本就沒法施工。所以一般蓋房子的都把施工時間選在四月中到十一月初這個時間段,工期很趕,要是在這個時間段裏沒蓋完,那就隻能等到來年。
這片住宅區就是個大工地,滿地都是堆積的沙子與随意丢棄的爛磚頭。開發商估計是沒安排人看工地,或許是安排了人但看工地的家夥偷懶了,反正楊睿是沒瞧見一個人影。仔細一琢磨也是,這地方出了沙子跟爛磚頭,甭說水泥了,連半截鋼筋都瞧不見,誰特麽沒事兒閑的上這裏頭來偷東西?
走過兩棟沒蓋好的樓,搭着楊睿眼神不錯,一眼就瞧見前面那幢樓的樓下依稀有兩個黑影,瞧着像是兩輛車。
楊睿很謹慎,他沒敢亂動。仔細瞧了半天,等眼睛徹底适應了黑暗環境,這才瞧清楚,那倆黑影的确是車。一輛矮一點,看着像是剛才陳廣夏的那輛;另一輛塊頭十足,像是一輛越野車。楊睿觀察了半天,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瞧瞧,正這時候,越野車的駕駛室裏明滅了下,依稀映出一張臉來。緊跟着黑暗中便出現了一個規律晃動的紅點。
楊睿深吸一口氣,趕忙後退了兩步,将身體萬全隐藏在黑暗當中。崩琢磨了,那幫人留了放哨的。要不是那小子憋不住煙瘾,楊睿就得暴露了。既然有放哨的,那就說明陳廣夏與其他人肯定就在這一片。楊睿探出腦袋,瞪大了眼睛四下踅摸着。踅摸了半晌,就瞧見西側那幢樓中間的三層看起來有些光亮,仔細聽還能聽見一些嘶吼與慘叫聲。
楊睿觀察了下位置,然後慢慢後退。一轉身,這小子輕手輕腳鑽進了藏身的這幢樓。他放緩腳步輕手輕腳的上了三樓,轉眼就摸到了窗口的位置。躲在窗子後面觀察了下,這個位置擋住了放哨的視線。楊睿在确定沒有别的暗哨之後,搓了搓手,翻過窗口,一縱身就跳了下去。下面是覆蓋了白雪的沙土堆,跟想象的不同,落地時不但沒有松軟的感覺,反倒感覺硬邦邦的。這也難怪,剛下雪的時候,雪一落地就化了,即便不化等到日頭出來也化了。等到氣溫降低,這些雪水與沙土混合,就結成了硬邦邦的硬塊。
楊睿沒選擇攀援樓體外面的腳手架,而是憑着記憶從後頭鑽進了一扇窗子,再從毛坯房裏繞出來,踩着沒有防護欄的樓梯上了三樓。到了這會兒,隔壁傳來的呼喝聲與慘叫聲已經清晰無比。楊睿倒是停下來停了一耳朵,可惜的是隔壁的對話聲很小,再加上今天晚上的北風很大,所以人家說的是什麽楊睿萬全聽不出個個數來。
要是換了丁大侃在這兒,肯定得謹慎再謹慎,畢竟眼前的狀況就自己一個人,勢單力孤的,一旦被人發現搞不好會把小命都交代在這兒。可楊睿不一樣,當初在部隊裏,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楊大膽兒。他根本就沒琢磨什麽危險不危險的事兒,或許行動之前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可知難而退就不是楊睿的性格。
他放輕腳步走到另一側窗口,緩緩邁腿跨過窗子,輕手輕腳攀着牆體外緣緩緩移動。足足花了幾分鍾的時間,他才移動到隔壁的窗口旁邊。微微探出腦袋,裏頭的情形一絲不漏的映入楊睿的眼底。
不大的房間裏,地上放着一個鐵質破洗臉盆,裏頭裝着燃燒的木塊。火光搖曳,将房間裏幾個人的身影映在周遭的磚石牆壁上。
楊睿的目标陳廣夏與另外三個人站成一圈,中間跪着一個人,渾身赤裸,手腳全被綁着,嘴上封着膠帶。大冷的天,距離火盆又遠,那人似乎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光與熱,臉色清白,被凍得一個勁兒的哆嗦。
陳廣夏揮揮手,一個手下從火盆旁抄起一瓶打開的礦泉水,往手裏的鐵條上傾倒,等了片刻,朝着地上跪着那人走去。
跪着的家夥嗚咽,拼了命的搖頭,身體想要後退躲開,卻被兩個人架住動彈不得。打手不管不顧,掄起鐵條猛力的抽在那人的胸口。啪的一聲脆響,下一刻打手猛的抽開鐵條,跪着那人的胸口頓時血肉模糊一片,出現一條長長的傷痕。
饒是楊睿見多識廣,瞧見這情形也被唬得毛骨悚然。零下二十八、九度,鐵條上還澆了水,這特麽甭說往身上抽了,就算粘一下都能扯下皮來。這幫孫子真特麽狠,這兒哪是打人啊,簡直就是在扒皮!
啪!又是一下!跪在地上被架住的那人身體疼得開始抽搐。
陳廣夏擺擺手,拿着鐵條的打手後退。陳廣夏在那人恐懼的目光中走過去,慢慢蹲下,伸手一把扯下封在其嘴上的膠帶。
嗚咽聲頓時清晰起來。
“啊……卧槽尼瑪!”
陳廣夏說:“你口味真重,我媽現在就剩一堆骨灰了……”
“卧槽尼瑪啊……你到底想要幹啥,有種你殺了老子!”
“蒙金,老實說我對這個人還有你這條爛命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想從你這兒得到一個答案——康彥超在哪兒?”
蒙金哆嗦着說:“曹尼瑪我都說了,姓康的在哪兒我真不知道,我都特麽好幾年沒見着他了。”
“說清楚,到底是幾年?”
“三……不,是四年。”
“你最後一次見着康彥超是在哪兒?”
“宜春。當時在老刀的場子耍錢,耍到一半康彥超來了,我跟他說了幾句話。”
“都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就打了個招呼。”
“然後呢?”
“啥然後?然後我特麽趕上手氣旺繼續耍錢,姓康的轉了一圈就走了,還有個叽霸的然後!”
陳廣夏盯着蒙金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氣說:“你這個答案我老闆不會喜歡,我老闆不喜歡我就不能放過你。”
“曹尼瑪你還想咋地?老子問啥說啥,你們到底想咋地?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特麽有能耐殺了老子!”
陳廣夏站起身,皺着眉頭走了幾步。拎着鐵條的打手湊過來低聲問:“陳哥,要不我再伺候伺候那小子?”
陳廣夏搖搖頭:“算了,關了兩天,能問的都問出來了。這小子的确不知道。”
打手說:“姓康的屬耗子的,也特麽不知道藏哪個地洞了。”
陳廣夏說:“給韋俊打電話,讓他去一趟宜春查查老刀那個賭場。”
“好……陳哥,眼前這個怎麽辦?”
陳廣夏琢磨了下,說:“處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