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這段路走完了,餘杉在徐惠的攙扶下停在了小區門口的馬路邊。路燈昏黃,那細碎的雪花被北風卷得在光線中交織出無數條短暫的線條。
餘杉不知道具體時間,但一定很晚了,否則就算是天氣不好,街面上也不至于這麽清淨。
徐惠左右打量了下,扛着餘杉移動到路燈底下,說:“餘大哥,你先扶着,我去叫車。”
放下餘杉,徐惠小跑兩步,站到馬路邊,焦急的左顧右盼,打量着過往的車輛。這條街本來就偏僻,再加上天氣不好,能在這個時間過往的車輛實在少得可憐,出租車就更是鳳毛麟角。每次瞥見出租車,徐惠總會跳起來雙手揮舞,高喊着:“出租車!出租車!”
足足等了十分鍾,總共路過的三兩出租車全是滿客,就算瞧見了焦急的徐惠也沒停下來。那頭扶着路燈杆子的餘杉原本被室外的冷風一降溫,感覺好了不少。可随着時間推移,他的感覺越來越糟糕。冷,刺骨的冷,餘杉不可抑止的哆嗦起來。
瞧見餘杉身子都站不穩了,徐惠驚叫一聲,三兩步跑過來一把将餘杉扶住:“餘大哥,你怎麽樣?”
“冷……有點兒冷。”一邊兒說這話,餘杉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他冷得渾身打顫,再站下去絕對會摔倒。
徐惠急了,她拉了下餘杉,發現實在拉不動,哈着腰左右看了眼,丢下餘杉猛的跑上了馬路。她是真急了,不管不顧的朝着一輛帕薩特沖過去,邊跑邊揚手喊着:“停車!停車!”
雪天路滑,虧着那帕薩特始終維持在三十公裏的時速,司機反應也快,一瞧見沖過來的徐惠緊忙踩了刹車。饒是如此,等車子徹底停下來的時候,前保險杠距離徐惠不過十幾公分,晚一點就會撞上。
司機降下車窗,操着一口京腔怒了:“你丫是不是瘋了?想死卧軌去!”
車子沖過來的時候,徐惠就像是受了驚吓的鴕鳥一樣,幹脆閉上了眼睛。等聽見司機罵人,她這才睜開眼,瞧見狀況之後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小跑過去沖着司機一鞠躬。
“對不起,大哥!求求您幫幫我,我朋友生病了,攔不到出租車,您能送我們一程麽?”
司機有點兒懵,沒弄明白徐惠的路數。
徐惠咬了咬嘴唇,掏出錢包掏出幾張鈔票:“我給您錢。”
這個時候,那司機也瞧清楚的徐惠的模樣。不可否認的是,不論是九九年還是一五年,顔值高的總會在與人第一次打交道的時候占據優勢。再加上徐惠那不似作僞的焦急勁兒,司機已經信了八成。
也是遇到好人了,那司機沒多琢磨,徑直問:“人在哪兒呢?”
徐惠一指身後的路燈:“在那兒等着呢。”
司機說:“行,我把車開過去,你們倆趕緊上車。”
“謝謝您大哥。”徐惠又是一鞠躬,也沒瞧手裏抓着的鈔票是多少錢,徑直塞進了車窗裏。
“哎哎哎?你這是幹嘛啊?”
徐惠沒回答,瘋了似的往回跑。這種鬼天氣,繼續等下去天知道什麽時候能攔到車。既然舍開臉面攔住了,就不能讓車走了。徐惠想的很簡單,她生怕那司機出爾反爾,所以幹脆先給了錢再說。
一路跑回來,徐惠也蹲下來攙着餘杉,用了幾次勁兒也沒把餘杉拉起來。一邊扶着餘杉,她還一邊盯着那輛帕薩特。幸運的是這回的确遇到了好人,帕薩特慢騰騰開過來停在了路邊,司機一瞧見這狀況幹脆拉手刹下了車,幫着徐惠把餘杉弄到了車後座。
司機一瞧餘杉真是病得不成樣子,二話沒說起車掉頭直奔最近的醫院而去。一路上司機冒險開到了四十邁,抄近道鑽了倆胡同,将近二十分鍾把餘杉跟徐惠送到了首都醫科大附屬醫院。
那司機是個熱心腸,徐惠給了多少錢人家原封不動退了回來不說,還幫着把餘杉送進了急診,然後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
徐惠給餘杉挂了急診,一測體溫,餘杉已經高燒燒到了四十點五度,甭琢磨了,直接住院吧。餘杉這頭挂吊瓶,徐惠那頭忙前忙後的辦理住院手續。等轉移到了住院的病房,體力耗盡外加高燒不止的餘杉沒多久就昏睡了過去。
徐惠折騰了一晚上,到現在一口飯沒吃,肚子咕咕響,她卻不敢離開,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守着餘杉,生怕餘杉的高燒再有什麽反複。瞧着餘杉那張原本白淨,此刻卻燒得有些發紅的面孔,皺着眉頭的徐惠一方面有些擔心,一方面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滋生……或許那是在歡喜。一個吓了她一跳的念頭突然在腦海裏蹦出來:要是就這樣一輩子守在餘大哥身邊該多好。
時間流逝,又累又餓的徐惠打了個哈欠,脫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身子前傾趴在了床邊,沒一會兒就打起了細小的鼾聲。
半夜的時候,徐惠被凍醒了。然後她發現餘杉一邊扭動着身體,一邊夢呓一般發出呻吟聲。她輕喚了兩聲餘杉的名字,見餘杉沒有反應後又探出手摸了摸餘杉的額頭,入手滾燙,她知道餘杉又發燒了。她湊近餘杉,隐約聽見餘杉是在喊着‘冷’。
徐惠二話不說,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餘杉的被子上。又跑出去到服務台叫了護士。護士給測了體溫,體溫已經降到了三十九度,護士給出的意見是等明早再咨詢主治醫師。退燒針雖然有效但不能多打。
送走護士,徐惠坐在床邊盯着餘杉。過了一會兒,發現餘杉還在低聲呻吟着冷,徐惠咬了咬牙,脫了鞋,稍稍掀開被子然後迅速鑽了進去。她的臉頰羞紅的好似蘋果,卻義無反顧的用雙手将餘杉緊緊抱住。
良久,似乎感受到了徐惠的體溫,餘杉漸漸安靜了下來。一直焦急的徐惠松了口氣,那雙在黑夜裏晶晶亮的眼睛盯着餘杉的側臉癡癡的入神。
聽着餘杉均勻的呼吸聲,徐惠湊過去,親了下餘杉的側臉。然後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着:“餘大哥……我喜歡你……”
徐惠的低語好似驚醒了餘杉,他一個翻身側了身子,然後将徐惠緊緊摟在懷中。徐惠吓了一跳,身子僵硬的一動不動,直到确認餘杉再沒别的動作,她這才放下心來,緩慢的抽出壓在餘杉脖頸下的右臂,磨蹭着一點點挪動,擠入餘杉懷裏。沒多久,徐惠也睡了,臉上始終挂着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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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她茫然的睜開眼睛,眼前的狀況吓了她一跳。等這姑娘回想起來昨夜的事兒,立馬臉上霞飛。她生怕這會兒醫生、護士會闖進病房,更怕睡夢中的餘杉突然醒過來,于是費力而緩慢的挪開餘杉摟着自己的右臂,又慢騰騰的下床,轉身爲餘杉将被子掖好。
捋了捋有些散亂的秀發,徐惠輕手輕腳出了病房,進到洗手間裏整理了有些褶皺的衣服。清早的時候,住院部的樓梯口有售賣早餐的餐車,徐惠給自己買了早餐,又怕餘杉感冒沒胃口,給餘杉買了素包子跟豆漿。
回到病房的時候,餘杉依舊沒有要醒過來的迹象。徐惠輕手輕腳的吃過了早餐,沒一會兒,主治醫師領着幾名實習生跟護士進了病房。
喧雜聲吵醒了餘杉,大夫給餘杉檢查了下,又測了體溫。見餘杉發燒還沒退,就建議說:“查個血常規,再查查尿液、糞便,現在沒法确定你這是感冒還是别的原因引起的發燒。”
昏睡了一晚上,縱使還有些發燒,餘杉整體狀态也好了不少。雖然感覺身體還很虛弱,可起碼能自己做起來,估計下地上廁所什麽的也用不着别人伺候。
一聽大夫的話,餘杉就說:“我這就是尋常的感冒。就是前兩天凍着了,沒别的毛病。”
大夫就說:“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還是好好查一查吧。”
一旁的徐惠也勸着說:“餘大哥,你還是聽大夫的吧。”
餘杉琢磨了下,說:“成,那就查一查。”
大夫給開了檢查單,徐惠拿着單子去交了費,然後趁着早晨人少,餘杉做了血檢,又做了糞便、尿液檢測。檢查完回來,照理給挂了吊瓶。
躺在床上,餘杉沮喪的說:“沒想到啊,我也有感冒這麽嚴重的一天。”
徐惠在一旁笑着說:“不是有那麽一句話麽,身體好的活不過藥罐子。藥罐子三天兩頭就得去醫院,有什麽大毛病一早就能查出來。就算沒查出來,身體裏各種藥都有,也有一定的抵抗力。身體好的就不行了,大病一來一下子就倒了。”
“你這是歪理邪說啊。抵抗力指的是身體免疫力,跟平時吃多少藥有什麽關系?”
“诶?你真别不信。我家鄰居就是,老頭年輕時候是運動員,身體可好了,沒事兒大冬天的還去冬泳;老太太是退休教師,身體這病那病的,一年有半年在往醫院跑。結果前年的時候,老頭在自家喝酒,喝着喝着就倒了。送到醫院也沒搶救過來。”
“什麽病死的?”
“好像是腦溢血。”
餘杉笑着說:“别鬧。這病誰犯了不死也得丢半條命。”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餘杉說:“有點兒餓,你把豆漿包子遞給我。”
徐惠探手摸了摸,說:“都涼了,你等會兒,我給你熱熱。”
“哎?不用,涼着吃挺好,我現在感覺一肚子火,就想吃點兒涼的壓一壓。”
“那可不行,再吃壞了肚子你就更别想出院了。等會兒啊!”徐惠披了外套出了病房。
要說徐惠這姑娘還挺有辦法,沒一會兒回來了,手裏多了兩個康師傅碗面。撕開一個,吧裏頭的面餅調料取出來,灌進去打的開水,将包在塑料袋裏的包子、豆漿放進了熱水裏。燙了幾分鍾,溫度适宜,饑腸辘辘的餘杉三兩下就給吃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