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成謙的母親愣了愣,小聲說:“他老舅,這事兒……”
周志明一擺手:“大姐你别說話。”走到陶成謙床頭,周志明說:“成謙,現在事情很麻煩,你必須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你要是說謊,從今往後我都不帶管你的。”
周志明從沒有用這種語氣跟陶成謙說過話,從那嚴肅的話語中陶成謙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張張嘴,習慣性的就要撒謊,可被周志明的目光刺了一下,隻好實話實說。
“就是……就是昨兒下午,我從企業家年會出來,回來的道兒上……”
周志明一擺手:“你先等會兒……企業家年會?誰讓你進去的?”
陶成謙幹巴巴的解釋說:“是一個朋友帶我進去的。”
周志明冷哼一聲,他能猜到,自己這外甥一準是打着自己的幌子招搖去了。
“繼續往下說。”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姓餘的奔馳了。我就追上去别了兩下……”
“别人家車?還兩次?你是不是有病?”
“老舅?”
“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别人車幹嘛?”
陶成謙委屈的說:“我就是在年會上碰見姓餘的,說着好話想拿配套訂單,他沒給我好臉色,還讓我滾。”
周志明倒吸一口氣,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就憑自己外甥飛揚跋扈、小肚雞腸的性子,不用問也知道具體過程了。
年會上打着自己旗号想玩兒空手套白狼,結果人家餘杉沒搭理他。轉過頭陶成謙喝了幾兩貓尿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麽,自己跑過去作死别人家車。别了兩次也就罷了,第三次再别的時候人家沒踩刹車,直接就撞上了。
下發的責任認定書被陶成謙揉成團丢在了垃圾桶,周志明不想再聽陶成謙說話,問了認定書,自己去垃圾桶找出來,展開來仔細看了看。
上面認定,陶成謙醉酒、危險駕駛,在本次事故中負大部分責任,醫藥費、修車錢全都自己掏,還得給對方掏百分之八十的修車款。
錢不錢的倒無所謂,這些年因爲周志明的照顧,姐姐一家家底頗爲殷實。鬧心的是自己外甥還得面臨拘役十五天的處罰。
周志明站在那兒想了想,這事兒外甥是有責任,可餘杉也有責任。要不是奔馳在最後一次别車中沒踩刹車,反倒猛踩油門,怎麽會造成這麽大後果?
琢磨了半天,周志明扔下幾句話,也不理會發懵的外甥與追出來的姐姐,徑直離開了醫院。開着車到了自己辦公室,周志明抄起座機打出去幾個電話,七扭八拐的打聽到了餘杉的手機号碼。
約莫十點半的時候,周志明用座機給餘杉打了個電話。
陌生的來電号碼讓餘杉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了接聽。
“喂?”
“餘總麽?”
“我是餘杉。”
“你好你好,我是财政局周志明。”
接電話的餘杉眯了下眼睛。
“哦,你好。”
周志明組織着語言道:“是這樣,陶成謙是我外甥,昨天跟餘總發生了點兒誤會。希望餘總不要介意。”
餘杉隻‘嗯’了一聲,沒接茬。
“餘總家大業大,貴人事多,也不想爲這麽點小事鬧上法庭。我的意思呢,咱們能和解就和解。”
“哦……和解可以啊,怎麽個和解法?”
“我的意思是,誰的責任誰承擔,說到底是我外甥的錯。大家回頭就自己修自己的車,自己負責自己的醫藥費,餘總你看怎麽樣?”
憑心而論,因爲事故認定書都下來了,所以打電話的時候周志明拿的姿态很低。他滿心以爲姿态放的這麽低,餘杉多少會給個面子。沒成想,餘杉卻在電話裏說:“這位……周先生,我覺着這件事還是讓官方處理比較好。交警方面怎麽認定,咱們就怎麽執行。就這樣,我這邊還有事。”
說完,餘杉就挂死了電話。
聽着聽筒裏的忙音,周志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挂了?就這麽挂了?一陣發懵之後,緊随而來的是熊熊的怒火!一個披着外資皮的小老闆,就算再有錢又算個什麽東西,居然敢這麽跟自己說話!
周志明越想越憤怒,坐在辦公室裏運了半天氣,氣得他中午飯都沒吃。等他緩過勁來,掏出手機給曹廣志打了個電話。
“老曹,姓餘的不識擡舉,你查一查這人的底細。”
“知道了。”
通話結束,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曹廣志給他回了個電話。
“餘杉這個人之前的履曆空白,他那公司也每個影兒,查不出來什麽。”
“查不出來?”
“不過我這邊查到,他手下一個叫丁俊的京城人,跟南浦那一片的混子大偉有牽連。”頓了頓,曹廣志說:“老周,要不回頭我帶人去南浦給他添添堵?”
周志明咬着牙說:“行,那就謝謝你了,老曹。”
周志明自己門兒清,他知道憑借自己根本動不了餘杉,隻能在打其身邊人的主意。他那意思是,動不了你餘杉本人,那就動你身邊人,好好惡心惡心你。
曹廣志挂了電話,就開始在文件櫃裏翻箱倒櫃。好半天才找到一份市局一周前下達的《加強社會治安力度保障人民群衆安度元旦》的例行公文。像這種公文,年年有,月月有,都是老話重提,實際上根本沒有人當真。
但你要真拿公文當真去執行,别人也無話可說。曹廣志拿着公文跟心腹商量了下,随即開了個會,拿着公文上的内容大談特談,還提出了随機抽查這個概念。
盡管曹廣志說了保密條例,可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年頭靠灰色娛樂賺錢的,哪個沒有點兒背景?沒有背景的早就關張大吉了。于是曹廣志前腳說完,後腳就有人透風報信。還沒到夜幕降臨,齊北市開歌廳、夜總會、洗浴中心的大小老闆,一大半的人全都得了信。
等到晚上十點鍾,曹廣志帶着人直奔南浦的時候,南浦這一片的各家練歌廳、夜總會、洗浴中心,一個個幹淨的跟白蓮花似的。
曹廣志檢查第一家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看,他是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等到第二家也是如此的時候,曹廣志徹底黑了臉。等手下人報告說一無所獲,曹廣志惱火的一擺手:“收隊。”
第二天是元旦放假,曹廣志還沒起床就被電話給吵醒了。打電話的是幾個老朋友,問候了一番,轉而提起了昨晚的檢查。老朋友們小心的詢問,是不是那兩家得罪了曹廣志,還是說曹廣志要用這一手來提醒對方該給點贊助費了?
曹廣志哼哈了半天應付了過去。等到中午,頂頭上司一個電話把曹廣志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曹廣志頂不住了。他急吼吼的給周志明打了個電話,說他已經出了力,奈何不了對方,讓周志明另想他法。
周志明本來氣就沒消,一聽曹廣志奈何不了對方,脾氣也上來了。公安口的對付不了,那就換别的口。
不得不說,周志明這招還挺損。給電業局的朋友一個電話打過去,元旦當天晚上,電業局派了一輛車,倆電工直接給南浦這片停了電。
有電話打到電業局詢問,電業局就說是線路問題,正在搶修。這幫孫子也夠缺德的,他停電也不停太長時間,就半個鍾頭。
半個小時的時間,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頂多也就抱怨幾句,可對于南浦這一片吃晚上飯的老闆來說,簡直是要了親命了。
人家出來玩的顧客等個五分、十分的還成,時間一長直接走人,齊北又不止是南浦這一片能玩。等到來了電,各家店裏頭人去樓空,老闆們跳着腳罵電業局也沒用。
本以爲這是個個例,大家夥認倒黴了。結果等到第二天,又是同樣的時間,又是同樣的時長,又特麽的給停電了。老闆們這就不能忍了。
有路子野的直接找電業局的熟人詢問,那熟人知道點兒内幕消息,就說不關這些老闆們的事兒,是看場子的大偉得罪人了。
這老闆回頭把話一說,故意傳進了大偉的耳朵裏。這兩天大偉也挺鬧心,連着兩天沒生意,大偉少了不少進賬。聽了這個消息,大偉一琢磨就知道這事兒跟三十号的車禍有關。他沒敢找餘杉,而是給丁大侃去了隔電話。
一直忙着盯梢伍國平的丁大侃晚上回來給餘杉一說,餘杉就樂了。“周志明這家夥還挺有脾氣。不就是惡心人嘛?他會,咱們也會。”
餘杉給張銘晟打了個電話,沒出三個小時,電業局局長就感覺到屋子有點兒冷。
局長一摸暖氣,冰涼。他趕緊讓人去問問怎麽回事。沒多長時間,人回來說,整個電業局的供暖都停了,外頭兩輛挖掘機正在施工,他去問了問,是熱力公司的,說是管線出了問題。
管線出了問題?騙鬼呢?
電業局局長直接給周志明打了個電話,劈頭蓋臉的說:“老周,咱們是老關系了,你可不能坑我。你實話實說,這回到底是跟誰杠上了?”
“啊?怎麽了?”
“怎麽了?熱力公司那幫犢子把電業局供暖都給停了,你說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