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餘杉覺着如謝雨剛這般平靜、恬淡、甘于寂寞,一心追尋自己音樂道路的人,還是遠遠的觀望,不要去打擾比較好。所以餘杉隻是遠遠的看着,在謝雨剛演出結束的時候賣力的拍着巴掌,高高舉起酒杯爲如今唱得并不怎麽樣的謝雨剛叫好。
音樂會持續着,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地下樂隊登上舞台,揮灑着他們的青春與才華,不爲名利,隻爲這一刻在小舞台上盡情的綻放。徐惠似乎受到了感染,整個人徹底沉浸其中,随着音樂的律動或者搖擺着身體,或者放聲跟唱。
餘杉從徐惠的目光中看到了灼灼的渴望,或許這姑娘生來就屬于舞台。臨近十點,音樂會結束,酒吧的小老闆張羅着帶着一衆樂隊成員去會餐。這小老闆也挺慘,首屆搖滾音樂會門可羅雀,成了北方地下樂隊的自嗨,小老闆純屬賠本賺吆喝。
跳房子酒吧裏歸于安靜,客人隻剩下五、六個,沒了樂隊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輕柔舒緩的鄉村音樂。看得出來今晚的音樂會對徐惠的觸動很大,哪怕音樂會已經結束了,徐惠臉上的興奮依舊沒有褪去。她興奮的說:“今天是我最高興的一天。”
餘杉問:“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我終于知道我以後要走的路了。”她指着角落裏業已昏暗下來的小舞台說:“有一天我要抱着我的吉他,就站在那裏唱着屬于自己的歌。”
餘杉笑着說:“想好了?不是打擊你啊,這條路可不是那麽好走。多少有天分也夠勤奮的樂隊、歌手到最後也沒唱出頭,爲了生計整天跑酒吧串場。”
徐惠笑着搖頭:“我沒想過那麽多,隻想着能一直唱下去就很開心啦。”
“心态不錯,那就預祝你早日成大歌星。”
兩支高腳杯輕輕觸碰,徐惠将杯中雞尾酒一飲而盡。低濃度的酒精飲料讓她那白皙的臉上微微泛起駝紅。她輕歎着說:“我從沒想過成爲歌星,我就想唱着自己喜歡的歌,偶爾參加個音樂節……我隻在雜志上看過國外音樂節的照片,也許到時候會比剛才的音樂會還要熱鬧。”
作爲一個老牌的搖滾愛好者,餘杉對國内的各大音樂節多少有些了解。九八年這會兒可沒什麽音樂節,要一直到兩千年,才會在京城創辦第一屆迷笛音樂節。餘杉想着最多不過兩年的時間,于是就說:“想參加音樂節還不簡單?兩年,最多兩年,到時候我帶你去音樂節。”
“真的啊?”徐惠的目光中閃爍着雀躍的光彩。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就一言爲定!”
“好,一言爲定!”
又坐了片刻,待徐惠散去音樂會所帶來的興奮勁,連個人起身離開。他們在酒吧門口碰見了楊睿與丁大侃,兩個人蹲在牆邊,抽着煙在那兒侃大山。
“你們倆聊什麽呢?聊的這麽起勁。”
丁大侃就說:“嗨,剛才一出租車撞了一摩托,人沒怎麽樣,倆司機站道中央互相罵了好幾分鍾。我跟楊睿都以爲這是要動手呢,沒成想罵完倆人找電話叫了保險,處理完沒事兒人一樣走了。”
楊睿在一邊附和着說:“要不說南方人沒種呢,這要是擱齊北,兩句話談不攏就得動手。”
濱海什麽時候變成南方了?餘杉跟楊睿掰扯不清楚,幹脆就不予置評了。這倆人遇到的事兒餘杉也遇到過,那會兒餘杉外派到魔都,下班路上就瞧見倆電動車撞在一起,然後倆人互相罵了半個鍾頭,看熱鬧的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半個鍾頭一過,倆人都罵得口幹舌燥,于是各自鳴金收兵。餘杉以爲,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性格特質,或者說是一種處事習慣。就說眼前的事兒,南方人會認爲東北人太野蠻,東北人反過來認爲南方人沒種。最有意思的是大家各自都對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餘杉曾經反思了下,覺着這是充滿了地域歧視色彩的偏見。
回去的路上,悶雷陣陣,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點。坐在車裏的餘杉總覺着自己似乎忘了點兒什麽,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到底忘記了什麽。
一夜無話,第二天臨走之前,餘杉給張銘晟布置了今天的操盤手法,吃過早餐急吼吼的往回走。天空依舊陰霾着,好似化不開的濃墨。車子剛一出濱海,細密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壞了!”餘杉暗自嘟囔一聲,他終于想起來了。
現在可是一九九八年,正趕上五十年一遇的洪水。模糊的記憶一點點的浮現,餘杉記得九八年的暑假,從放假開始一直到開學,幾乎就沒見着過晴天。早晨一睜眼,就能聽見窗外稀稀拉拉的雨聲。那一年的餘杉除非是待在家裏頭,隻要出門就得穿水靴。
因着雨下得不小,楊睿不敢開快了,隻讓奧迪100保持着七十公裏的時速。一直開到下午三點,才下了高速到了盛京。
四個人下了車,随便找了家餃子館湊合了一口。餘杉生怕雨越下越大,阻斷回去的路,就催着繼續往回走。這回開車的換成了楊睿,速度同樣不快,一直開到晚上七點半才進了四平市區。黑天外加下雨,餘杉一看這種情況,得,也别走了。于是乎四個人找了家條件還算不錯的賓館就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早的起來,四個人吃了口早飯繼續往北趕。上了國道過長春,再開出去沒三十公裏就走不了啦,離得老遠就能瞧見,泛濫的松花江徑直将遠處變成了一片澤國。餘杉跟丁大侃、楊睿一合計,這來時候的路是不能走了,隻能遠道返回,繞點路走濱江再回齊北。
費了半天勁掉了頭,車子又開回長春,朝着濱江方向開去。也是運氣好,趕到濱江的時候洪水眼看就要蔓過了路基。餘杉估摸着這要是再晚上半天,這條道就得封死。這時候的濱江形式很緊張,繞路開出市區的時候,總能瞧見一隊隊舉着紅旗的解放軍、武警從道路兩旁小跑着經過。幾處低窪的路段已經完全看不到路了,爲了運送回家被阻的市民,解放軍還動用了沖鋒舟。
餘杉一行人開着車在市區裏足足繞了一個鍾頭才開出去。過了公路橋,一直開到慶州才停下來。這時候天色已晚,餘杉擔心走夜路發生危險,于是就做主在慶州休息了一晚。轉過天一早,四個人離開慶州又往齊北開。慶州到齊北這段路況好了不少,再加上雨小了很多,他們的車速也快了不少。
等到了齊北,也搭着他們走運,他們前腳過了跨江大橋,後腳整個大橋就封死了。沒過兩天,整座大橋就硬生生被洪水給沖垮。進了齊北市區,這一路上緊張不已的幾個人都放松了許多。車行十來分鍾到了一處涵洞,駕車的楊睿謹慎起見幹脆踩了刹車。他指着前面說:“這地方能不能過去啊?”
丁大侃瞧了瞧,指着涵洞下面的人說:“能過吧,你看那水才剛過那人膝蓋。”
楊睿有點發懵,不太确定的說:“是麽?這地方路面有那麽高麽?”
正說着呢,一輛夏利越過奧迪100,一腳油門就沖了下去。跟着沒一會兒,眼瞅着水面就沒過了夏利的車頂。也就搭着夏利車開着車窗,司機會點兒水性,爬了半天才上了岸。
奧迪車裏的幾個人面面相觑,駕車的楊睿更是一腦門子冷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沖着丁大侃說:“幸虧沒聽你的,要不這會兒咱們幾個人都得沉水底。”
楊睿打了轉向打算掉頭繞路,這時候有意思的事兒發生了。那夏利車主渾身濕漉漉的,指着水裏站着那人一臉蒙圈的說:“咋回事,水不是剛到膝蓋麽?怎麽我一進去車就沉底了?”
水裏那人欲哭無淚,指着腳底下說:“沒瞧見我朝你擺手啊?水是剛到我膝蓋,可我特麽腳底下踩着車頂呢!”
“诶呀卧槽,我上哪兒知道去?我還以爲水沒多深呢。完犢子了,我的車啊。”
水裏那人說:“你就知足吧,昨兒晚上一個開本田的直接淹死了。”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