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仨月功夫,郭槐就在道兒上闖出了名号。江湖大哥都知道有這麽一号不講理、不要命的,見了郭槐都賣個面子。郭槐牛逼了,他爹郭勝利抖了起來。跟着兒子到處走,兒子帶着一幫小兄弟吃喝玩樂,郭勝利牛逼哄哄的跟道兒上的社會大哥、做買賣的談判。兩年的功夫,南浦這一邊兒一小半歌廳的保護費,全都落進了郭勝利手裏。
米回子原本跟混毛紡廠的,原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混子。後來搭上了郭槐,二十六、七歲的人,愣是給十八、九的小青年當了小弟。米回子這人滑得很,動手的事兒向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平素就出出馊主意,琢磨琢磨歪道,在郭槐團夥裏扮演的就是個狗頭軍師的角色。
郭槐頂看不上米回子爲人,也是覺着身邊兒差個能出謀劃策的,這才一直把米回子留在身邊兒。桌上的混子你一言我一語,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米回子狗屁不是,真正牛逼的是郭槐……太特麽虎了!瞅你不順眼都敢拿槍崩你,虎得都沒地方講理去。
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九點,一衆混子這才零零星星的散了場。大偉一算賬,這頓飯愣是吃出去四千多。丁大侃給了兩次錢,一次不到三千,一次兩千整,算算結完賬還剩下六百多。大偉瞅着厚厚的一摞變成了薄薄的一沓,心裏頭那個肉疼勁兒就甭提了。
大春不開眼,還颠颠跑過來問:“偉哥,剩了多少錢?”
“剩尼瑪!就特麽你出的主意,非得來朝鮮屯。槽!随便找個小飯館多好。”
不說大偉等人鬧鬧哄哄,丁大侃跟楊睿上了車,哥倆一合計一緻覺着問題有點兒棘手。米回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小子後頭的郭槐。用楊睿的話講,郭槐就是個虎逼朝天的玩意兒。動不動就掏槍崩人,還能優哉遊哉的活到現在,真特麽命大。
要動米回子,就得提防郭槐腦子犯抽拎着雙管獵槍來算賬。一個不小心,整出人命來可不是鬧笑話的。不動米回子也不是那麽回事兒,劉東交代的清楚,早晨根本就不是什麽車禍,明顯就是蓄意謀殺。哥兒倆合計半天,一緻決定回去問問餘杉什麽意思。
楊睿拿餘杉當親哥,丁大侃拿餘杉當金主,事兒又出在餘杉身上,碰到硬茬子自然得餘杉拿主意。倆人也沒打電話,開着車就去了附屬三院。等到了病房一瞧,餘杉躺在床上看書呢,徐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餘杉完好的右腿上已經睡着了。
丁大侃一進來就沖着餘杉笑,揶揄着說:“餘哥,豔福不淺啊。”
餘杉一瞧見倆人,跟瞧見親人一樣:“豔什麽福?别胡說八道啊。趕緊的,扶我去一趟衛生間,我這都憋了倆鍾頭了。”他一大老爺們要上廁所,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徐惠一小姑娘扶着啊,所以隻能忍着。餘杉憋得很辛苦,這倆人沒來之前他還琢磨着等一會兒大夫來查房,再讓大夫幫忙呢。
丁大侃跟楊睿倆人樂不可支,過去扶起餘杉。餘杉的動作很輕微,但依舊驚動了徐惠。這姑娘如同條件反射一樣,一下子起來:“别亂動,你要拿什麽東西我給你拿。”
丁大侃笑着說:“徐惠啊,這事兒你可幫不了。”打趣着說完,哥兒倆扶着餘杉去了廁所。瞧着仨人的身影,徐惠稍稍紅了臉,随即活動了下胳膊,起身給餘杉整理床鋪。
這年頭的醫院條件肯定不比十七年後,病房裏沒有衛生間,要想上廁所得去走廊裏的公共衛生間。餘杉放了水,身心立馬舒暢了。他琢磨着虧着楊睿跟丁大侃來得早,不然非得把前列腺憋壞了不可。
丁大侃躲在衛生間門口抽煙,楊睿扶着餘杉說:“餘哥,查出來了。米回子是郭槐的手下。”
“郭槐?”餘杉一陣兒疑惑,這名字他很熟了,比米回子還熟。琢磨了半天,餘杉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啊!
餘杉記得很清楚,高二的時候齊北出了一件大案。江湖傳聞,郭槐橫行霸道,不但搶了某位社會大哥的場子,還睡了這位大哥的女人。社會大哥忍不了啦,花了兩萬塊錢找了倆河北人。某天晚上,倆河北人摸清了郭槐的所在,趁着郭槐帶着一幫小兄弟在練歌房裏喝酒玩兒女人,倆人沖進去就開槍。
郭槐幾個人反應快,瞧見人沖進來扭頭就往後門兒跑。也是邪了門兒了,平素遇事兒就往後縮的米回子,這回反倒沖了上去。這家夥不但沒跑,還上去要槍倆河北人的槍。結果被一槍打中心口,當場就死了。犯了事兒,倆河北人也沒停留,當天晚上就跑路了。
死了人,事情鬧得有點兒大發,但這隻是個開始。郭槐橫行無忌慣了,什麽時候吃過這個虧啊?轉天,郭槐摸清了那位社會大哥藏在哪兒,領着人就給堵住了。據鄰居說,就那麽幾分鍾的時間裏開了十好幾槍,崩完人郭槐領着一衆小兄弟沒事兒人一樣回了家。等警察趕到現場進了屋子一看,滿地的死屍!連社會大哥帶倆小弟,外加社會大哥的父母與姘頭,六口人沒一個喘氣的。
這麽大的案子警方不能不認真處理了,當天晚上就逮住了郭槐,第二天把當夜參與槍擊滅門的所有小青年都給逮了起來。秋後判決,出了兩個沒成年的,以郭槐爲首的小團夥,四個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一個被判了無期。
最有意思的是,那個判了無期的,到了一五年還在監獄裏待着呢。住的是小号,好吃好喝的就沒斷過。這事兒餘杉是聽大舅哥趙曉光說的,當時餘杉還納悶,按理說一五年的社會大哥不應該認識這幫人,怎麽給這位判無期不停的送錢呢?
趙曉光當時沒回答,後來餘杉自個兒琢磨明白了——這是在養殺手呢!天下間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餘杉回想起來了,也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米回子不難對付,就怕惹了郭槐那個瘋狗。米回子被殺是什麽時間餘杉不記得了,也忘了郭槐出事兒是哪一天,餘杉隻記得那陣子總下雨。九八年的時間線推進到六月十三号,這陣子不但沒下雨,反倒天天都是豔陽天。
放着不理會肯定不行,幕後黑手直接找人要殺了自己,這種事兒能當沒發生麽?擱置一段再找機會按理來說是好主意,劉東肯定跟米回子之間有聯系,一旦劉東事敗斷了聯系,米回子肯定得躲起來。也不用躲多遠,就躲在郭槐身邊餘杉就得幹瞪眼。讓米回子放松警惕得需要一段時間,萬一要是這段時間裏米回子死了,餘杉還找誰問幕後黑手去?
想來想去,爲今之計隻有快刀斬亂麻,趁着米回子還不知道事敗,設計把米回子引出來拿下。至于報警……餘杉就從沒想過。且不說這年頭齊北公檢法系統的腐、敗與堕落,餘杉一個外來戶跑斷腿都不一定求到人,但說就算劉東咬出了米回子,回頭要是米回子嘴硬一口咬死是圖财怎麽辦?要是米回子得了信兒跑路了怎麽辦?
車禍是有,餘杉僅僅是腿部受傷,人家警方不可能爲這種小案子追查到底。沉默了半晌,餘杉拿定了主意。他側頭對楊睿說:“找大偉那幫人打聽打聽米回子跟誰關系好,砸錢買通那人,把米回子引出來。一定要抓住他!”
楊睿答應一聲,随即有些猶豫的說:“哥……你到底得罪誰了?”
瞧楊睿那意思,估摸着是以爲餘杉惹了不該惹的人,也許還做了不該做的事兒。餘杉哭笑不得的說:“瞎琢磨什麽呢?你餘哥我是走黑道的人麽?”
楊睿一琢磨也是,于是說:“奇了怪了,誰這麽不開眼,怎麽盯上餘哥你了?”
門口兒抽煙的丁大侃幽幽的飄過來一句:“沒準是見财起意。”
楊睿立馬贊同:“很有可能。”
哥兒倆扶着餘杉回了病房,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哥兒倆依着餘杉的指示,準備砸錢收買跟米回子相熟的混子。
照顧人是個細緻活兒,又勞心又勞力,餘杉躺床上沒多久,徐惠這姑娘又打起了瞌睡。餘杉有心開口讓徐惠回家好好休息,話到嘴邊卻沒法兒說。他知道,徐惠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回報自己一二。他要是說了,反倒更不好。
于是餘杉默默的從牆上摘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覆在徐惠身上,随即開始胡思亂想。難道真是見财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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