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鍾左右,酒吧開始上人。樂隊的幾個人離開小舞台,去後面準備八點鍾開始的表演。吧台裏的調酒師也已經久違,炫技似的将手中的調酒瓶擺弄得上下翻飛。
“餘大哥,你總來這種地方麽?”徐惠好奇的問。
“差不多吧。以前年輕的時候喜歡去迪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覺着迪吧有些吵,就像找個環境不錯能聽歌,還能跟朋友聊天扯淡的地方。找來找去,就成了酒吧的常客。”餘杉看着徐惠,問:“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徐惠随口答着。小口的喝着紅酒,感受着入口酸澀,轉而回甘的味道。“我現在感覺整個人放松了很多。”事實上她隻是略微放松,整個人還顯得有些拘謹。
餘杉笑了笑,沒揭穿她。拿起面前的飲料大口喝着。
徐惠有些奇怪,問:“你怎麽不喝紅酒啊?”
“喝不了,過敏。”餘杉說:“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喝得胃出血,住了一個禮拜醫院。等再出來就什麽酒都不能喝了。”
餘杉閱曆豐富,似乎總有講不完的話題。他講了大學,講了工作,還講了他遊曆過的名山大川與風土人情。這一切都讓徐惠很新奇,不知不覺的,暫時将失戀的事兒放在了腦後。
八點鍾一到,五名樂隊成員齊齊登場。寥寥的幾桌客人很給面子得賣力鼓掌,然後一首首的歌曲被重新演繹出來。
主唱的男歌手個子不高,有些微胖,音色很不錯。最難得的是,每一首歌都做了些許改動,變得更符合他的嗓音特色。
餘杉與徐惠聊得起勁,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初戀的問題上。
徐惠問餘杉:“餘大哥,你的初戀是什麽樣的?”
“盲目、沖動,不問後果,最後兩敗俱傷。”餘杉言簡意赅。
“最後分手了?”
“是啊,大家不都是這樣麽?初戀有時候并不是你愛上了某個人,而是愛上了戀愛的感覺。很多時候你根本就沒考慮過對方的個性跟自己究竟合不合适。”
徐惠點點頭,覺着餘杉的話很有哲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不是她的堅持,她與王濤之間兩年前就該結束了。
“那分手後你是怎麽過的?”
“我想了一個月,然後把過去想做始終沒做的事兒都做了一遍。”
“比如呢?”
“比如辭掉早就厭煩的工作,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再比如學一樣始終想學,卻一直沒時間去學的樂器。”
餘杉言語中的灑脫讓徐惠心生向往,一番話激蕩得徐惠心裏熱血澎湃。“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真好,希望我以後也能這麽任性一回。對了,餘大哥,你學了什麽樂器?”
“吉他。”
徐惠笑着問:“學會了麽?”
餘杉挑了挑眉毛:“你等着。”他站起身,往小舞台走去。此時樂隊主唱剛剛唱完《無地自容》,正在喝水調整。
他過去跟主唱交流了幾句,然後借了把吉他侉在肩上,坐上主唱的高腳凳,對着麥克風說:“這首歌送給一位溫柔善良的姑娘,希望她做回真正的自己。”
撥弄着吉他弦試了試音,主唱體貼的拿過另一個麥克風架子,調低了對準吉他。餘杉沖着主唱比劃了個ok的手勢,輕輕彈起前奏。
短暫的前奏過後,他開口唱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歎息。”
“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裏~的身影。”
短短的兩句,讓底下的客人紛紛将目光轉移到了小舞台上;站在一邊的主唱跟幾個樂隊成員對視一眼,再看向餘杉的目光可就不一樣了。
平心而論,餘杉的嗓音也就中上,頂多在ktv裏算個麥霸。甭說跟專業歌手比了,就是跟眼前的幾個酒吧歌手都沒法比。
但架不住《逃跑計劃》這首歌好啊,不論是曲子還是歌詞,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a段結束,餘杉進入副歌。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噢越過謊言~去擁抱你。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裏,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靠近你~”
卡座裏,徐惠雙手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盯着小舞台上自彈自唱的餘杉。小舞台頂部的追光燈打在餘杉身上,讓那件白襯衫亮得刺眼,猶如春日裏的陽光。
唱着青春與夢想,帶着年輕的底氣與沖勁,這首歌幾乎立刻就走進了徐惠的心,那剛剛被餘杉灑脫話語激發的澎湃還未消退,此刻又高漲起來。
其餘酒吧的客人雖然沒有徐惠的感受,卻也體會到了歌中的恬靜與浪漫。沒人煞風景的交頭接耳,也沒人頻頻舉杯,大家好似在聽演唱會一樣,聚精會神的盯着小舞台。
四分多鍾的歌曲很快到了最後階段。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歎息~”
唱完最後一句,餘杉收了吉他,台下鴉雀無聲,他沖着麥克風說:“唱得不好,大家見諒。”說完起身往回就走。
等他走到一半,遲來的掌聲先是零星的,緊跟着連成片的響起。幾個走了心的年輕男女還紛紛吹起了口哨,片刻之後起哄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餘杉笑着沖大家招了招手,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抄起飲料灌了一大口,說:“好久沒唱,嗓子有點緊。”
徐惠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餘杉,有些崇拜的說:“唱的真好……這是誰的歌?”
“呃……”餘杉卡殼了一下,心裏暗說壞了,喝點飲料有點得意忘形了。“當初玩兒吉他時跟一高手一起琢磨的歌。”
話音剛落,就聽後面有人說:“哥們這歌是你寫的?厲害!”
餘杉轉頭一瞧,隻見剛才那主唱跟一個三十多歲穿着運動裝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開口的是穿運動裝的男人,見餘杉回頭,那人趕忙自我介紹道:“我叫馮铮,這家酒吧的老闆。”
餘杉起身主動與其握手:“幸會幸會。”
馮老闆很大氣,打了個響指,沖着服務員指着這張桌子說:“記上,這桌免單。再給上兩杯雞尾酒。”
“這怎麽好意思。”
馮铮一擺手:“别客氣,我這人沒什麽大錢,免個單還請得起。還沒請教……”
“哦,餘杉,餘者寥寥的餘,杉樹的杉。”
馮铮瞧了瞧餘杉的面相,說:“看樣我得比你大,那就叫你一聲老弟。”
餘杉趕忙先敬稱了一聲:“馮哥。”
“坐坐坐,”馮铮說這話帶着主唱也坐了下來:“老弟做什麽工作的?”
“倒騰點手機,賺點小錢。”
餘杉話一出口,馮铮就皺起了眉頭。咂咂嘴,說:“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老弟有沒有興趣到我這兒來駐唱?”
馮铮一說出來,你還真别說,餘杉還真就頗爲心動。他這一代人,就沒趕上過好事兒。父母經曆過上山下鄉,視沒上過大學爲一輩子的遺憾,所以狠命的逼着他從小刻苦學習。什麽興趣,什麽愛好,隻要跟成績不沾邊的統統都會被逼着放棄;文理選擇看哪個能出分,能考上大學,不看哪個更擅長;專業選擇看哪個就業之後賺錢多,不看自己想幹什麽。
好不容易到了高考,正好趕上擴招,本以爲是好事兒,結果等到畢業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前一屆的師兄留在連港剛參加工作就四千多的工資,等到餘杉他們一畢業,直接降到了兩千六。從起步階段就被前一屆的師兄落下好幾個等級。
工作後一邊幹着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悶頭賺錢打算着攢錢買房。等擡起頭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房價已經到了難以企及的地步。全款是不用想了,能交個首付就算不錯。于是乎就成了房奴,跟着又成了車奴,若不是餘杉醒悟的早,沒準現在還會成爲孩奴。
兜兜轉轉快三十年一晃而過,餘杉自覺過得稀裏糊塗,所有的選擇都是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做出的。沒人關注過他想幹什麽,也沒人問過他要過什麽樣的生活。他醒悟的還算早,辭了工作,背包走天下,痛痛快快做了回自己。也是在旅行途中,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趙曉萌,找到了跟自己契合的另一半。
如今的他,小學體育老師兼奧數老師當着,門市房收着租子,沒事兒寫點小文,晚上帶媳婦去酒吧聽聽歌,趕上假期兩口子總會選擇去遠行。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好不容易練好了吉他,卻苦于沒有用武之地。除了給趙曉萌彈幾曲難得有别的聽衆。有一陣閑極無聊,餘杉甚至跟媳婦商量着七夕背着吉他曲西餐廳,挨桌唱《分手快樂》,不給錢就唱《小三》,一晚上絕對能發家緻富。
後來沒成行,因爲趙曉萌怕餘杉被揍得不成人形。
馮铮的要求,與他來說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兒。他仔細琢磨了一下,還是推辭說:“馮哥,不是我矯情,我這邊時間的确有限。你看這樣行不行,駐唱就免了,我偶爾過來唱兩嗓子,你不收我錢就行了。”
馮铮也是爽快人,一拍大腿:“行,别說唱歌不收錢,你來永遠都免單,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