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嘛?”馬警官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最後放棄了:“想不起來了,總覺着你像是我認識的一個人。這人一過四十,記性就不行了。那咱們先勘察一下現場吧。”
餘杉暗自長出一口氣,麻溜的掏出音像店備用鑰匙開了門。音像店面積不大不小,剛剛過一百平。除了寬敞的大廳,連着後門的走廊邊有個小衛生間,再有就是東北角的小倉庫。進到裏面,整個音像店的情況一目了然。
當先一步的餘杉指着音像店的格局三兩句話就介紹了個清楚,而後徑直走到吧台,拎起椅子放在通往後門的走廊過道,順勢就坐了下來。
“就這麽大點地方,兩位警官勘察吧,我就不添亂了。”
馬警官跟那姓趙的年輕警察倆人對視一眼,随即分散開來東瞅瞅、西看看,有時候會用力踩踩地闆,有時候又會敲敲牆面,甚至連承重柱都沒放過。那姓趙的警察繞過餘杉,進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又摸索着走廊牆壁朝昨日之門走去。
餘杉心都揪起來了,正冒冷汗呢,就聽大廳裏的馬警官說:“後門有什麽可看的?人要是從後門走的,早就被監控拍到了。”
姓趙的警官幹脆摘下帽子當扇子使,嘟囔着說:“嘿,邪門兒了。你說這人能跑哪兒去?”
馬警官不高興了,訓斥說:“你這不是廢話嘛。要能找着人還用我們幹嘛?别杵那兒礙眼,跟我看看小倉庫。”
趙警官答應一聲,越過餘杉又回了大廳。餘杉面不改色,心裏頭狠狠的出了一口長氣。就差一點啊,趙警官的手都快摸上昨日之門了,馬警官不發話餘杉就得想轍遮掩過去。要命的是他根本就想不到用什麽借口去阻止。
倆警官進了放置音像制品的小倉庫,一通翻找,沒一會兒馬警官在裏頭大聲喊餘杉:“這皮箱子一直在這兒嗎?”
餘杉趕忙過去看了一眼,隻見一堆雜亂的紙箱子中間有一個帆布旅行箱,個頭還挺大。他撓撓頭,實話實說:“我也沒進過倉庫,更沒見過這箱子……怎麽,有問題?”
馬警官摸着下巴說:“不好說,我就是覺着這箱子有些不和諧。你瞧啊,紙箱子上或多或少的都粘了灰,放在裏面的旅行箱倒很幹淨。看着像是最近才放進來的。”
餘杉随口猜測道:“也許是老喬用來進貨的箱子?”
“那就更說不通了。如果是進貨用的,那這箱子應該放在外面,不該放最裏面啊。”
餘杉點點頭,說:“您這麽一說,還真有點古怪。”
馬警官沉默了一會兒,對着同伴說:“這隻箱子帶回去做個痕迹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頓了頓,馬警官也不解的說:“奇了怪了,人能去哪兒呢?”
趙警官思索着,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拉着馬警官到一邊悄悄耳語了幾句。趙警官的聲音很低,但架不住餘杉耳朵靈,他的話一絲不漏的聽在了餘杉耳朵裏:“我說師傅,人該不會是給碎屍了吧?再用強酸處理,馬桶一沖什麽都不帶剩下的。”
馬警官皺起了眉頭,再看向餘杉的眼神可就不善了。
餘杉哭笑不得,心裏頭埋怨着老喬臨死還坑自己一把。
倆警察又耳語了一會兒,然後馬警官負責拖住餘杉,趙警官轉頭又去了衛生間。過了能有十來分鍾,餘杉正擔心趙警官會不會發現門的秘密呢,趙警官回來了,臉上明白無誤的寫着失落。很顯然,他在衛生間一無所獲。
馬警官看向餘杉的目光稍稍溫和了一些,随即問:“我今天又看了監控,你昨天又來了一趟?”
餘杉腸子都悔青了,感情問題出在這。前腳馬警官打完電話說要勘察現場,後腳自己就着急忙慌的跑到現場,掉個個換位思考,自己是馬警官也得起疑心。餘杉暗自責怪自己,真是亂了方寸。當時要是耐心點,等勘察完現場再穿過去,哪兒還有現在這麽多事兒?
面對馬警官的疑惑,餘杉苦笑着說:“您昨天說有什麽暗道之類的,我就上了心,一下班就過來看看有沒有。結果什麽都沒找着。”
馬警官嚴肅的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嚴格來說你這種行爲屬于破壞現場。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你的出發點是好的。總之,下不爲例。”說完,馬警官背着手不死心的又轉了一圈,皺着眉頭想破了頭也沒琢磨明白好好的大活人是怎麽沒的。後來餘杉才知道,趙警官出去那十分鍾,不但把衛生間翻了個底朝天,還四處噴了魯米諾試劑。結果地面上既沒有血迹,衛生間裏也沒有任何可疑的殘留物。
兩樣都沒有,就排除了這裏是兇殺現場的可能。既然沒有兇殺,那案件就隻能當成是一個離奇的、大變活人的失蹤案。這會兒馬警官都有心去找市馬戲團的魔術師問計了。
“那就先這樣,”馬警官有些郁悶的說:“我們再去失蹤人家裏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說完,領着趙警官走了。
餘杉把兩位警官送出門,看着警車離去,站在門口長長的出了口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正這時候,手機猛的響了起來,吓了他一跳。
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王律師。王律師?餘杉想了一下才記起來這是從老喬手機上抄下來的手機号碼,對方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
疑惑着接通電話,隻聽一個略有磁性的女聲問:“您好,請問您是餘杉先生嗎?”
“對,我是餘杉。”
“是這樣,今天下午我收到了我的委托人喬思的定時郵件,按照郵件内容,我的委托人已經正式啓動了遺囑程序。而按照委托人一個月前立下的遺囑,其名下的音像店,在其失蹤、确認失蹤期間以及判定死亡後,音像店的所有權、經營權将歸您所有。”
雖然王律師剛說到一半的時候餘杉就差不到猜到全部内容了,但完整的聽完對方的話,還是讓餘杉目瞪口呆。不爲别的,他現在的嫌疑還沒擺脫呢,這回好,連作案動機都有了。
“喂?餘先生您還在麽?”
“我聽着呢。”
“那您什麽時候有空來一趟青山路卓興律師事務所辦理一下程序?”
“暫時沒空,以後再說吧。”說完餘杉就挂了電話。
這事兒越來越麻煩了。幾天前他還安安穩穩的當着他的小學體育老師,誰能想到今天就成了警方的懷疑對象?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一清二楚,但他總不能說老喬是去跑到九八年作死了吧?
餘杉是越想腦袋越大,最後有些自暴自棄的想着,幹脆走一步算一步得了。真要是有一天警察把自己逮起來,他就實話實說,怎麽着也不能平白無故受了冤枉。
拿定主意,餘杉鎖了卷簾門,開着車就回了家。他像平常一樣,蒸了米飯,炖上排骨,又把要炒的蒜薹洗淨切好,然後就進了自己的書房。
點上煙,一邊抽着一邊浏覽着筆記本網頁,過了一會兒他猛的想起來老喬的記事本。好奇心之下,餘杉跑到客廳拿起了随手放在鞋架抽屜裏的記事本。
記事本很普通,人造革的封皮,裏面的紙張有些泛黃,看起來老喬用了很長時間。翻開來,一份份的剪報,下方寫着老喬的注解,剪報背面的一頁有時候也會記載一些東西。
記錄的東西都跟當初的劫案有關,線索卻很淩亂,餘杉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劫案跟周志明的關系。于是他放棄了找捷徑,隻能從頭開始看起。
2000年1月7日,中國銀行齊北分行中華路支行派出運鈔車,押送着總計三千萬人民币的現金前往六公裏外的齊北機車制造廠。這三千萬是齊北機車給廠子裏工人的下崗買斷工齡錢。押運車在曙光大街被一輛警車攔截。
此前,中華路支行曾接到過恐吓電話,聲稱在支行裏埋設了定時炸彈。警方出動警力進行了排查,最後排除了有炸彈的可能。
警車上下來一名警察,說剛剛接到報警,恐吓電話聲稱在運鈔車裏安置了炸彈。因爲之前的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幾名押運員也沒多想,紛紛下車讓該警察上車排查。沒一會兒,押運車裏冒出煙霧,警察探出頭叫所有人分散,說是炸彈要爆炸了。
随即,警察鑽進駕駛室,開着押運車往出城口疾馳而去,那輛警車鳴着警笛緊緊跟随其後。
現場的押運員等了半個小時,也沒等來爆炸。等他們發現不對的時候,警車跟押運車已經不見了蹤影。出城口有目擊者報告押運車上了齊冰高速公路,警方立刻封鎖了高速公路,并調取了監控錄像,結果運鈔車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迹。
當時作爲銀行中層的餘萬鴻負責制定運鈔車行進路線,案發後曾被警方審查,雖然沒找到任何證據,但餘萬鴻還是受牽連,被上級從原本的崗位上拿下來,丢到了清水衙門養老。
而喬思的父親當時正好在齊冰高速中間一個出口排查嫌疑車輛,接到命令後沒五分鍾,他與另外一名警察就遭遇了那輛運鈔車。結果喬思的父親不但沒有阻止運鈔車繼續疾馳,還阻撓同伴朝運鈔車開槍射擊。事後餘杉的父親被隔離審查,專案組還在其家中搜到了三十萬元來曆不明的巨額現金。喬思的父親在審訊中一言不發,四十八小時之後趁着審訊員疏漏,沖破封鎖跳樓自殺。
有關這起劫案的調查就一直沒有停止過。不論是走訪調查,還是調取監控錄像,那輛運鈔車再也沒有出現在警方的視野裏。倒是那輛僞裝成警車的捷達,案發的第一時間就在出城公路路邊被找到了。
久而久之,這案子就成了懸案。而餘杉跟喬思兩家人的命運,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轉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