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餘杉還琢磨着做假身份證這種事隻能找那些假證販子,現在琢磨過味兒來了:第一代身份證都停用兩年多了,現在就算他滿大街的嚷嚷着要做第一代假身份證都沒人搭理他……也不能這麽說,搞不好警察得給他送進精神病院。
琢磨明白了這點,餘杉火急火燎的就要挂電話,熊海不樂意了:“餘哥,這就是你不對了。算算小半個月沒聯系,就這麽一通電話,沒說兩句你就着急挂,不夠意思啊。”
餘杉正急躁着呢,說:“沒空跟你廢話,有事兒說事兒。”
“嘿嘿,”電話那頭的熊海奸笑兩聲,不好意思的說:“那什麽,最近資金周轉不開,能不能……”
熊海話還沒說全乎,餘杉就打斷說:“打住!你們家老爺子那麽大一資本家,手指縫裏漏點就夠我忙活半輩子的。跟我借錢,你好意思麽?”
“他是他,我是我!”熊海來脾氣了,說話的語氣裏怨氣十足。
餘杉想了想,說:“又跟你爸鬧騰上了?”
“什麽叫鬧騰?我這是捍衛婚姻自由!”
有句話說的好啊,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号。熊海熊孩子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其父熊振方九十年代初迫于生活,呼朋喚友拉起了一支建築施工隊,蓋房子、砌豬圈、平房其瓦蓋總之什麽活兒都接。到了九十年代末施工隊就變成了建築公司,緩慢發展了幾年,等到了新世紀,正趕上中國房地産迎來井噴式大發展。熊振方果斷的打包出售了建築公司,又組建了房地産公司。十幾年下來四方房地産在齊北市雖然依舊屬于二流房地産公司,其開發的樓盤也成了醜陋、廉價的代名詞,但熊振方卻已經成了齊北地界有頭有臉的億萬富翁。
作爲熊振方的獨子,熊海自小學開始就沒過過苦日子。他父母過怕了窮的叮當響的苦日子,總想着不能苦了孩子。于是營養過剩之下,小時候幹瘦的熊海到了初中就成了小胖子。衣食無憂、錦衣玉食的生活又讓這家夥成了現在的樣子:玩世不恭、遊戲人生。三十郎當歲的人了,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
虎父犬子這種事,擱在誰身上也受不了,熊振方自然也不例外。可等到熊振方發現自己過于溺愛而導緻害了熊海的時候,已經晚了。十八、九歲的小胖子熊海性格已經養成,哪兒那麽容易扭轉?老熊花了大價錢送小熊上了大學,沒倆月校方打電話過來說熊海失蹤了。老熊一問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就開學的時候露了幾次面,軍訓沒過呢人就不見了蹤影。
可把老熊吓壞了,還以爲熊海被人給綁架了呢。連忙熊海打電話,結果熊海接了,還滿嘴胡咧咧說在大學裏一切都好,就是花銷有點大。老熊強忍着怒氣,也沒提學校告狀的事兒,說錢不是問題,明天正好去省城辦事,順路給熊海捎過去。
第二天清早,兩口子開着車就奔了省城。到地方碰到熊海,二話不說老熊上去就是兩腳,聲色俱厲之下,沒一會兒小熊就招供了。感情這家夥開學沒幾天就勾搭了個衛校的小姑娘,倆人租了公寓,見天的聲色犬馬。這才倆月功夫,老熊給的生活費,再加上小熊私底下的積蓄花了個幹淨。更缺德的是熊海還慫恿人家小姑娘退學,退下來的學費起碼夠他倆一個禮拜花銷的。
唉喲,老熊這個愁啊!等見到那小姑娘老熊就更愁了。小姑娘漂亮是不用提了,否則也不會把熊海迷得連大學都不上了。要命的是小姑娘虛歲才十七!
這要是讓小姑娘家裏人知道了,非得把熊海送進去不可。
事情發生了也瞞不住,老熊豁出這張老臉,被小姑娘的家人罵成了三孫子,又賠了一筆錢,這事兒才算揭過去。狠狠教訓了一通熊海,又贊助了大學一筆錢,老熊兩口子這才回家。結果沒一個月,校方又打電話說熊海失蹤了。
事兒還是那麽個事兒,隻不過這回的小姑娘從衛校的變成了藝校的,好歹還成年了。老熊這麽要強的一個人,一輩子沒求過誰,不到仨月面子丢了個一幹二淨。兩口子商量了一宿,琢磨着熊海這大學是讀不成了。孩子還得領回去,否則不在眼前看着,保不齊又得出事兒。
事實證明,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就算放眼前看着,該出事也得出事。從那兒之後熊海花樣換女友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再後來老熊也放棄了,熊海他媽也勸,說熊海沒出息就沒出息吧,老熊攢下的家業也用不着熊海去奮鬥。老熊一琢磨也是,索性也就對熊海放任自流了。
于是乎熊孩子過了幾年放蕩的惬意人生。事情從去年開始有了變化,熊海他們家開始給他張羅婚事了。這對于自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熊大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于是熊海開始抗争。餘杉估摸着,熊海找自己借錢,恐怕是他爸又斷了他資金來源了。
果然,就聽電話裏熊海讪笑一聲,說:“我這不是跟老頭子正冷戰呢嗎……”
“你可真是……”餘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熊孩子這人除了貪花好色、膽小怕事、好逸惡勞、貪圖享受、胸無大志、眼高手低之外就沒什麽毛病了……好吧,熊海還是有優點的,比如講義氣。朋友遇到難事兒了,兩肋插刀這種事他不敢,除此之外幾乎就是有求必應。
“别打我主意了,你餘哥我現在也急用錢,我還琢磨着找你周轉周轉呢。”
熊海一聽着急了:“怎麽了餘哥,碰上事兒了?用錢你說一聲,多了不敢說,我湊湊三、五十萬還是有的。”
餘杉說:“不是我的事兒……是我一好朋友,得了腦瘤,想不開失蹤了。人你認識,就是開音像店的老喬。”
“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今天,我中午報案了。”
熊海上心了,說:“老喬人不錯,得了餘哥,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我人面廣,你就等信吧。隻要他不出齊北,三天之内一準給你找出來。”
餘杉心說也别齊北了,恐怕就算翻遍全中國你都找不着老喬,老喬跑到九八年作死去了你人面再廣也沒招。想是這麽想,話不能這麽說。餘杉道了謝就匆匆挂斷了電話。
開着車,餘杉直奔齊北大學中區的文化大街。時間不到四點鍾,路況很順,餘杉不到二十分鍾就開到了地方。找了位置停好車,餘杉挨家的打字複印社詢問。
每次話一出口,人家都拿審視的目光瞅着他,警惕點的把他當成了預謀犯罪的嫌疑人,憐憫的幹脆當他是瘋子。每一次,餘杉都得花費口舌解釋一通,說自己的一代身份證上交公安機關了,打算做個假的收藏。
這活兒不大,費時費力,好幾家老闆都皺着眉頭拒絕了。餘杉逛了四十多分鍾,将價錢提到了跟做假證的同一标準,總算找到一家願意接活的。
老闆很年輕,看樣子才二十出頭,說話操着一口安徽口音的普通話。聽了餘杉的要求,讨價還價一番,最終将價格定在了六百。
老闆的年齡加上模樣實在讓人信任不起來,餘杉叫了一百定金,反複強調不像真的不給錢。
結果老闆拍着胸脯說:“你放心好的啦,沒開這家店子之前我就是幹這個的啦。”
餘杉:“……”
面前的小老闆叼着半截香煙,興奮的從裏間取出一部數碼相機,咔咔給餘杉拍了證件照。随即拉開電腦桌側面的櫃子門,然後對着紙箱子裏琳琅滿目的各類小工具搓着手懷念的說:“好久沒做這行,手都生了……你放心好的啦,我先練練手,一定包你滿意。”
餘杉瞬間覺着文化大街藏龍卧虎,個中隐藏着無數江湖豪傑與……假證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