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異和祁小沙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祁小沙沉聲道:“既然譚老大如此有誠意,那我們要是再不說出來就是我們的不對了。财哥考慮到想要從正規途徑把黎老大救出來可能會困難很大,因此要我們來c市用其他方法試一試。這兩天我們倆在監獄附近反複勘察地形,認爲越獄這件事情做起來雖然難度很大,但是也不是全無機會。”
譚星疑惑地問道:“第一監獄我也去過幾次,那裏高牆聳立,守衛森嚴,别說要帶個人出來,就是想要帶包煙進去都會被盤查。黎大哥是重刑犯,他關押的地點一定更爲隐蔽更難接近,難道你們有隐身術可以進去救他?”
祁小沙自信地笑道:“财哥找我們兩個人來做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宮無異的祖上是搬山道人,而我的祖上是卸嶺力士,這穿山打洞的本領,倒是祖傳下來的。”
搬山道人和卸嶺力士是做什麽的,那就是以前的盜墓人。搬山道人發源自西域,門徒往往是特立獨行,不與外人往來相通,而且這一派靠着密不外傳的獨特技藝,專盜大墓,在盜墓人中屬于技術流的門派。而卸嶺力士則是介于綠林和盜墓之間,有墓盜墓,無墓可盜時便做強盜硬搶,這一派更偏重于力量型。而由搬山卸嶺這幾個字便可以看出,這兩派在挖掘技術上是比較擅長的。
譚星以前閑暇之時曾在一些雜書上看到過這方面的介紹,因此對于這一行也是略知一二。而其他幾人卻是全然不知祁小沙所說是什麽意思,都是聽得面面相觑。
祁小沙見這幾人表情立刻便明白過來,微微一笑道:“所謂搬山卸嶺,也就是掘墳盜墓之人。隻是那樣說有些難聽而已,搬山卸嶺這些說法也隻是自稱。”衆人這才連連點頭,明白過來。
譚星皺眉問道:“這監獄可不比得盜墓,那高牆之下,地基也不知道打了多深,要挖下去這工程可是浩大,僅憑你們二人之力要挖到何年何月?”
宮無異忽然插嘴道:“有現成的就不用挖太多。”
這句話沒頭沒尾,衆人聽得都是一陣糊塗。祁小沙解釋道:“如果照譚老大的說法,必須在高牆上塔樓崗哨視線之外的地方開挖,那就得距離監獄三四百米,而且深度至少要達到地面下六米以上才行。那個地方我們勘察了兩天,地面下的岩層太厚,地質結構并不适合挖洞,這樣要我們兩個人挖到監獄裏邊,不吃不睡至少也得兩年左右,那肯定是行不通的。不過監獄比古墓有一點不同之處,那就是監獄還有地下管網連接着外界,隻要我們能挖到這些管網中,就找到了進入監獄的捷徑!”
“可是這麽幾千人住在裏邊,地下管網的走向肯定非常複雜,如果沒有地下管網的設計圖紙,你們到時候又如何能清楚辨别自己的方位?”偵查轉業出身的胡彪立刻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在深達地下數米的地方,如何能确定自己的方向和位置,這的确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在這個時候,還沒有民用gps之類的衛星精确定位裝置,即便是有,在深達數米的地下能否接收到衛星信号也是很難說。
祁小沙笑了笑道:“我知道胡彪大哥是出身偵查部隊,那我問你,你在野外如何判定自己的準确位置?”
胡彪愣了一愣便答道:“可以依靠指南針,羅盤,測距儀,各種的自然定位法。軍事上的定位一般都要依據事先準備好的軍事地圖來判斷坐标,不過僅靠人力也很難将精确度控制到數米之内。至于在地底如何定位,這我還真的不知了。”
祁小沙點點頭道:“這便是我們的專業不同,所以腦子的概念也就不同。神作書吧爲我們這一行的人,對于地底的定位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精度基本上可以精确到以尺計算。隻是礙于門規,我不能把這套方法詳細講給大家知道。我們的計劃就是先找到監獄地下管網的切入點,然後從地下管網進入到監獄内部去營救黎老大……”
“等一等!”心思細密的杜風打斷道:“黎老大在監獄中具體關在哪個房間,我們尚且不知。即便是他告訴我們了,我們在監獄外邊也無法知道他那間牢房的準确位置。就算你們很順利地進入地下管網,然後進到了監獄,也沒法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找到他。這種事情分分鍾都很要命,你們這樣進去無疑是送死啊!”
祁小沙笑了笑道:“黎老大所住牢房的監号,我們昨天下午便已經問到了。看來徐家也的确沒有爲難他,給他在裏邊安排的是一個四人監号,條件比普通的八人監好了很多。”
監獄中的八人監是地鋪,而四人監則是上下鋪,相比之下四人監至少還有張像樣的床,普通的罪犯可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
譚星奇道:“難道你們昨天去探過黎大哥?應該不會啊,黎大哥在裏邊不會和生人接觸的。”
祁小沙得意地笑了笑道:“這消息可不是黎老大告訴我們的,我們也還沒有見過他。要得到這消息并不難,鈔票這玩意兒走到哪裏都行得通的!”
以金留财的财力,想要打通這點關節倒的确是絲毫不難。譚星立刻便想通了此點,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對勁,便又問道:“即便是你們能找到進入監獄的通道,也知道了黎大哥所在監号,可是要想救他出來,僅僅具備這兩個條件恐怕還不夠吧?如果這中間出了任何一點差錯導緻行動失敗,那麽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祁小沙點點頭道:“譚老大的意思我明白,這其中的變數實在太多,我們在外邊計劃得再怎麽周密,到時候的變數仍是無法預知。所以我們爲了更有把握,想出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譚星立刻追問道。不知道爲什麽,譚星心裏卻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便聽得祁小沙沉聲說道:“我們的辦法就是,派一個人進入監獄,查清裏邊的情況,然後與外面的人裏應外合,這樣我們的把握至少會大上幾倍!”
屋内衆人一下都安靜了下來。誰也想不到,宮無異和祁小沙竟然會想出了這樣極端而超乎想象的辦法。不過雖然很極端,但是每個環節的計劃又都是那麽的合情合理,隻是祁小沙最後提出的那個辦法讓人有點難以接受。祁小沙所說的派一個人進入監獄,自然不是說堂堂正正的進去,而是要犯下足以進到c市第一監獄的案子,通過正常的渠道被抓進去才行。如果這樣做,無疑是要給自己的檔案上留下一個永遠抹不掉的案底,這樣的犧牲,不是每個人都會心甘情願去做的。
半晌譚星才道:“這件事情咱們還得慢慢斟酌一下,即便是按你們倆所說的辦法去實施這個計劃,那麽這個進入監獄的人選,咱們也得花些時間好好甄選一下!”
譚星倒是很快就找準了這個計劃的重點。前邊的環節,有宮無異和祁小沙這兩個專家處理,似乎應該問題不大,焦點的問題就是在進入監獄裏應外合這個人的行動上。這個人必須銜接好裏外兩邊,而且要對整個事情的過程和操神作書吧方式了然于心,這樣才能夠把握住最正确的時機來展開行動。如果這個人出了任何的纰漏,那麽整個計劃都會立刻功虧一篑。進入監獄這人不但要有堅強的意志,而且要膽大心細才行。兄弟會中這樣的人雖然不少,不過究竟讓誰去,譚星恐怕還得頭疼一陣。
“不用選了,這個人我們早已經選好了!現在就在這間屋裏!”祁小沙的表情沉了下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這話并非是在開玩笑。
“那麽你們選的這個人是誰?”譚星聽到這兩人已經有了合适的人選,反而沉靜了下來問道。杜風心思細密,方洪身手矯捷,胡彪和王動則是受過正規訓練的專業軍人,這四個人無論是誰其實都可以勝任這件事情,可是好像又都差了那麽一點東西。而譚星還未滿十八歲,即便是犯了案子也不會被關到第一監獄中,因此他首先就被排除掉了。
“這個人就是我!”宮無異忽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
宮無異此時臉上的神情很是怪異,似乎有那麽一點得意,又帶着三分凄涼,三分悲哀。無論是誰在這樣的時候要對自己做出這樣殘酷的決定,都不會比宮無異好到哪裏去的,何況這句話還得從他自己的嘴裏說出來。沒有人知道宮無異說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就連一直表情輕松,時常面帶微笑的祁小沙,此時也低下了頭去,似乎爲自己這位兄弟的前途感到傷心。
譚星隻覺得舌頭有些發苦,舔了舔嘴唇道:“宮大哥,你這個決定是不是有些冒失了?第一,我們兄弟會中也有很多合适的人選,這事并非是非你不可!第二,如何找到進入監獄的通道,也隻有你和祁小沙知道,這個計劃中,你們兩個人必須在外邊和我一起坐鎮指揮才行!”
宮無異搖搖頭道:“第一,進入監獄的通道,我會和祁小沙一起先找出來,到時候祁小沙在外邊接應就可以了。第二,我也知道兄弟會裏的能人不少,像在座的各位兄弟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兄弟會裏能夠擔當這個重任的人,在c市的名号也早已經很響亮了,試問屋裏這幾位兄弟,其中不管哪個被捕入獄,這消息是不是在很短的時間内就會傳開?那樣就肯定會引起别人的注意,加大了我們成事的難度。所以做這件事情的人一定要是個生面孔,不會引人注意。我們初到c市,根本沒有人認識我們,所以這件事情絕不能由兄弟會的人出面來做!”
“至于第三,”宮無異歎了口氣道:“本來祁小沙和我誰去做這件事情都是一樣,但是祁小沙年紀還輕,我不想他在這個時候就被打上要背一輩子的烙印!而且我本來身上也還有案子,隻要在c市投案,肯定會立刻被送到第一監獄的重監區關押,離黎老大的距離會近一點,也會給我們的計劃節省下很多額外的時間!”
“大哥,你别說了!”祁小沙的聲音已經哽咽起來。黑道上的人最忌諱最怕的就是被捕入獄,而如今宮無異卻要主動投案進去,這樣的計劃卻是由他自己所做出的。神作書吧爲宮無異朝夕相處的夥伴,祁小沙怎能不感到心痛!
譚星幾人早已經聽得呆了,沉默寡言的宮無異竟然心思如此缜密不說,而且做事這樣的果斷決絕,的确是他們沒有想到的。屋内幾人心中都是想着同樣一個問題,如果是自己面臨這樣的選擇,會不會去?
譚星苦笑道:“宮大哥,你們這個計劃不是不可行,但是我始終覺得太過冒險。或許我們還應該再等一等,等兄弟會處理好現在的局面,我們就可以調過頭來慢慢找關系活動,總會有機會把我大哥從裏面救出來的。”
譚星還是試圖要說服宮無異放棄這個瘋狂的計劃,可是宮無異卻搖搖頭應道:“這件事情隻能快不能慢,拖下去對黎老大,對兄弟會都沒有半點好處。雖然我們才來了兩三天,不過就我們調查所知,兄弟會在c市羽翼漸豐,已經隐隐有和龍門集團、徐氏集團三足鼎立之勢。這樣的局面發展下去,不但龍門集團會對付你們,就是徐氏集團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也遲早會調轉槍頭來對付兄弟會!”
“現在兄弟會已經騎虎難下,即使再怎麽艱難也得繼續往下走啊!”譚星又何嘗不知徐家的人一直對兄弟會有所觊觎,隻是如今的局面并非兄弟會能夠控制得了的,譚星再怎麽聰明能幹,也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譚老大,你和徐家也算是交往甚密,他們怎麽對付黎老大的,到時候也會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你!我們如果指望他們來救黎老大,那隻能是與虎謀皮,說不定有一天,身在獄中的黎老大,會成爲他們要挾你就範的把柄!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恐怕沒等黎老大出獄,你就已經自身難保了!”宮無異雖然初到c市,居然對形勢的分析就如此深刻,也足見這人的頭腦遠非表面上看來那麽的普通,難怪會被金留财委以重任。
“可是就算救了黎大哥出來,越獄這種事情是很嚴重的,他恐怕也沒法在c市呆下去了!”杜風不無擔憂地說道。
“這件事情财哥已經有了安排。”祁小沙插了一句:“如果我們順利救出了黎老大,就會送他離開c市去深圳,再不行就轉道香港出國,總之是不能讓黎老大再在監獄裏呆下去!”
譚星默然半晌才道:“不管怎麽說,這件事情我覺得對宮大哥太不公平了,我譚星不能爲了救一個兄弟而失去另一個兄弟!”
宮無異強笑道:“譚老大的好意我明白,不過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我的父輩便欠了财哥很多人情,當初我這條命也是财哥救下來的,即便他叫我立刻去死,我也會去的!我不希望我這一輩子,甚至我的下一代都還欠着他的情,所以這次我一定要借這個機會把欠下的還給他!你們放心好了,到時候我會和黎老大一起出來,我本來就已經是亡命天涯,又怎麽會在乎去牢裏多呆上幾天?”
這番話說得屋内衆人皆是臉上動容,誰也想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宮無異竟然說出這麽一番情義十足的話來。方洪忽然拿起酒瓶,向自己面前桌上的飯碗中倒了滿滿的一碗白酒,站起身大聲說道:“好兄弟,我方洪平生最佩服就是你這樣有情有義的人,這碗酒我敬你,不管日後生死成敗,我方洪都認了你這個兄弟!”說完便仰頭将碗中的酒一口飲盡。
宮無異也是豪氣大發,拿起酒瓶自己也倒了一碗,大聲道:“人生幾何,能有機會放手一搏,我宮無異又哪會錯過!各位兄弟,我先幹爲盡!”說完也是仰口一口飲下。
衆人紛紛倒上酒,向着宮無異敬起酒來。這晚譚星和衆人一樣喝得酩酊大醉,因爲他十分的開心,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江湖之中,仍能結識到像宮無異這樣的義氣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