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的這句話,我又被嗆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米粥,順着嘴巴和鼻子沖了出來,噴得到處都是,很是狼狽。
難道,她也是因爲覺得我眼熟,才坐到我對面的?範蠡他們一直沒出聲提醒,想來是沒見過這個女孩,那她,究竟是我的鄰家女孩還是舊時同窗呢?
我正在搜腸刮肚地尋找曾經的記憶,她又說話了,卻是滿臉歉意:“看來,是我猜錯了。對不起啊,我是學心理學的,習慣性猜測,我見你看我的眼神……”
“沒事”,我努力壓制住内心的失望,“你猜的沒錯,我是覺得看着你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在夢裏!”西施開始搗亂,“跟她說,你在夢裏見過她。”
我沒辦法堵西施的嘴,心裏一急,眉頭不自然地皺了起來。
對面女孩見到,以爲我爲想不起來而心焦,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事的,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呗。我們現在認識也不遲啊。我姓甲,甲乙丙丁的甲;單字一個瑩,晶瑩剔透的瑩,你呢?”
“你姓甲?甲乙丙……”我呆住了,那我如果說自己姓丁,她會不會誤會呢?
見我這副表情,甲瑩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她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你先别說,讓我猜猜你的姓氏。嗯……你姓丁,對不對?”
她說的聲音很大,把四周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我紅着臉,點了點頭,對她豎起了大拇指:“你真厲害,怎麽猜到的?”
“哈哈”,她一臉得意,但随即卻講了一個歪理,“很簡單啊。你剛剛說,明明看着眼熟,卻想不起來叫什麽,讓我想起了一個成語,目不識丁。如果我連你姓丁都不知道,而我們之前又可能認識,那我豈不成了目不識丁。”
附近已經有人在噴飯,笑聲一片。
我終于明白,古人爲什麽強調“食不語”了,你影響的不隻是自己,還有偷聽的人。
短暫的尴尬後,我伸出右手:“丁凡。甲乙丙丁的丁,凡夫俗子的凡。”
在酒店吃個早飯,也能泡上美女,我也真是醉了。
甲瑩找我要聯系方式,我剛拿出李老闆送的手機,就被她一把搶了過去,卻還給我一部愛立信,然後歪着腦袋,笑着對我說:“如果我們有緣再見面,我就把手機還給你,怎麽樣?”
我當然不在乎一部蘋果手機,可是,那上面,有我家人的聯系方式,會不會不妥?
我正猶豫着該不該找個理由,把手機要回來,甲瑩卻已經站了起來,笑着對我擺了擺手,跑着離開了。
我連忙站起來,想去追,卻被旁邊一個好事的男士攔住了:“兄弟,别追啦。人家都說了,有緣再見面。你如果現在追出去,多煞風景啊。”
就是。周圍的人開始起哄。
我本來不算太緊張,被他這麽一擋,心裏反而不安。我把他用力往邊上一扯,擺脫糾纏,快步追了出去。
走廊裏,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甲瑩,像傳說中的騙子一樣,消失了。
我打開甲瑩的手機,結果發現,上面連sim卡都沒有,居然還是台裸機!
不會真的遭遇到女騙子了吧,我取出自己的“原配”手機,給iphone3打了過去,結果收到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再回到餐廳,服務生笑着找我要早餐券,否則不可以進。
我問:“給現金成不?”
服務生卻是擺了擺手:“我們這裏不能收現金的,你得去前台付費、開票。”
我不想再折騰了,隻好帶着一肚子怒氣,回到了房間。
不一會兒,夏啓宏也出現在了房間,手裏拿着一個裝滿早餐券的紙盒子,問我要不要回去報複一下。
我被他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卻又不能打壓他一心爲我着想的積極性,隻好用一句“嫌麻煩”,謝絕了他的惡作劇邀請。
當然,我也沒有鼓勵他把盒子還回去。所以,他當着我的面,把所有的早餐券撕碎,然後扔進馬桶裏,沖掉。
我内心有些不忍,畢竟人家服務生沒做錯什麽,隻是嚴格遵守工作守則而已。
可随即,一股更強烈的、報複之後的快感,充斥了我的大腦。剛剛冒出的那一點點不忍,瞬間就被覆蓋掉了。
十分鍾後,外面有人輕輕扣門,應該是周喜财他們到了。他們這頓早飯,吃的可真精細,用了這麽長的時間。
夏啓宏故意在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然後誇張地抖了抖身子,再次消失不見。我也把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走過去打開門。
我把二人讓進屋後,發現周喜财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問他出了什麽事,爲什麽剛剛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周喜财顯然不願意告訴我,支吾了半天,隻說沒什麽,就是最近眼皮總跳,所以不想讓别人看出來我們認識,免得給我惹麻煩。
這些話說的言不由衷,三歲小孩都騙不到。但他刻意隐瞞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問,隻好轉移話題,問他還有沒有什麽要交代的。等會兒,走的時候,是不是也不要他送了,我們自行打車前往就是,反正這裏離車站不遠,酒店也提供叫車服務。
我這話,多少帶着挖苦的意味。沒想到,這個老狐狸,居然同意了我的建議,而且還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另外,周喜财請求我,用我的易容術,把周紹先換副模樣,他甚至拿出了十幾個身份證,讓我參照着上面弄,越不像他越好。
我接過身份證一看,樂了,居然有男有女。可見,爲了這個寶貝的侄孫子,這個周扒皮也是拼了,男女不忌了。
那我還跟他客氣什麽!
我故作沉思,想了一會後,建議把周紹先直接變成女的,這樣最保險。然後,我又問周紹先,想改成美女,還是恐龍?
周紹先不敢回答,把頭轉向周喜财。
周喜财沒想到還能選擇,有些半信半疑:“不用跟身份證上的照片一樣麽?我雖然給你們搞到了票,但因爲是秘密出行,我不能去跟列車長打招呼,萬一被查出來……”
“臉都能變,何況一張照片,隻要身份證的号碼是真的就沒問題”,我盡量表現得嚴肅些,“當然,我隻能幫忙變臉和喉結,其他地方可不管啊。”
周紹先很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小聲說:“那,還是恐龍吧,越少人關注越好。”
“不敢當美女,也用不着當恐龍,這樣好了”,我見他接受了“變性”,便不再誘導,“你從這幾張身份證中,自己選一個好了。不改身份證的話,破綻會更少些,也更安全。”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說要低調,可周紹先最後還是選了其中,最耐看的一張。如果考慮到,身份證照片水平一般都不咋地的這個因素,他冒充的這個叫柳葉的女孩,說不定還真是個小美女。
第一次拿别人的臉創作,還真有點小激動。
爲了多讓他受點罪,我故意照着臆想出來的模樣,先把他變成了一個小美女。做好後,我還特意偷看了一下周喜财的表情。果然,他的臉上,猛地抽動了一下,說明這張臉,他是認識的。我根據照片做臉的本事,還是滿合格的嘛。
周喜财認可,我内心高興,周紹先照過鏡子卻不幹了:“你怎麽真把我變成柳葉了?太漂亮了,不行,還得換。”
他哪裏知道,這變臉的手法雖然精巧,但在短時間内,連續變化,卻是有些疼的。而這個被稱作“有些”的程度,是針對我那次脫胎換骨所受的罪而言的。
我不是醫生,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我得跟他說明白了。
周紹先以爲自己是條漢子,就說不怕疼,放馬過來。可我隻移了一根筋,他就疼得暈了過去,還差點沒了呼吸,隻好作罷。
最後,還是周喜财出了個主意:畫蛇添足。
我在他那美麗的新臉上,加了一個紅色的胎記,位置在哪就不說了,面積應該占了四分之一。我想,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看到那個胎記後,都不會再看他第二眼的。
這個結果,我很滿意,周喜财很滿意,周紹先則跑去洗手間吐了。
這孩子,也夠不容易的。
我是不是作弄他,有些過了。好歹,我是沾了他的光,才弄到一張回北京的軟卧票的。老祖宗們不是向來提倡以德報怨,而非反過來麽?
周喜财果然提前離開了,沒有送我們。
這樣也好,我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夏啓宏也能方便地蹭車。
有門路的人,拿票就是不一樣。我們相當于昨天才“買”的票,卻是位于軟卧車廂最中間的那個轎廂,而且兩張全是下鋪。
最開心的是,我這次有了可以指使的人。周紹先知道以後的路上,還要多多仰仗我,所以表現得格外殷勤。我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家夥瘦弱的體格下,卻有着驚人的力量。看着他一個“女子”肩背手扛,拿着三個大皮箱,踉踉跄跄走在前面時,我都有些慚愧了。
我們上車的時候,其中一個上鋪已經到了,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人長得很精神,就是不大愛講話。當他看到“柳葉”的尊容後,甚至還翻了個白眼,連下鋪都不願意待了,爬回到自己的鋪位上,躺着聽起了音樂。
看着周紹先那一臉的不忿,我心中暗笑。這個愣小子,得罪了這位小太歲,怕是要有好戲看喽。
果然,當第四位乘客,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姐,拎着大包小包走進來後,周紹先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說自己喜歡睡在上面,非要跟這位大姐換鋪,不用另加錢。
這樣的好事,誰會拒絕啊,大姐很開心,“柳葉”也在笑,隻是總感覺有點邪氣在裏面。
“柳葉”爬到上鋪後,特意把臉轉向對面的小夥子……
小夥子雖然立刻就有了吃蒼蠅的感覺,倒也不怕她這一招,幹脆轉過身去,臉靠着牆躺着了。
在周紹先采取下一步惡心行動前,車廂裏又發生了一次戲劇性的變化。
美女甲瑩來了。
她也乘這趟車,和我同在軟卧車廂,隔三個門就是。
大姐帶的東西比較多,爲了給她騰地方,我特意走到外面,卻被甲瑩看到。
她很開心地走到我身旁,重重給了我一拳:“小丁同學,我們還真是有緣,又見面啦!”
我有些不太适應這樣的狗血場面,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隻好看着她傻笑。
甲瑩從兜裏拿出我的手機,鄭重遞給我,含情脈脈:“手機可以換回來了,我不再是你心中的小騙子,高不高興?”
我點點頭,高興,當然高興。
雖然醜化般的柳葉是我創造出來的,可我也不願意一直面對她呀,會影響接下來的睡眠質量的。如今來了一個養眼的救兵,不高興怎麽對得起老天爺。
我的本意,是抽空找甲瑩聊聊天就成。可她比我激進得多,她走進轎廂,确認了我的鋪位後,就拿出700元錢,塞給了剛剛整理完畢的大姐,說要跟她換一下,不遠,也是下鋪。
這哪裏是換,簡直就是買了。
連續第二次接到天上掉的餡餅,大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她一邊說着不用那麽客氣,把位置讓給你們小兩口是應該的;一邊把錢揣進了懷裏,又開始倒騰起她的大包小包。
上面的小夥子,耐不住好奇,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多了個美女,眼睛都直了,直到他對面的柳葉,悄悄把臉湊到他面前……
到了這時候,我挺同情這個小夥子的。因爲甲瑩的鋪位,在他的斜對角,隻要他一側身,就能偷偷看到。問題是,對面卻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柳葉在盯着他。
真的換進來,把門都關上了,甲瑩反而沒之前那麽熱情了,隻是拉着我聊天,卻絲毫沒有男女之前的親熱表現,更像是把我當成了她的綠顔知己。
我自然也更接受這種有距離的親近感,所以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入夜,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哪裏傳來一聲喊叫,聲音很大。
确認了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我睜開了眼睛,心裏嘀咕着,不會是周紹先這家夥,偷偷對那小夥子進行了打擊報複吧?不是說好了,路上要保持低調的。
我下了床,站起身,發現他們都沒事,而且都已經睜開了眼睛。
這時,又傳來了第二聲、第三聲……是慘叫!
凄慘的慘,毛骨悚然。
這聲音,滲透力很強,遠遠蓋過了火車在鐵軌上疾馳的聲音,讓你沒法不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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