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村先生,非常抱歉,早上公務繁忙,沒能夠及時接見你。”/ 文字首發.
“秦都督不必客氣,您的處境鄙人十分理解,帝國政府也十分理解。”三村完全是有備而來,所以一掃昨日的太極而直奔主題。
日方自武昌革命起就一直關注着事态發展,文治派主張保持中立,靜觀其變,以便攫取最大利益,武治派打算利用混亂局勢,迫不及待地要出兵東北,直接攻城掠地,隻是因爲東北安甯,一直也沒有借口。
秦時竹動用飛艇攻占谘議局時,領事館早已觀察到了,第一時間就把“東北有變”的消息發了出去,關東軍緊急動員,準備等待奉天局勢出現混亂就出擊。結果萬萬沒有料到,還沒等關東軍動員完畢,革命軍已兵不血刃地占領了奉天,穩固了局面,讓日本找不到理由幹涉。試探性地問美國方面,後者極力反對,更不敢沒有輕舉妄動。
秦時竹昨日拜見三村時,正是日本内閣争吵非常激烈的當口。不但内閣吵,内閣和軍部也吵,軍部中陸軍和海軍,特别是關東軍也吵,就連滿鐵和關東州方面也吵。不過在山海關大捷以及革命軍出動飛艇、裝甲車等新式武器的消息後,要求動用武力的意見反而不是主流——他們得出的判斷是,中國方面絕沒有能力制造如此先進的武器,唯一可能的來源就是德國,看來德國不僅在經濟上而且在軍事上和遼陽集團密切合作,貿然出兵可能會招緻國際幹涉。
1895年“三國幹涉還遼”的往事還曆曆在目,日本此時正遭受日俄戰争貸款帶來的經濟重壓,不便招惹列強,尤其是得知在遼陽駐紮的第五師、奉天的第一師都沒有開拔上前線的消息後,更加證實了奉天革命政府已有所防備的情報。
以後藤新平爲代表的滿鐵因爲上次和秦時竹的交涉得到了甜頭,這次依然主張談判,希望能夠繼續撈到好處,三村的提案在這樣的複雜局面記下算是各方勢力要求的綜合。
看着一項項*裸的要求,秦時竹的臉越拉越長,臉色變得很難看。
“領事先生,貴國提出的要求可不少啊,不知道我方能得到什麽好處?”
“帝國政府一向同情、支持中國革命,将繼續保持中立,毫不幹涉中國内部事務。同時,也将爲防止其他列強幹涉而努力。”
“日本政府方面打算承認東北人民政府喽?”
“這個……這個。”三村狡猾地說,“由于形勢複雜,涉及方方面面,帝國政府還不能立即承認秦先生組織的政府……”
“那就是說還要繼續承認滿清政府?”
“不獨日本,各國政府都還和清國保持外交關系,出于國際協調一緻,帝國不能打破這個局面,否則局勢可能更加動蕩。”
“那我就奇怪了,不承認我方政府,日本政府怎麽和我們談判,以什麽身份和我們談呢?”
“這個……秦先生。”三村冷不防被秦時竹抓住了漏洞,冷汗冒了出來,“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帝國方面雖然不能在外交上予以承認,但在實際操作中可以視貴方爲唯一能使東北有效運轉的機構……”
“在事實上承認?”
“根據國際法,帝國政府已決定承認貴方爲交戰團體,當然,前提是能答應帝國政府提出的這些條件。”這是談話的要害。
“恕我直言,這些條件如果不承認我方爲合法政府,恐怕難以實現。比如,鞍山地區鐵礦合作開采便需要政府批準,既然我們在貴方眼裏還不是合法政府,那麽批準與否便不具有法律效力;又比如,貴方提出承建四鄭(四平街到鄭家屯)、洮昂(洮南到昂昂溪)鐵路,同樣需要全權政府批準,由交戰團體來做,恐怕名不正則言不順。”
“可以由遼陽集團和滿鐵方面合作開展,并不是帝國政府直接出面,完全可以看作兩個公司之間的合作。”
“那日本顧問呢?也是公司合作嗎?”
“這個……”三村一時語塞,最後勉強才說,“可以秘密進行,隻要我們雙方不聲張,就不會有第三國知道。”
“我現在可以正式答複你,這樣的條件我方不能答應。”秦時竹斬釘截鐵地說。
“秦先生不要着急,帝國政府還準備了其他條件。”三村掏出另一份公文,“帝國政府深知革命需要花費大量錢财,願意提供貸款,支持貴方财政。秦先生和帝國曾有過密切合作,别的不說,貴軍最早的炮兵部隊還是關東軍方面幫助訓練的。帝國政府是講交情的,對秦君在日俄戰争中對帝國的幫助,一直銘記于心,因此真誠地希望能再次合作。”
秦時竹沉吟片刻,最後才說:“貴方的條件和方案我會提交政府讨論,估計三天後能給一個正式答複,不過我要提醒貴方,一定要約束住關東軍的所作所爲,一旦鬧起糾紛和摩擦,就會惡化局勢,也不可能再進行談判。”
“請秦君放心,一定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三天後我再來聽候佳音。”三村鞠了一個躬,“那麽,我告辭了。”
送走了日本領事後,秦時竹陷入了沉思。日本的要價在他預料之中,問題是如何說服政府各成員答應,搞不好這将是一枚大炸彈,會将政府的威信和團結炸成粉碎。正思考間,何峰已陪伴格爾夫走了進來。
“歡迎,歡迎,格爾夫先生,請坐。”秦時竹笑容可掬,他當然知道格爾夫是什麽角色,正是通過此人遼陽方面與德國之間秘密傳遞情報。
格爾夫對秦時竹的熱情亦一清二楚,他微笑地說:“很榮幸能夠見到秦都督閣下。由于鄙國在東北沒有領事團,一切外交事宜本應由駐京公使交涉,但爲了方便和保密,我國外交部臨時決定由我擔當全權代表,這是我的全權證書。”
秦時竹看也不看,笑着說:“提爾皮茨将軍近來可好?”
格爾夫大笑:“将軍閣下一切都好,謝謝秦先生的關心。”
“格爾夫先生有什麽要求盡管直說,我們兩家一貫有良好的合作關系,相信這一次也不會讓我失望。”
“鑒于一直以來和貴方的良好關系,我國決定在貴國内部的革命事務中保持中立,并拟承認貴方爲交戰團體,不過……”
“不過什麽?需要我們付出什麽代價嗎?”
“秦先生真是坦率,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格爾夫狡黠一笑,“我們隻希望能繼續保持并擴大合作。”
“具體怎麽說?”
“比如,貴方在山海關戰鬥中使用的鐵甲車、飛艇,我國陸軍很感興趣,清國總理衙門已和我國緊急接洽,希望能得到相應的克制武器,被我們堅決回絕了——這是破壞中立的行爲。”
“想不到貴國消息居然如此靈通?”
“應該說是革命軍的名聲實在太響了,山海關一戰,以少擊衆,大敗一個鎮的主力,沒有這些武器,恐怕很難做到吧?”
“過獎了!德國陸軍天下第一,我很願意和貴國方面交流。”
“德國海軍也不差,德國有世界第一流的工業,希望能夠在遠東開拓市場。”格爾夫屬于海軍系統,不願意過份褒獎陸軍。
“我給貴國準備了禮物。”秦時竹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指着身後的地圖說,“我們在葫蘆島有港口建設工程,在秦皇島剛剛獲得了開灤煤礦及其附屬港口,我打算在那裏修建一個造船廠,這兩個項目對德國海軍來講,應該沒有任何技術困難吧?”
看見這兩塊肥肉,格爾夫忙不疊地說:“是的。我方一定能按照貴方提出的要求,高标準地建設好。”
“隻是這樣一來,面對英國方面我恐怕就不好交代。”
“都督閣下,英國方面的勢力您不必擔心,我國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在我來之前,我國政府授權駐華公使可以發布‘嚴禁任何列強幹涉中國内部事務,否則一律視爲對德國不友好’的外交聲明。”
秦時竹和何峰相視一笑:“感謝德國政府在對華問題上的中立立場。”
“都督閣下,我迫切地想知道,那兩個工程什麽時候能簽訂意向書,能不能盡快先簽署一個備忘錄?我好立即彙報。還有,什麽時候能讓我們的技術人員現場研究一下鐵甲車?”格爾夫有些迫不及待。
“不要着急,等全國革命勝利後,我們自然會履行義務,備忘錄也不用簽署,不然被别的國家知道了反而要引起争奪,我想提爾皮茨将軍也不想看見煮熟的鴨子飛走吧?”
“您的誠意我會及時向将軍閣下彙報,祝願貴國的革命早日取得勝利。”格爾夫畢竟不是外交人員出身,居然說了很帶傾向性的意見。
送走了格爾夫,何峰問他,“這麽爽快就答應德國的要求?還主動表示給他們兩個工程。”
“工程本來就要建,我正愁沒有機會,這下倒好,貸款肯定有着落了。至于鐵甲車,就讓德國人研究去吧,他們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再說德國工業這麽發達,隻要他們想到了,絕對能造的出來。”
“這樣一來,坦克發明的曆史有可能要改寫——不是英國人而是德國人?會不會影響一戰的走勢?”
“影響肯定有,但雙方的作戰思維慣性還在那裏,即使真發明了坦克,也不會立即引起戰術革命,況且現在的坦克能力不強,形成不了突擊力量,頂多能配合步兵進攻,不會從整體上改變戰壕戰的格局。”
“但願如此,如果因爲我們的出現而把世界曆史擾亂太多,我怕會不可收拾。”何峰問,“日本方面的要求如何?”
“比較苛刻,但還在預想範圍裏,我打算明天做工作,讓政府接受。”
“那德國兩項工程怎麽辦?也要政府同意嗎?”
“不用,秦皇島是開灤私産,不需要政府同意;葫蘆島港口建設有政府股份,我打算讓遼陽集團全盤買下,直接控制在我們手裏,也不必另行審批。”
“你打算繞過政府?”
“是的!現在财政緊張,我打算讓所有的官業都讓遼陽集團吃下來,就連在撫順煤礦裏的官股也可如法炮制。政府要全面退出具體經濟領域,隻履行監督和管理職責,這樣能提高效率。”
“制造局不會也要剝離吧?”
“不用,制造局以後擴建成爲專門的軍火廠,由軍方管理,如果條件成熟,在吉林、黑龍江也要設立。”
“談什麽呢?這麽熱鬧?”突然間禹子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