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等會易幟,你一定要親手降旗、升旗,這樣更有紀念意義。”吳景濂鄭重其事地說道。
秦時竹還想逗一下對方,便笑道:“蓮伯兄,我看這個任務交給你最合适不過。”笑容下面明顯不帶好意。
“爲什麽?”
“你祖上積德,你要還債啊!”
吳景濂起先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原來秦時竹在諷刺他祖上吳三桂引清軍入關、入主中華的事,頓時氣得鼻子都歪了,“秦複生,你……你!”
“蓮伯兄,和你開玩笑的嘛!你是議長,全奉天民意的總代表,你來最合适。”
“這麽說還差不多。”吳景濂一邊嘟囔着一邊朝旗杆走去,親手完成易幟是他所渴望的,本來他想秦時竹是奉天的最高長官,又是革命元勳,應該把這個榮譽歸于他,沒想到這份殊榮反而落在自己頭上了。秦時竹起先的話,損是損了點,可也是實情。他心情複雜地走到旗杆下,浮想聯翩:這大清,是該結束了!如果當年自己祖上真的犯了錯,那現在,這個錯誤就讓子孫來彌補吧!
緩緩地,慢慢的,黃龍旗從旗杆上滑落下來。一切都是靜悄悄地,昭示着這個曾經輝煌的王朝即将走向覆滅的終點。随後,在激昂的樂曲聲(一時沒有合适的曲子,秦時竹提議用《馬賽曲》,一緻同意)中,人民黨的藍底五星旗徐徐升起,衆人的目光也随之漸漸擡高,終于,旗幟到達了旗杆的頂點,衆人的情緒也激動到了極點,有不少人甚至喜極而泣。
在旗幟迎風展開飄揚的那一刹那,底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秦時竹登台大呼:“五星出東方,利中國!我們一定能取得最終勝利!”
“革命到底!”
“推翻*皇權!”
“共和萬歲!”……
随後,奉天以軍政府名義,向全國發表獨立宣言,随後又以省議會名義發布《實行共和、恭請清帝退位》電,這兩封革命诏書,随着電波傳遍長城内外,傳遍大江南北。
“号外,号外!奉天宣告獨立,秦時竹就任都督!”
“奉天全省勝利光複,吉、黑兩省光複指日可待!”
“革命軍兵不血刃,連下省城、錦州,奉天各地安甯!革命大軍朝吉林、黑龍江進發!”……
在解除信息封鎖後,奉天本地的輿論機器憋足了勁運轉起來,議員随即紛紛散去,就連押在中軍營的那些不願留下的俘虜也領了路費回家去,剩餘人馬編入第一師,換裝并且加緊訓練。
等了整整一夜,還是沒有等來軍列的消息,就連派出去的偵察騎兵也沒有半點回音,孟恩遠再傻也知道出事了。天蒙蒙亮,他就把騎兵營長張昆留找來,“率本部人馬北上奉天,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軍列,一有消息,火速趕來彙報。”
“是!”半小時後,400多騎兵浩浩蕩蕩地朝山海關撲來。
經過一夜的努力,革命軍不僅将第一道防線加固了一番,就連郭寶的炮兵也構建了全部陣地,萬事俱備,隻等敵人進攻。
“報,奉天已正式宣布獨立,飛艇突擊隊明日飛來助戰。”
“諸位,馬上要開戰了,好日子到頭了!”陸尚榮不無诙諧地說。
“是啊,也該練練槍法啦,弟兄們挖戰壕夠枯燥的。”
“師長,有情況!”瞭望哨叫了起來。
陸尚榮擡起望遠鏡一看,滿天灰塵滾滾而來,有這個氣勢的,隻有騎兵了,從勢頭上看,怎麽也不會少于三百人。
“各單位注意,敵人來了,做好應戰準備!”
考慮到兵力擴充的需要,按照秦時竹的命令,孫烈臣被任命爲暫編第六師師長,田伯雄被任命爲副師長,負責統一編練在鄉退伍老兵、複員老兵及其他俘虜作爲二線梯隊。而杜金德則被任命爲第二師副師長,在山海關第一線擔負守禦任務,山海關的防守由此劃分爲2個梯隊。
陸尚榮、杜金德和蔣方震鑽進了戰壕,仔細觀察對方動靜。本來在戰壕裏或躺或坐的士兵,聽到敵情後一個個打起精神,做好了準備,重機槍也拉開了防護衣。
“不對啊,怎麽隻見騎兵,沒有其他部隊呢?山海關這種地方,沒有步、炮協同,怎麽也打不下來的,騎兵就更不可能了。”
“是有點怪,不過,我覺得孟恩遠這笨蛋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山海關已落入我們之手的消息,他派先頭部隊來打探情況的。”
“也有可能!這次人多,關門打狗的招式恐怕不靈,恐怕還得殲敵于陣前。”
“師長,炮營已準備完畢,要不先他們發發威?”杜金德提議。
“不要!”陸尚榮想了一番後,“你去炮營那督促做好一切準備,看我手勢,讓你開炮再開炮,目标區域是山坡前那一大塊開闊地,所有火炮全部瞄準那裏打。”
“是!
“我看急需改進聯絡方式,老這麽打手勢和揮信号旗不是辦法。”
“秦都督的增援列車已到,上面不僅有裝甲車,而且還有戰地電話,等會我就讓工兵連架起來。”
“敵人已到了開闊地!”
陸尚榮卻沒有下令開炮,隻說,“不,等他們爬上坡來用槍打,火炮等會再說。各單位聽我命令,我說開火才能開火。”
張昆留的騎兵跑上了坡,雖然地上不平坦,但畢竟是白天,坡也不陡,速度要比夜裏偵察騎兵快很多。他沖在最前面,突然,跟随在旁邊的副官告訴他,“大人你看,鐵路線上停着火車。”
張昆留一看,可不是嘛,統制擔心了半天,原來就停在這裏啊,可昨天晚上那個班怎麽不回來彙報?他們現在幹什麽去了呢?大腦在飛速運轉,胯下馬的速度也沒有放慢,一步步朝關上奔來,越來越近了。
等敵人逼近到150米的距離時,伴随着“打”的一聲大喝,陣地上響起如爆竹般激烈的槍聲,戰壕裏的槍口紛紛冒着火光,輕重機槍更是以連續不斷的子彈向敵人掃去。
前面的敵人被打了個冷不防,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掃倒了一片,陸尚榮的槍法雖然不能和周羽相提并論,但特種兵出身的他,同樣夠得上神槍手稱号的,他的第一槍就送給了在馬上耀武揚威的張昆留,這麽近的距離,以他的準頭和毛瑟步槍的威力,張昆留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就已中彈身亡,追随馬龍潭、張景惠他們而去。
坡上的騎兵全都傻了眼,根本沒想到會在這此到襲擊,有幾個還傻乎乎地大叫:“别打啦,别打啦,是自己人!”
這種徒勞的叫喚隻換來更猛烈的射擊。有一些見不是頭,趕緊撥轉馬頭,準備下坡逃命。即便這樣,短短幾秒鍾,借着剛才上坡的慣性,騎兵營又往前沖了幾步,屍體也就又多了十來具。
眼看這群沒頭蒼蠅調轉馬頭逃回去,已快接近開闊地,陸尚榮果斷一打手勢,炮營發威了。山炮、野炮還有自帶的迫擊炮全部朝開闊地傾瀉彈雨,結結實實地拉起了一道彈幕,下坡時的加速度、逃命時的全力使得那些騎兵沖擊的速度非常快,剛才還是十幾個沖到開闊地,現在變成了大部分都進去了,正好給橫飛的彈片提供了靶子。叫聲、喊聲、馬匹的嘶鳴聲交彙成一片。最後幾個沖下來的,見到前面這付慘景,把馬緊緊勒住,馬頭高昂,總算是沒有迫不及待地踏上黃泉路。
剛才還寂靜無比的戰場轉眼就露出了猙獰本色,活脫脫一個修羅場,在郭寶的指揮下,炮營沿着開闊地掃了三個來回,等于是把那裏的地重新犁了一遍。十分鍾後,在視野中已沒有敵人後,槍炮聲又停止了。
“我們勝利了!”杜金德第一個跳起來歡呼,緊接着戰壕裏響徹着歡呼雀躍聲,很多人平生第一次上戰場,有這麽一次零傷亡的戰鬥練手,收獲非淺。
“大家不要掉以輕心,敵人可能馬上就會反撲。”陸尚榮命令,“徐志乾率本部打掃戰場,順便統計戰果。”
半個小時後,戰場清掃完畢,許多人牽着馬,身上背着兩三條槍,樂呵呵地回來了,有些馬上還躺着傷員。
“報告,戰場打掃完畢,除逃跑的敵人外,我軍打死敵人近200個,打傷後又俘虜的29個,繳獲槍支243杆,馬匹72匹,不過有部分已被炮火破壞。”
“好!”一聽如此可觀的戰果,衆人大喜,不過陸尚榮仍然很冷靜地問起了彈藥儲備。
“剛才炮營的迫擊炮普遍打掉了近兩個彈藥基數,山炮和野炮也打掉了五發到八發不等。”
“注意節約彈藥,我怕敵人大部隊馬上要進攻,到時候别出現彈藥用罄的情況。”
奉天獨立通電在第一時間傳到了京城,老袁正在構思新内閣的組成名單,忽然接到消息,說“奉天獨立,通電全國。”當下大驚失色——後院起火、翻天覆地,尤其奉天是大清龍興之地,影響更是非同小可。
“這還了得,趕緊備車,我要面見攝政王。”
随從剛慌裏慌張地備好車,電話鈴響了,徐世昌心急火燎地催促:“慰廷,不得了了,奉天獨立,趕緊到宮裏來議事!”
“我馬上到!”
到了東暖閣,袁世凱正欲下跪拜見,載沣一把拉住他:“免了,免了,商量正事要緊!”袁世凱擡眼望去,攝政王愁眉緊鎖,一時間仿佛老了十歲。袁世凱根本沒有想到,載沣在聽到消息後已暈過去一次了,連連召來太醫,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參湯,才救醒了過來。
良弼、鐵良等一幹朝廷重臣都在,載沣苦笑一聲:“南方兵變未定,這下倒好,連祖宗龍興之地都讓人端了。”言語間頗爲哽咽,幾欲垂淚。
老袁看了他一眼,雖然過去兩年這家夥沒少找自己的麻煩,但現在這番情景倒也讓人同情,再說,自己還仰仗着大清這尊大佛再庇護自己一陣子呢,真要這麽快倒了,也不合自己的意。
“王爺放心,我一定帶兵掃平叛逆。”袁世凱轉頭問徐世昌,“菊人兄曾出任東三省總督,這秦時竹是何來曆?我從來沒有在革命黨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慰廷,他不是革命黨,他原先是立憲派,正式官職是奉天巡防營統領,記名提督。”
“一個小小的巡防營統領就讓奉天翻了天,趙爾巽幹什麽吃的?王爺,您放心,我這就親自帶部隊掃滅他。”鐵良不以爲然。
“諸位不要輕敵,秦時竹雖然隻是小小的巡防營統領,但足智多謀,文武兼備,就連和日本人商談新洮路都是他出面的;另外,他的老丈人是遼陽集團董事長,家财萬貫,同黨遍布奉天,其他兩個巡防營統領、奉天制造局總辦、巡警局總辦、财政使都在僞政府上列名,能量不可小看。”
載濤瞟了徐世昌一眼,“他能成今天的氣候,我看徐大人也難辭其咎。”
徐世昌涵養雖好,這麽*裸的人身攻擊也聽不下去的,反唇相譏道:“此人雖然現在造反,但跟革命黨素來毫無瓜葛。他一個響當當的立憲派,被‘幹線國有’、‘皇族内閣’逼得揭竿而起,獨立通電裏寫得明明白白,這難道也是我姑息縱容的嗎?”
朝堂之上幾乎就要争執起來。老袁大怒:“現在不是讨論誰是誰非的時候,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平定奉天,保住吉、黑兩省!”
“對,對,袁總理說的對。”載沣也窩了一肚子火,“你們趕緊想辦法,一個個吵架倒是挺能耐的。”
“現在由袁總理全權指揮部隊,想必已有了良策。”良弼把皮球踢給袁世凱。
“我意先由在直隸的數萬大軍迅速掃平藍天蔚,然後合兵一處,全力越過山海關,直搗奉天!”
“報,二十三鎮電報。”
袁世凱拿來一看,惱怒不已,一甩手就扔在地上。
小蘇拉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哆哆嗦嗦撿起來又遞給載沣:“山海關發現大量敵人,人數不下數千,我軍軍列被劫,大量火炮辎重喪失,難以合圍藍天蔚部。”
袁世凱長歎一聲:“秦時竹果然是厲害角色,派兵守住了山海關等于關上了北上奉天的大門,進去就沒那麽容易了。”
“王爺,我親自帶兵去攻占山海關,完不成任務,我提頭來見。”鐵良慷慨請戰。
“不可!眼下當務之急是火速剿滅藍天蔚部,防止其北竄奉天,如果兩賊合兵一處,剿滅就更加困難。”老袁眼珠子一轉,“派兵牽制住關上守軍,防止其與藍匪互通聲氣!”
“報,王爺,奉天方面的通電!”
“念!”
“這個……奴才,奴才……不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本王讓你念就念!”載沣大發脾氣,最近他肝火極旺。
“喳!《實行共和、恭請清帝退位電》……”小太監剛念了個标題,載沣一把奪過電報紙,嘴裏大喊,“滾!給我滾!”小太監手腳并用地逃了出去。載沣粗略看了下,将電報紙撕成碎片,捶胸頓足地喊:“大清不會亡的!大清不會亡的!祖宗的江山絕不能毀在我的手裏!……”說完,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