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猶鬥的日軍殿後部隊依然給國防軍造成了不少損失,特别是在由守轉攻過程中,日軍反過來利用國防軍的防禦體系,給國防軍追擊部隊造成了不少麻煩。這還是用防線後向來對付國防軍的前提,倘若是正面攻擊,說不定付出的代價還要來得巨大。李杜等軍官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秦時竹的那句至理名言:“用防禦來消滅敵人”,參謀長衡量了一下戰場态勢,得出一個結論——倘若角色颠倒,用7萬國防軍進攻擁有3道堅固陣地的2萬日本軍,縱然有飛機和火炮做掩護,恐怕也得付出2成以上的傷亡。
說者無心聞者有意,參謀長是純粹從戰役評價結果來說的,而李杜卻一下子聯想到了北風計劃的整體目标,北風計劃的目标是異常明确的,那就是構築一個巨大的戰略包圍圈,然後集中兵力聚殲在包圍圈裏的5個日軍師團。可是,從目前的态勢上來說,國防軍各線部隊分明還擺出了對關東州向心突擊的架勢,空軍還主動攻擊了關東州的碼頭和鐵路站,攻擊了南滿鐵路重要據點,若是一點也不打關東州的主意,反倒令人狐疑。
可是,真要按照這個換算比例推算,進攻有堅固防禦陣地爲依托的敵人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李杜也躊躇起來——打下關東州需要多少代價?傷亡是一個層面,後續的物力、财力又該如何?别看遼陽軍在遼陽用3萬不到的部隊就有了現在的局面,可中間的物資供應、軍費開支李杜知根知底,若不是遼陽實業通力兜着,隻怕老早見底了,那麽,已經付出了這麽多,關東州又當如何?
打仗固然不是生意,但也要計算成本開支,到了李杜這個層面,不管願意不願意,都要考慮一下戰争對國民經濟的影響,對财政平衡的影響,遼陽軍固然是用3萬軍隊擋住了敵軍,可軍費開支,怕是和平時期的30萬國防軍都不需要如此開銷,新生的中華民國雖然有了3年休養生息的間隙,但也支撐不了一場持久戰争,怎麽辦?
李杜在腦海裏反複盤桓這個問題,另一方面的敵情已經迅速彙報上來了:除去被國防軍殲滅的日軍殿後部隊,至少有4列軍列搶先馱載日軍其他部隊向南撤退。
4列軍列?參謀長臉上浮起了笑意,哪怕一列按照50個車皮計算,4列也剩下不了多少日軍了,這一戰打得實在是足夠酣暢淋漓。但是,李杜的臉色卻一點也笑不起來,反而問道,“你們确信?”
“情報是戰區指揮部發來的,他們還說,航空突擊群第一波已經全面返還,第二波正在路上,拟對撤退日軍進行轟擊,同時要求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圍追敵軍,打掃戰場的工作,由11師和吉林方面的部隊接替……”
“好!”參謀長一拍大腿,“師座,咱們追吧,别看鬼子有火車,咱們隻有兩條腿,但隻要有了空軍堵截,鬼子跑不了。”
正說着的時候,遼陽營和新民營已經登車完畢——這是遼陽方向唯一派得出來的火車,所幸日軍撤退充滿,沒來得及炸斷鐵路,一時間還可以讓國防軍順路追擊下去。
“立即出發!”李杜一揮手,“追擊以纏住敵人、拖延日軍撤退步伐爲第一要義,兩營務必牢記。”
等到了追擊軍列開走,李杜瞥見日軍遺棄的無數辎重和重型裝備,以及還在路邊呻吟的一部分重傷員,眉頭就擰了起來。審訊的結果果然不出所料,雖然隻有4個軍列,但日軍剩餘的近3萬部隊塞得滿滿當當,悉數走了。
4個車皮,3萬部隊?參謀長瞪大了眼睛,鬼子怎麽辦到的?
李杜歎了口氣:“抛棄一切辎重,全部輕裝,一個車皮裝200人,40個車皮就是8000,4列不就是3萬多的容量了麽?”
“奶奶的,鬼子還真舍得!”參謀長忍不住蹦出一句國罵,“就這些人撤退下去,能頂啥用?”
“光這些人是沒用,可是如果讓鬼子逃竄到了關東州,有了防禦陣地和艦炮火力壓制優勢,這戰局就……”
“追,一定要追!”
“給戰區指揮部發報,就說日軍輕裝撤退,光靠飛機不一定能奏效,還是要請衛戍師加快步伐,火速堵截!”
日軍軍列已經離開了酣戰多時的遼陽前線,所有人都感覺做了一場噩夢一般,高級軍官猶勝。在指揮車廂裏,聯隊長以上的軍官悉數全在,而居間協調的俨然就是大谷師團長。
在做出截留軍列,率先提出撤退等好幾樁驚世駭俗之事後,衆人看大谷的眼光已經不一樣了——要不是大谷提前預備了,恐怕幾個師團都得報銷在遼陽前線,現在的态勢很明朗,支那軍構築了天羅地網,就要把各個師團的兵力一網打盡,大谷輕裝撤退的命令固然舍棄了絕大多數戰力,但好歹保住了數萬官兵,這可是來之不易的結果。所以,雖然大谷的軍銜和衆人一樣,但衆人心中,岡市死後,大谷便是指揮剩餘軍隊的最高首腦,而且還是發自内心地擁護他。
“諸位,岡市陸相目前生死未蔔,本人勉爲其難地接過協調重任,希望諸位一定要服從安排,用最快速度撤退到關東州去……”大谷用了“生死未蔔”來形容無非是一個幌子,誰都知道留守在後面的岡市隻有一個結局——死!——要麽是羞愧難當自盡,要麽是力戰到底身亡。
“哈依,我們聽大谷君的。”大谷的嘴邊泛起一絲苦笑,就因爲他截留了軍列然後協調整個部隊,他麾下的關東軍是撤退部隊中人數最少的,要不是當時他抽調了一個大隊參與軍列工作,恐怕現在連一個比較完整的大隊都抽不出來。”
第一個表态絕對服從大谷的仙波也是一臉心悸,雖然他的部隊大多數撤退成功了,但最能打的清川支隊連同岡市全部都留在後面了,結局可想而知。
“第一條,理解派遣幾個工兵下車,要挑選有犧牲精神的官兵,給鐵路鋪上足夠的炸藥,炸斷路基和鋼軌——支那軍肯定也會乘坐火車追擊上來,我們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第二條,關東州和南滿鐵路主要站點遭到了支那軍的轟炸,光靠軍列是肯定不能撤退成功的,各部依然要最好戰鬥準備,準備邊打邊撤……”
“第三條,立即向大本營報告情況,讓他們無論如何要抽調兵力和裝備火速出發,值此非常時期,不惟關東州,連朝鮮都有丢失之虞,決不可心存僥幸……”
“第四條,倘若無法順利撤退,各部隊應該盡量集中掩護,交替撤退,目前我軍已經喪失了重火力,如果分頭突圍,很容易被支那軍各個擊破……”
不得不承認,大谷的眼光和判斷都是極爲高明的,雖然他一個人無法扭轉戰局,但無論對于進攻的态勢也好,撤退時機的把握也好,對國防軍的整體戰略态勢判斷也好,都是日軍中的佼佼者,他剛才的思路一條條全部爲人所贊同并迅速推進下去,原本還在因爲全線崩潰而陷入抓狂狀态的日軍官兵頓時有了主心骨。
山本首相是在臨近午飯時機收到有關情況的,當他先是聽說國防軍大舉進攻,一反常态地轟炸關東州和海軍後,已經本能嗅出了空氣當中的危險,等到國防軍遼陽方向全線反攻、日軍倉皇撤退的确切消息傳來,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身子一個搖晃,斟滿清酒的杯子頓時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岡市,岡市這個混蛋!”他怒不可遏,岡市給他立下了2個月的軍令狀,言之鑿鑿一定會消滅國防軍,進占遼陽,可2個月到了,非但進攻沒有完成目标,反而有了如此棘手的局面,真當是……
“閣下,閣下……”參謀總長一溜跑過來,也顧不得禮儀和客套,直接道,“我軍全線撤退,岡市陸相生死不明,目前關東軍師團長大谷接替指揮,剩餘官兵輕裝轉進……”
山本的心越聽越涼,一屁股做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參謀總長,眼睛卻是想要吃人一般。
“現在的辦法,一是所有官兵立即到關東州集合、休整,二是本土必須派出援兵,至少要3個師團。”
“能打破支那軍的圍追堵截麽?”
若是以往,參謀長大人肯定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回答了,可現在他也不敢了,隻能說:“下官盡力而爲。”
“增援部隊調度完畢了沒有?何時能夠出發?”
“已經動員了,最快今夜12點,先頭部隊能登船出發!”
“你退下吧,這些事就這麽辦,我要一個人靜一靜,思考下如何解決問題。”看着山本異常蒼白的臉色,參謀總長知道多說無益,隻能先行退下。
山本口裏喃喃自語:“那些人,還是要見面了呀……”
所謂的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來派駐日本,準備和談的中國代表團,幾個月的沉寂之後,中日的關系又要回到嘴仗上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