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日軍開始全面開展對其他陣地區塊進攻的當口,這股如潮水一般惡狠狠拍打過來的力量,内部發生了令人想象不到的裂變。在二号、三号、四号陣地的寬大正面上,排着散兵進攻陣形的日軍遇到了國防軍布設的雷區,日軍此時還根本沒有可靠的地雷探測工具和辦法,隻能依靠人的血肉之軀進行探雷,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地雷爆炸聲。
在一撥撥湧來的人潮中,大面積的彈片橫飛造成了衆生百态,一倒就是一大片,在各種各樣子母雷、詭雷、擊發雷的毫不吝啬地貢獻着他們的才華,每一個士兵,不僅要提防自己不能踩中地雷,而且還要提防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戰友是否安全——踩中地雷未必會死,但在地雷第一覆蓋面中之人的死亡概率遠遠超過踩地雷的苦主。
膠着!
焦灼!
望着前面的巨大損失,那些觀察戰況的高級軍官都心有餘悸,原本朝鮮軍還要嘲笑關東軍在進攻前線南翼陣地時付出的慘重代價,現在看來,與今天想比,倒不那麽難以接受了,因爲,支那人的抵抗實在是異常猛烈——别的不說,便是戰場上所有的士氣都需要鼓舞,在每推進一步都要付出大量鮮血與生命的關鍵時刻,任何手軟或者心軟的流露,都會造成非常慘重的教訓。
“可以了,調整進攻方向,準備突破。”一直端着望遠鏡,半天沉默不語的大谷,忽然蹦出這樣一道命令。
怎麽回事?同樣目不轉睛關注着戰況的其他軍官用相互質疑的眼神彼此交流,他們對此很不以爲然。不要說調整進攻方向是一種困難重重的行爲,便是已經陷入苦戰的部隊,哪裏還有精力和體力就地轉換進攻方向?何況。倘若一味求快,兵力調度會有很大的影響,2、3、4陣地不是不可以繼續努力,爲什麽偏偏大谷要下這樣地命令呢?
爆炸,此起彼伏的氣浪,置身于這樣的場景,你便會體驗到決策的艱難——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就在上位者的手中捏着,即便有十二分的努力着想要擺脫。如何應付遠不是說說那麽簡單。
“閣下,爲什麽?”立花吃驚地叫了出來,“閣下,請慎重考慮!目前我軍正在發起全面進攻,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如果再把其他方向的沖擊收攏過來,隻怕主攻矛頭也被敵人覺察到了。”
一号陣地地攻勢居然是這樣一種可能,其他并沒有什麽可以值得一提的内容。征求意見則更像是在暴八卦,但是,單就這種可能已讓人目瞪口呆了。
我爲什麽選擇這裏以及如何命令已經不是目前要探讨的内容了,大谷的眼睛裏像要噴出火來——軍部是一班飯桶,這些手下離蠢蛋也隻有30米遠。這正是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他真的很想拉開架勢,在前線給這些陸軍的馬鹿們好好上一堂戰術課。
但是,這畢竟不是講課的學堂。即便錯了還有機會進行調整和修正,這裏地每一個命令都滲透着鮮血和生命……
一直在關注事态演化的仁田,完全無視其他人的質疑,隻知道說:“壓上去,全部壓上去!”的話——兩個師團長居然如此驚人的一緻。
所有指揮部地人都傻眼了,這根本不是他們原來想象中的戰争——原本他們以爲,大炮一響、部隊一沖,支那軍便會像一個羊群那樣一哄而散。但現在非但沒有散,反而愈見堅強。對于大谷師團長而言,真正的戰鬥現在才開始,“你們的任務就是沖上去!”
“隻要沖破了防線,哪怕犧牲再大,代價再大都是成功,怎麽樣也不能放棄。”他聲嘶力竭地呐喊着,試圖挽回手下地信心。
桂勇關注着事态的發展。一号陣地這裏的反常情況已讓他橫生了七分警惕。小鬼子不僅要玩聲東擊西的把戲。而且還動起了示強以強的腦筋,可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長官!”立花和島田說服不了兩個已殺紅了眼的賭徒,隻能眼睜睜地保留意見後繼續跟進。
炮彈呼嘯,人聲鼎沸,在弓長嶺防線,日軍發動了前所未有的進攻。
便是進攻一号陣地地日軍,同樣沒有舒服輕松的日子可過。
碉堡中,國防軍的機槍手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更換彈藥箱了,他隻知道,散熱套筒裏的冷卻水自從半個多小時前開始沸騰以來,一直叽叽咕咕地冒着泡泡與熱氣。
在凹凸不平的冰路上,到處是日軍的屍體與呻吟的傷員,這是一條鮮血鋪就的道路,用血路來概括自然是貼切,尋常走走不過就是半分鍾地路程,到了今天,那可能就是幾百條人命,上萬百姓需要處理地大事。這戰争,打得還真是……
把炮兵推到第一線去的效果果然十分明顯,利用視線範圍内地直射火力,日軍已經用野炮端掉了四五個國防軍的堡壘,那種用鋼筋混凝土搭建起來的工事,野炮在這麽近距離的地方發射也要命中2~3發才能完全摧毀,可見平時根本就是無法撼動的苦主。
大谷的臉色十分痛苦,但看得出來,他的内心也經曆了一番徹底的掙紮,也才剛剛恢複過來。
“部署在前線的炮兵,是絕不可能再安然無恙地退出來的。”大谷部署完調動後,對其餘人進行耐心的解釋,“我們對于炮兵力量的期望,還在于大本營對此的貢獻,隻要他們能夠及時運輸抵達,完全可以渡過威懾力量不足的窘迫。”
一想到國防軍的遠程火炮,所有人都默然——支那人既然造得出如此口徑的遠程火炮,那必定能夠生産其他大口徑火炮,單純的炮戰壓制是非常不利的,與其在對己不利的炮戰中耗盡力量,還不如推上一線去打開防線的缺口。
到了這個時候,立花和島田才明白大谷的用意——他分明是吧大炮當刺刀用!
“可是,閣下,爲什麽不在其他陣地推進這個戰術,我們認爲,那裏分明是支那人防守最嚴密的地區,而且地形對于炮火也不利。”
“我不是支那人的參謀長,我隻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個,一段存在難易差别的防線,你會把火炮力量放在哪個地方?第二個,地形是不是隻對我軍不利?”
第一個的答案其實是現成的,那必然是加強最薄弱之處,在力量有限的情況下,隻有最大限度地拉勻防禦力量才有機會提高防線生存率,否則,如果加強最強之處,那麽薄弱之處一攻就破,則最強之處因爲防線打開缺口而不能持久,因此,反其道行之,凡認爲防禦最強處,則炮火相對空虛。
第二個,地形不利,自然是雙發都不利,哪怕國防軍在上面構築了交通壕,要想臨時轉運火炮應對日軍沖擊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一旦将自己擺在對方的位置上,很多問題的思考便變得不可能……
兩人對大谷的目光變得愈加崇敬——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理想的、睿智的長官,要是陸軍省都是這種長官,哪裏還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事?而且,大谷雖然禦下甚嚴,但在批評軍部的時候,語氣和腔調遠比部下來得強硬,前次不惜以辭職硬頂,足見赤誠,雖然日本奉行上下尊卑有别的文化,可下克上的傳統一直存在。而且,在面對軍部有關作戰不利的指責時,大谷攬去了所有責任,保護了各個聯隊長的前途,更讓人感激。
但是,大谷的眼神分明是痛苦而掙紮,他沒有再去看前線的進攻情況,他的眼光放到了更遠的地方,他喃喃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支那人在後面隐蔽了極其強大的預備隊,要奪取并鞏固陣地,很難,非常難啊。”
“長官,您不必擔心,我們一定能夠粉碎支那人的抵抗。”
“隻是……”大谷忽然擡起頭來,“破除這道防線讓炮兵做了炮灰,下一道防線怎麽辦?”
“還有下一道?”兩人把眼睛瞪得滾圓,“不是說打破當面防禦之後就直接之遼陽城了麽?而且,支那人那時候有沒有抵抗意志都不一定呢?”
“你們想得太容易了……”大谷歎了口氣,“不要說這道,這樣的防線起碼還有3道,能不能打破,我甚至都沒有依靠2個師團完成任務的信心……”
“炮兵沒了,可以抽調預備部隊,關東州沒了、可以抽朝鮮,朝鮮沒了,可以抽本土的……總而言之,一定要持之以恒。”
“長官……還有東線兩個師團呢。”立花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隻好如此這番自我安慰。
“他們?他們遭遇的困難我估計也和我們差不多。”大谷擡頭望了望東方,仿佛看見東線兩個師團的戰況一般,“軍部給了2個月期限,目前還剩不到20天……”
大谷的猜測果然不錯,在東線,日軍的推進也是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