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山本不置可否的眼神,岡市之助有些着急,但還是克制住情緒說道:“首相大人和我一樣清楚,中國方面的戰事進展到現在,不但是陛下,就是大多數元老重臣也是不滿意的……這對您的威望是一個重大的損失,我們唯有予以用武力加以挽回。海陸軍之間雖然有時因爲見解不一緻會有這樣那樣的沖突,但畢竟都是陛下的軍隊,都是帝國的皇軍,許些小沖突并不會改變我們并肩作戰的立場。山東方面陸軍遭到了重大挫敗,這是前所未有的,我承認。在心痛之餘,我仍然要對海軍将士表示感謝,沒有他們的鼎力支持,沒有他們的無私援助,陸軍可能會更加難堪……”說到這裏,岡市之助立正鞠躬,頭深深地低了下去:“陸軍辜負了海軍的期望,讓您失望了。”
“岡市君……”聽對方說到這裏,山本的臉色開始和緩下來,“我的本意也并非要壓制陸軍,陸軍爲帝國立下了赫赫功勳,雖百折而不悔,這份執著本身就令人欣賞。我隻是希望能有一個更好的策略與判斷……”
“首相大人所言極是!”岡市之助抓住有利時機勸說道,“下官已會同參謀本部制定了相應的計劃,乘支那軍主力雲集山東之際,我們力争在另一個方向打開局面并進而扳回局面。今天我來,就是希望能得到您的首肯。”
“這個計劃幾乎是20年前日清戰争的翻版!”聽完介紹,山本就下了結論。
“首相大人明鑒,要在滿洲打開局面,這個計劃幾乎是完美的……經過我們的偵察,滿洲方面支那軍兵力空虛,雖然号稱有10萬以上部隊,但僅僅隻有3個師左右的兵力是有戰鬥力的。其餘都是正在訓練的新兵,毫無作戰能力,即便加上前來增援地馬占山部,能戰之兵也不過5萬餘人;現在我軍在滿洲方向已經有關東軍和朝鮮軍2個師團進行了展開,前次商定增援的2個師團亦已到位,在兵力對比上我軍将有4個師團,8萬人左右,除開留守和擔任警備任務的兵力。我軍也能集中6萬人左右用于一線進攻,隻要我們集中必要的兵力就可以形成足夠的優勢。”
“陸相的意思是?”
“利用我軍較爲便利的運動能力,将進攻的主要方向指向滿洲,同時再請海軍辛苦一趟,在山東方面進行佯攻以牽制敵人地兵力……”岡市之助解釋道,“對于再投入1個師團并從根本性上改變山東戰場的局勢,下官本身也不敢抱此奢望,但我以爲。此次增援的1個師團再加18師團剩餘力量足以完成牽制當面之敵的任務。隻要滿洲攻略取得勝利,山東方向這點小小的挫折算得上什麽?”
“你有多少把握?”山本首相皺眉問道,“軍費如何解決?目前的财政困境如何緩解?”
“這麽說來,眼下所傳政府與中國方面接觸的謠言并不是空穴來風?”其實,對于這些“傳言”。岡市之助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這麽表示完全是給山本一個面子并進而求得他在其他方面的“諒解”,雖然大本營對于海陸軍資源調配擁有決定權,但真正能夠指揮地動的還是要依靠各體系内部的固有資源——在另一個時空的瓜島争奪戰中。日本陸軍已在瓜島陷入了絕境,守軍被迫以野草、樹皮甚至人肉爲食,大本營派出了代表要求山本五十六命令聯合艦隊盡全力(包括動用大和号)予以支援,雖然山本在聽完陸軍的悲慘遭遇後痛哭流涕地表示一定支援,但卻僅僅派出了潛艇和幾艘驅逐艦擔任“東京特快”了事,本人卻在大和号上優哉遊哉,根本就沒有出動地意思。沒有海相、軍令部總長乃至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的命令,大本營指揮不動海軍艦隊。因此。陸軍方面要想真正得到海軍的配合,沒有山本、齋藤實的首肯和支持必定是紙上談兵。岡市之助深谙此中道理,故而有此一說。
“岡市君,你是陸相,我也不打算瞞你。”山本歎了口氣,“和談一事,确非空穴來風。”
岡市之助靜靜地聆聽下文。
“支那方面通過經濟界人士給政府施加了很大地壓力。,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應該能體會到這種不安。藏相的口氣雖然差了點。但說的都是實情。帝國的财政确實到了極爲危險的邊緣。前次五相會議上之所以他不同意繼續撥款,就是出于此種考慮。”
“下官惶恐。藏相一片公忠體國的決心鄙人一直非常敬重。争吵歸争吵,終歸是爲了帝國大業,沒什麽好抱怨的。”
“帝國财政前次因爲日俄戰争已經債台高築,确實經不起又一次折騰。站在軍人地立場上,我是堅決同意将戰争打到底的。可惜……”山本搖頭道,“我現在是首相,肩負帝國臣民和天皇陛下的重托,不能不考慮到方方面面……我也很爲難啊!”
“首相大人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支那有句古話,‘能戰方能和!’,請您三思……”岡市之助上前一步,狠狠一鞠躬道,“請您再支持陸軍一次!我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岡市君,今天你既然把話說到這裏,我也将幾句明白話告訴你,如果你能夠答應,那我可以出面說服内閣尤其是藏相贊同陸軍的下一步行動,如果你不答應,那麽這次的行動我決不批準。”
“請講!”
“第一,戰事動員限于目前四個師團,不得再要求增加後備師團的動員和補充,以免造成更大地财政壓力;第二,戰事嚴格限制在滿洲境内,必須在2個月内完成,2個月到期後,不論成敗,陸軍都必須停止軍事行動……”眼看岡市之助要出面反駁。山本擺手道:“自然,戰争如果進展順利,我相信國會和藏相都會同意繼續進行地。”
“哈依!”岡市之助以點頭表示同意。
“第三,這次的追加撥款列爲陸軍臨時軍費,所需數目從原本已經國會同意地常設師團追加費中扣除,期限限定爲3年,如果費用超過了3年追加費的總和,則從陸軍今後3年地常規軍費中予以相應扣除。當然。如果戰争有賠款收益,将在扣除相關軍費支出後向陸軍返還一定比例。”
“第四,”山本頓了頓後才往下說,“萬一失敗……也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崗市君,那時你恐怕要下台謝罪。”
“這4個條件我可以答應。”岡市之助躊躇滿志地說道,“如果我們動員4個師團還打不赢支那,那戰争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至于我個人,如果出現這種局面,恐怕唯有一死以謝國民。”
“岡市君……”
“那麽……支那方面提出什麽樣的和談條件了呢?”
山本将有關條件複述了一遍,岡市之助略微沉思後說道:“單純從條件上看來,似乎并不苛刻。反而對我有利……但在實際上,卻是對國民信心的重大打擊。政府一直宣言帝國國力強大,如旭日東升,現在居然淪落到連彙率都要依靠支那挽救的地步。如何能夠說服民衆?經濟上的自我保障是國本的基礎,更是國民信心的寄托,一旦不能實現,後果……”
山本默然無語,既然對方已答應了自己地要求,自己也有履行義務的必要。說到底,在他心中還是有一絲猶豫,既希望能夠付出不太重大的代價以保持日本經濟與财政的穩定。又持有将戰争進行到底,不惜一切代價取得勝利的決心。這是一個軍人出身的首相,盡管已習慣用政客的眼光來看待政治,願意通過妥協、談判來實現目的,但還是不能擺脫日本軍人那種厮殺到底地沖動,仍然抱有僥幸成功的幻想。他的立場在其中不停的搖擺,一時傾向于此,一時傾向于彼。最後卻是一個最差的結局。
……在緊急召開地五相會議上。由于山本事先的溝通,岡市之助的要求得到了批準。但由于這是一場以岡市之助個人的政治生命、陸軍派地一貫聲譽爲賭注的孤注一擲。雖然拿到了批準書,岡市本人卻是一臉沉重。爲了進行這一豪賭,陸軍派對海軍派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才換來了海軍系統的支持——海軍協助陸軍開展滿洲攻略,代價是陸軍承擔此後和之前因開展中國攻略而耗費的一切海軍軍費(除第二艦隊重建費和維修費外)。在陸軍系統内部,岡市之助是這樣勸說部下接受海軍的苛刻條件的。
“薩摩派的那些人其實已經不想打了,他們一直認爲攻略青島是我們陸軍地事情,以爲青島這個港口對于日本是可有可無的,認爲中國并沒有潛在性危害,害怕打下去喪失與美國作戰的本錢和軍費……他們錯了,我們如果連支那也打不赢,那什麽去對抗美國和其他國家?中國是一個龐然大物,日本如果不抱有充分的實力和最大的警惕,隻要這個龐然大物翻一個身就能把我們壓得喘不過氣來。20多年前,爲了對付清國的‘鎮遠’、‘定遠’兩艘巨艦,從陛下開始全體國民勒緊褲帶用于海軍建設,那個時候遠比現在要困難,我們也咬牙堅持了過來,現在遇到一些挫折,海軍反而畏縮了,豈不是有辱皇軍的威名。海軍忘了本,我們沒忘!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也咬緊牙關,讓海軍看看我們陸軍地精神,讓國民明白,他們每年耗費了巨大金錢地海軍到底是什麽貨色!我們隻要打赢了這一戰,不管海軍的條件有多麽苛刻,我們都能夠獲得國民地支持!”
經過參謀本部的緊急謀劃,陸軍以甲午戰争的作戰計劃爲原則依據制定了相應的作戰計劃。随後,岡市之助以大本營的名義正式下達了滿洲攻略的目标任務,要求在朝鮮和中國的4個師團在兩個月内完成作戰目标——或是拿下沈陽,或是拿下遼陽,在電文的最後,他寫道,“一切都拜托諸位了。爲了陛下、爲了國民、爲了日本!”
在陸軍作戰機器加速運轉的時候,日本的外交機關也沒有閑着,接着中日談判的契機開始有關停戰條件的“磋商”。外相加藤高明親自出馬,作爲對華戰略掩護的煙幕彈而釋放出來,他起先表示:“中國的提議在原則上至爲公允,有讨論的基礎……”在接觸了兩天後又“坦率”地告知,“内閣方面對中國的條件大體上予以認可,但因爲顧忌國民的感受,這些條件是不可能公布出來的,隻有悄悄地着手去做……”就連唯一對五相會議表示質疑的藏相也賣力地執行山本的指示,一方面他壓迫國内工商界、經濟界的人士,聲色俱厲地批評道:“值此帝國危難之際,諸君當牢記忠君愛國之訓示,以國家爲重,以民族爲重。對于一切加劇市場動蕩、加重經濟混亂的舉動要予以堅決制止。”,另一方面,他又假惺惺地表示:“支那的建議不是不能考慮,但總要考慮到國民的反應和承受能力,不可貿然答應。倘若有一個合适的國家作爲中日沖突的調解者,事情或許有更大的轉機。” 又暗示這些大資本家向中國方面遊說,并通過後者積極尋找在政治上的回應。
對于日本方面光說不做,或者說與做完全是兩碼事的情況,秦時竹等人早有思想準備。在大本營召開的決策讨論會上,他指出:“日本一貫是沒有信譽的民族,對于和約的達成與戰争的結束,我們不能夠将希望寄托在敵人的偃旗息鼓上,侵略者總是不甘心失敗的,對他們來說,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幾乎是可以預測的過程。對于國防軍在山東的勝利,日本統治階層内部有一定的反省也有一定的認識,但是根深蒂固的對華蔑視決定了他們在短時間内是不可能轉過彎來的。山本一方面同我們開展會談,假意表示願意就和平條件予以讨論,另一方面又沒有實質性的示好表示,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警惕。今天召開決策讨論會,一方面是探讨時局的進展和我們的應對,另一方面也是聽取各位對于下一階段鬥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