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振先生,府上集聚如此巨額财産,你是否耳聞?”
“這個……”讓載振怎麽說呢,隻好讪讪回答,“家父曾經爲官多年,深受孝欽皇太後和先帝寵信,這财産我有一定耳聞。”
還沒等載振說完,有人就不耐煩地打斷:“載振先生,聽說奕劻在爲官時期大肆貪污、受賄,如此多地财産豈非物證?”
“不不……家父……”載振本來想說家父爲官清正,但一想這種話連自己都不相信,隻好作罷,“家父并無貪污行爲,至于受賄雲雲亦有不少誤傳,很多乃是正常的人情往來。”
“人情往來?”衆多記者哄然大笑,有人不懷好意地說,“正常往來能積聚如此衆多的财産?怕是那些送禮之人全部俸祿都用于人情往來也不夠吧……”
“這?”載振無言以對,他總不能說别人來送禮的也是貪污受賄而來吧。
“民間多有議論,謂慶王父子在朝多年,把持朝政、爲所欲爲,政以賄成,活脫脫一個慶記公司。
“啊!”
“那請問載振先生,這些存折和财物可都是出自于府上?”
載振很想否認,但否認就意味着一大筆巨額财富不翼而飛,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心裏還有那麽一種僥幸。
衆記者見他承認,事實也已基本清楚,當下也不再逼問,隻是交頭接耳地談論:天津警察局楊局長因爲在綁架案和巨額财産案中表現出色,已受到内務部公開表揚,這在他們看來,幾乎是要進行重用的前提。
楊局長看着載振這個窘樣,心裏也是笑開了花。整個行動自始至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總座布置的方案果然妙啊!
“諸位,接到上峰最新通知,關于巨額财産來曆不明案要徹查,查個水落石出方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載振作爲重要的證人和相關涉案人員,暫時由天津警察局予以羁押,葛副總理已經批示。由我們警察局和天津監察局聯合辦案并組成專案小組,某任該小組組長,歡迎大家關注案情的具體進展,若有重大新聞,當組織新聞發布會。”
第二天的報紙自然又是針對此事地長篇報道,載振垂頭喪氣的照片更是讓人印象深刻。除了新聞輿論和廣大民衆日益關注此案外,租界裏的彙豐銀行也時刻關注着案件的進展。
“諸位,現在中國人已抄獲了本行的存單和重要的人證。下一步行動必然是來調查,你們有什麽好的意見?”彙豐副行長約翰斯叼着雪茄憂心忡忡地問道。
“約翰斯先生,您不用擔心,中國政府還不敢膽大妄爲地查我們銀行的情況,我們隻消推說爲儲戶保密就可以了。再說,這些高額存單都是化名且事先約定了提取方法,中國人未必有辦法。”有個大腹便便地家夥回答道,“隻要假以時日。這筆巨款就會成爲本行的巨額财富。”
“勞倫先生說的對,這些存單全都是化名,沒有一張寫着奕劻或者載振的名字,我們可以抓住這個不放,隻要一口咬定,任誰也難以下口。”
“我倒覺得,我們應該跟巡捕房等合作,防止中國政府的勢力再度滲透。隻要把知情人控制在租界并利用治外法權,中國政府就是再不甘心,也全然無辦法。”
……以上種種說得确實不錯,奕劻存了這麽多錢财,自然不可能是親自經手,隻能會叫其最爲信任的心腹人選前去操辦,連載振也蒙在鼓裏。自然,凡是有人操辦的必然會有缺口。這經手之人眼下就變成了衆矢之的。英國人要打他地主意,葛洪義也不會放過他。
能得到奕劻的信任去操辦此事的。自然也非等閑之輩,在聽說存單和财寶被抄獲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隻要協助中國政府取出這上億地财産,怕是自己也能有不少分潤。爲了全力對付奕劻,陸建章自然在慶王府身上下了不少本錢,在奕劻逝世、慶王府一片混亂的當口,他已派人把這個關鍵人物――鄒平給弄了出來。
“鄒平,你記得存款的約定條件?”
“嗯……是是是!”鄒平身材不高,但一看就是精明之人,眼珠子轉得飛快。
“很好,現在存單已在我們手上,我要你把這些不義之财都給提取出來。”
鄒平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隻是平心靜氣地聽着。
陸建章自然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當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你地,上峰已經答應,隻要你能夠順順利利把這些錢都給取出來,政府給你一成作爲獎賞。”
“一成啊!”鄒平心中大喜,但臉上還要裝出寵辱不驚的樣子,愣是沒有回答。
“怎麽,嫌少?”陸建章皺眉道,“一成就是幾百萬,已經不少了,人苦不知足,不要太貪心了。”
“這個我省得。”鄒平心想,隻要我不說怕是你們也拿不到吧。
“陸大人,不是我啰唆,隻是這事究竟如何辦,我也心中無底,洋人究竟認不認帳?”
“洋人那邊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陸建章嘿嘿一笑,“你隻要按我們的要求辦事就可以了。”
“那……”
“不要再推三阻四了,我也沒時間來和你磨蹭,這樣吧,事成之後給你1000萬。”陸建章心想,先把餌給你放好,事成之後給不給你那就是我們說了算。
“如此,敢不效命?”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古話倒是一點也不錯。
遙遠的中太平洋,望着劈波斬浪飛速前進的輪船,沈麒昌一臉感慨。
“父親,外面風大,當心着涼了。”賢惠的沈蓉拿着沈麒昌的外衣走了過來。
“蓉兒,終于要回家了。想不想家啊?”
“想啊!這趟遠門出得可真是夠遠地,幾乎都快一年了呢。”沈蓉笑了。
“複生做得好大事,先是護國戰争,後來又當了總統……”沈麒昌笑道,“爲父可真是沒看錯他呢,當年将你許配給他乃是最最正确地決定。”
“父親……”沈蓉的臉紅了,雖然結婚已經多年,但往事依然曆曆在目。
“害羞了?”沈麒昌笑了。雖然沈蓉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在自己眼裏還是孩子。
“可惜你娘沒跟着一起出來,不然這趟異國之行也算是大開了眼界。”沈麒昌在美國期間,一方面洽談了不少工業設備的進口和工程人員的引進,另一方面找了幾家西部農場主集團,購買了近30萬噸小麥的現貨和明年100多萬噸小麥和玉米的期貨,被美國媒體驚呼爲東方巨子。
鑒于一戰爆發在即,購買糧食自然是非常重要地環節。中國國内地糧食産量雖高但由于人口衆多,人均擁有量并不多,美國作爲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糧食輸出國,其土地密集型優勢顯而易見,往日也有洋米、洋面大舉進口。但似北方實業這等大手筆卻是絕無僅有,豈能不讓美國人喜出望外?況且,在當時輿論看起來,機器設備和工業技術地出口有可能引起競争行爲。但糧食屬于一次性消耗品,自然是出口得越多越好,這送上門來的大主顧自然要牢牢籠絡住,給予北方實業的條件也比較優惠――現貨支付10%的定金,其餘金額在貨物抵達後100日内付清;期貨支付2%的定金,其餘價款在400日内付清,全部都不計息。另外還額外商定由遠東航運參與運輸,讓其能在遠洋航運中分潤一筆。
美國資本家的如意算盤也是很明确地。遠東航運雖然在中國近海業務開展地如火如荼,但畢竟力量有限,遠洋運輸實力不夠,能抽出2、3條船來已相當了不起了,大頭收益還是隻能落于美國之手,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即便有運輸企業仔細調查後了解到遠東航運在日本和江南廠都有幾艘貨輪在建造或試航,但全部加起來也不可能完成如此巨額的運輸量,何苦得罪大主顧?
名義上沈麒昌雖然是北方實業的掌門人。但進口大量糧食的決策主要是夏海燕做出的。決策依據自然是迫在眉睫地世界大戰。這種“未蔔先知”的理由自然不便說出口,但由于多年參與企業的經營和重大決策。沈麒昌對其已極爲信任,也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何況夏海燕手中還掌握着一個數字,自從鐵路建設全面開展後,與之相配套地工人和後勤保障人員幾乎接近100萬,再加上北方實業幾個重點基地的開工,工人人口暴漲。以往采取的措施都是就地購糧,這往往導緻當地糧價的虛高,爲避免幹擾地方經濟,還是直接從基地運糧,再者軍方兵站也需要大量的糧食消耗,這種大手筆的生意自然是北方實業的拿手好戲。若是放在後世,這等官商勾結,必然是不法商人投機和軍隊*的根源,但北方實業不同,賣給軍隊地糧食比軍隊就地購買便宜多了,每年的糧食招标沒有一個企業能夠競争的過――很奇怪是不是?說穿了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與其送大把錢給軍隊,還不如在暗地裏提供補貼,毫不惹人注意。從這個意義上說,北方實業相當于政府的第二财政,沒有這個财政支持,秦時竹這個總統怕也沒有當得這麽順當。當然,北方實業也在從中得到了不少的益處,光是從筆記本上所儲存的資料中就獲益非淺――雖然筆記本是後世7人弄過來的,但他們都認爲這是全體中國人民的共同财富而不是他們個人地私利,他們要做地是将這種先發優勢發揮好、駕馭好,更何況某些時候以國家名義爲企業提供的擔保和安全也是看得見摸得着地,讓北方實業讓一部分利乃是勢在必然。
除了大麥和玉米外,沈麒昌等人在周遊考察時已先行在東南亞各國簽訂了一系列關于稻米地進口合同――中國南方主食爲大米,小麥銷路很少。而美國的水稻産量和口味不太能适應這個需求。得益于良好的自然條件,自古以來東南亞都是稻米的輸出地,尤其又以暹羅(泰國)和安南(越南)最爲出名,20萬噸的稻米已源源不斷地流向中國大陸。這還僅僅是名義上的流動,内地裏的暗潮湧動卻不是沈麒昌所知道的。
自從葛洪義在山西結識阮尚賢并成功發展起組織後,在安南地方已有一支頗具規模地安南複國組織――安南人民黨,他們人數雖少且處以秘密活動狀态,卻彙聚了安南各地的革命志士。在中國的大力支持(提供資金、軍火)和幫助(訓練軍官、情報人員)下,安南人民黨迅速發展起來,不僅成功地統一了原先各自爲政的安南複國組織,并且很快成爲中國在安南的耳目和幫手。對于越南人在以後會不會翻臉,葛洪義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目前在極其盼望複國的情況下,安南對中國的向心力是非常強地,阮尚賢本人也非常感謝中國方面的幫助。由于他成功地争取到了中國方面的同情和支援。并因其卓越的組織和外交能力而衆望所歸地成爲安南人民黨的領袖,他也沒有辜負中國方面地期望,沒有頭腦發熱地組織無謂的起義和暴動,而是重點把精力放在了黨員的培養和組織的擴大上,并且非常注重發展愛國知識分子。法國殖民當局雖然對安南人民黨有所耳聞。也隐隐約約猜測到了他們和中國人民黨之間那種千絲萬縷地關系,但由于并沒有什麽确切的證據再加上安南日趨平安無事的秩序,讓他們着實松了口氣,對人民黨的活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安南曾經是中國革命黨人活躍的地區之一,對于革命暴動非常娴熟且又有豐富經驗,把他們惹急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對安南局勢的發展,還牽動着另一個國家的心――暹羅。暹羅在曆史上一直是中華朝貢體系的成員國,對于中國具有非常深厚地感情,在納入英法經略體系後,這種密切程度才逐漸開始脫離。不得不指出的是,泰國在朱拉隆功皇帝(即拉瑪五世。1868-1910在位)的推動下,進行了大膽改革,走出了一條适合本國發展的道路,不僅擺脫了淪爲殖民地的悲慘命運,而且還進行了相當程度的近代化發展,在當時的亞洲,泰國是僅次于日本第二發達的國家。而泰國地“巧”勁更是其立國地根本方略之一。不過,雖然擺脫了亡國滅種的威脅。泰國人始終有一種危機感。特别是英法帝國主義那種咄咄逼人地态度更是讓泰國人寝食難安。在拉瑪六世即位後,中國爆發了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這給泰國中堅精英層――軍官團以很大的啓發,他們也密謀發動政變以推翻國王,以便更好地建設國家。由于拉瑪五世的巨大威望還沒有完全消逝,再加上密謀成員中有一位高級軍官擔心違背在玉佛前發的誓死效忠國王的誓言(暹羅人的宗教信仰很深)而出首,使得政變還沒有發動就被鎮壓。拉瑪六世雖然處理了一些首要軍官,但畢竟不可能将整個軍官團全部洗滌一遍,裏面的漏網之魚就從中看到了安南的現成例子。再加上中國最近的飛速發展(特别是秦時竹執政以來),對他們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而拉瑪六世本人無論在威望還是能力上都無法與前任相提并論,這種危機就愈發趨于嚴重。
達夢作爲軍官團密謀組織的成員之一,不僅具有一部分華人血統(其祖母爲華人)而且從小仰慕中國文化,對于漢語、漢字都有很深的造詣。在他看來,中國雖然積貧積弱,但中國目前的發展勢頭銳不可擋,特别是以北方實業和國防軍爲突出代表形象的新中國面貌更是讓人耳目一新。對于老牌帝國主義,他一方面痛恨,另一方面也認爲他們自身隐藏着危機,對于和他們的合作他從心底抱有戒心,生怕引狼入室,這也是爲什麽軍官團即使失敗也不願意找英法合作的緣由。對于泰國國内,認爲雖然目前形勢良好,但帝制特别是具有獨裁意義的帝制,哪怕具有開明*的外衣依舊不是理想的政治體制。經過上一次未遂政變和安南人民黨的活榜樣,泰*官團一部分潛在的親華派決定去中國尋找幫助。而達夢則裝扮成一個大商人,通過與北方實業的合作與内務部接上了頭。
中國,就這樣開始逐步介入了東南亞的事務,在英法的殖民體系上打下了足以使其崩潰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