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宜妄自菲薄。”
“等今天季老北上後,我們還要和複生展開正式會談,有關的憲法問題、人事問題、政府架構問題、财政問題、國防問題等等。”孫中山拍拍胡漢民的肩膀,“關于憲法,我們初步商定了7人組成的起草委員會準備提交議會通過;另外複生已初步答應,被袁世凱無理免職的國民黨三督,将可以重新得到任命,當然地方議會還是要投票表決一下的……這些還不是決議,但我認爲達成一緻的前景非常樂觀,總的來說,昨夜的商談是非常友好和積極的。”
胡漢民聽到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他,不禁有些失望,當聽到有可能繼續擔任廣東都督時,心情又好了起來,他忍不住追問道:“季老北上莫非是意圖組閣?可國民黨是議會第一大黨,按理應該由我們組閣啊,即使先生不參加總統選舉,也可以擔任總理啊,隻要實踐了責任内閣制,即使秦時竹擔任總統也沒有什麽要緊的。”
“關于責任内閣制昨夜複生也和我們作了推心置腹的交談,他的态度是希望正式憲法能夠仿效美國,确立總統制,認爲這對于民國将來的政局穩定是有利的。”
孫中山還沒有說完,就被胡漢民氣哼哼地打斷了,他不耐煩地說道:“什麽對民國政局有利,分明是他秦時竹要獨攬大權,先生休要被他蒙蔽了。”
望着這個自己忠實的追随者和權力迷,孫中山不禁歎了口氣:“展堂,爲什麽我每次說話你都要和我唱反調呢?就我個人而言,我從來都不贊同責任内閣制,前次臨時約法之所以這麽規定是爲了抑制袁世凱的野心。結果你也看見了,袁世凱沒抑制住。反而讓遁初送掉了性命,我們不能不汲取這個教訓。你一直認爲國民黨是第一大黨,但議會裏究竟有多少議員承認自己是國民黨黨員,誰都不知道。秦複生已經說了,在正式大選前,議會将有一個登記過程,确定這些議員屬于哪個黨派,原則上不容許跨黨。”
黃興也說:“我和逸仙連總統都不願意競選。自然更不會去當這個總理了,張季老出任總理我們兩個也是贊同的,一方面他德高望重,政治經驗豐富,另一面他既是人民黨的領袖之一,又和進步黨衆人頗有交情,容易建立一個具有穩定多數的内閣。我們仔細想過了,現在民國最需要的是團結、是穩定。我們國民黨不能做那些煞風景地事。”
“你們兩位……”胡漢民氣得直跺腳,“這不是步步退讓嘛!”
“展堂,我再重申一句,我們是來建設國家,不是來争權奪利的。秦時竹願意恢複被無理罷免的國民黨三督地位,願意清查各類政治大案,願意接受議會民主制約,已說明了他的誠意……至于正式憲法。本來就是各方商讨的産物,你也看見了,這7人既有人民黨的代表,又有進步黨的代表,還有我們國民黨的代表和無黨派代表人士,充分說明了他地廣泛性,我們應該相信議會能夠在這個委員會努力的基礎上通過一部真正具有民主共和精神,真正體現三權分立法則的憲法。我們黨目前最重要的是整黨而不是其他,如果同志們一定要堅持這些意見,我和克強隻能退出,我們再重新建立新黨。”
看到孫中山動怒的樣子,胡漢民歎了口氣:“先生的想法也許是好的,可是……”
“我們給過袁世凱機會,自然也應該給秦時竹一次機會,過兩天等同志們到來後。我提議召開國民黨臨時全會。讨論重大事項,統一思想。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張謇是和湯壽潛以及章太炎等一同前來地,由于孫中山等人正好去拜訪在京的其他國民黨議員,秦時竹先和他們作了一番會談。
“季老,事情緊急,請恕複生不能多多寒暄了。”
“自然,自然,國事要緊,再說我們大家也很好嘛!”
“昨日孫、黃兩先生到來,我和他們連夜進行了會談,成果還是比較豐富的。”秦時竹簡要地把各項内容介紹了一下,“目前當務之急在于加快競選籌備,孫、黃倆人已明确說明不參加競選,故而時竹鬥膽認爲,我如果競選,當選的機率極大……”
“複生,你又謙虛了,不是極大,而是穩如泰山,即使孫中山和黃興參選,也不會是你的對手。”章太炎和國民黨之間怨氣不少,對秦時竹是極爲支持。
“在這樣地情況下,如果我們按部就班地先組織大選,再進行總理提名和内閣組建就顯得有些遲緩了,時竹邀請幾位北上,一來是爲了準備大選,二來也是爲了同時準備大選勝利後地政局安排。”
湯壽潛笑道:“複生高瞻遠矚,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成竹在胸倒也說不上,隻是爲了大局,不得不預先準備。我拟請季老出任總理一職,由于人民黨和進步黨的聯合态勢,再加上湯議長和梁卓如的推動,獲得議會多數是沒有問題的,關鍵還在于組閣名單。”
“這麽說你打算把我老頭子推上前線喽?”張謇風趣地笑道,“我看過你提名地過渡時期内閣名單,我覺得不錯,如果讓我提名,大緻也是這些人馬。當然,我對于梁燕孫留任還是比較吃驚的,想必複生也用了手段?”
“手段倒稱不上,我隻是覺得燕孫對于整理财政還是非常有一套的,對于财政部運行也可以說熟悉,因此希望能留任。關于内閣,原本打算提名梁卓如爲副總理兼任司法總長的,考慮到他還有憲法起草委員會的任務,就暫且不動,準備憲法通過後再行改組,另外,時竹還有一個考慮是增設民政部。負責内政事宜,同時撤銷海軍部、陸軍部,将其合并爲國防部,加強對國防軍的領導。”
張謇知道秦時竹在這些問題上其實早有主見,光是改責任内閣制爲總統制就可見他的政治态度,北上商讨國事,張謇的心情也是複雜地,一方面。秦時竹邀請他出任總理,既是對他能力地肯定,又是對他地位和影響的确認,進步黨方面對于張謇出任也非常支持,因爲他原先就是和他們意氣相投的立憲派嘛;另一方面,在張謇心底,未嘗沒有繼續責任内閣制的願望,權是好東西。誰都喜歡,張謇也不會例外,雖然倆人政治立場和個人見解都比較契合,但誰做第一把手,畢竟是不一樣的。當然。話反過來說,張謇對于形勢也認得很清,秦時竹之所以提名他來做總理而不是别人,是讓他來協助治國的。而不是邀請一個争奪元首位置的對手。換句話說,秦時竹可以請他張謇出任總理,也可以邀請别人來出任,中國這麽大,願意做總理地人多得是,有威望和能力做總理地也不在少數,但是能有資格和能力做總統的,卻是不多。相比秦時竹。張謇最缺乏地不是經驗,也不是能力,而是擁護和支持,特别是軍隊的擁護和支持。袁世凱之所以能大權獨攬,和北洋軍有着分不開的關系,同理,秦時竹具有今天的地位,也和國防軍分不開。辛亥革命、護國戰争。大大加強了秦時竹的威望和地位。如果在前清時期張謇的地位和聲望超過秦時竹地話,那麽兩年以後形勢就反過來了。
一路上。張謇不無解嘲地想:自己琢磨這些幹什麽?還不是盼着早點掌權嘛,秦時竹年紀比自己輕、聲望比自己高,應該竭力支持他才對,看來自己人老了,争強好勝的心卻還沒有老。憑借着多年的政治經驗,他敏銳的感覺到,秦時竹作爲後起之秀更需要的是一個長者地輔佐,在毫不猶豫貫穿強力路線這一點上,他和袁世凱沒有區别,甚至就是袁世凱第二,當然,他會采取更加光明正大和民主的手段,中國這樣的國家需要這種人,他也隐約聽說了楊度關于“王道”、“霸道”的論争……在這一點上,張謇首先是個愛國者,他由衷地希望中國能在一個強力人物地帶領下前進,而這個人物以及曆史的重擔,看來是要落在秦時竹身上。
後來的曆史學家普遍爲秦時竹――張謇聯合政權叫好,認爲這一新生政府真正貫穿有集中的民主這一路線,既有統一意志,又有心平氣和的論争。秦時竹和張謇之間的關系,既不同于袁世凱――唐紹儀之間壓制和反制約的關系,也不同于後來總理忠實地執行總統路線的關系,更像是人民黨地雙頭執政,雖然一個爲主一個爲輔,但在地位上是完全平等的,在分工上也有側重……一句話,既不是責任内閣制,也不是完全的總統制,而是一種協調體系,這一體系,保證了新生政權的穩定和前進,這确實是過渡性質的,但又是曆史發展所必須。
秦時竹、張謇、孫中山和黃興的第二次四巨頭會議從九月下旬開始一直開了好幾天,會議的議題是廣泛而深入的,囊括了财政問題、外交問題、經濟發展問題、國防問題、憲法問題、地方人事問題等一系列問題,中間自然也不乏激烈地争吵,但總地來說,都能以大局爲重。
9月25日,秦時竹以臨時執政的名義下令,正式恢複柏文蔚安徽都督、李烈鈞江西都督和胡漢民廣東都督地職務,在各省議會表決通過後即可上任,這三人都是二次革命前夕被袁世凱以各種各樣手段所拿掉的,此時恢複職位,也算得上順理成章,對于國民黨方面也有了一個交待,更重要的是,由于三督地位的恢複,國民黨激進派對于秦時竹攻擊的調子立刻就降了下來,對于孫中山在黨内進行的有關憲法改革和支持秦時竹當選正式大總統的說服工作異議也減少了很多。
對于這個任命,張謇表面上沒有什麽反應,暗地裏卻去找秦時竹:“複生,你這麽早就恢複國民黨三督的地位,是不是有些冒進?”
“季老教我。”
“情況是明擺着的,安徽倪嗣沖、江西李純、廣東龍濟光都掌握了當地的實權,對于本省大權都躍躍欲試,突然天降一個都督回去,他們能心服嗎?”張謇知道秦時竹當政後這些地方實力派極爲恭順,心底都眼巴巴地指望着秦時竹給他們正式名分。
“季老說得好,他們不心服又能怎麽樣呢?”葛洪義當時正好在,笑眯眯地反問道。
“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們表面上服從,暗地裏不買賬,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們拒絕承認這一任命,甚至借助軍權操縱省議會否定這個任命。”張謇說道,“前者是對中央政府威信的打擊,後者是對國民黨的打擊,但同時複生做的承諾就泡湯了,也算是間接對我們的打擊。我是這麽想的,國民黨這幾個人的地位要恢複,但是不是另外安排一些位置?比如不太重要的部門給他們做個次長什麽的……”
秦時竹還沒來得及答複,葛洪義就笑了:“季老,莫非你真的看不出執政的用意所在?”
“嗯?”
“安徽、江西、廣東等數省,從目前的形勢來說,中央并不能真正控制住,好比一塊肥肉,誰都想咬一口,于是我想,與其讓人獨占,還不如讓衆人均享……”葛洪義嘿嘿一笑,給張謇看了另外一封電報,“這是發給南方北洋派殘餘大将的。”
張謇接過來一看,倒吸一口冷氣,上面秦時竹将衆人安撫了一番,然後告訴他們盡力配合中央通過對都督的任命,隻要這個任命通過,第二步就将任命這些大将爲各省護軍使。這說明什麽,這說明秦時竹把以後的争奪招數也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