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目前的東亞局勢,由于日、俄戰争後日本的迅速崛起,使得日本國内的民族情緒高漲,繼續對外擴張的聲音一再顯現,這對于帝國的利益并不是一件喜事。我國在日、俄戰争中之所以支持日本,爲的是借助日本的力量做帝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但這并不等于重新在東亞樹立一個對手。遠東所需要的,除了平衡還是平衡。中國、俄國、日本作爲在這一地區最重要的三個國家,我們一定要巧妙地保證他們互相制約,互相平衡……他們之間任意兩個發生戰争都是帝國所不樂意看見的,我們的外交努力,就在于恢複平衡。在内閣看來,日本已有些偏離平衡了,我們需要其他的力量予以約束。爲了對付德國在歐洲大陸咄咄逼人的勢頭,這一任務顯然不适宜讓俄國來完成,中國雖然弱小,但畢竟是一個大國,加以巧妙的扶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我們的目标……
因此,在華外交官員的目标就是利用中國勢力牽制日本,使後者的野心不要太過于膨脹,考慮到秦時竹有一定的德國背景,我們在支持時絕不可掉以輕心,一定要在内部扶持一個旗鼓相當或者稍微弱小的人物予以抗衡……”
在朱爾典看來,這封電報是給自己大大出了個難題,既要扶持中國,又不能讓秦時竹在中國一家獨大,這談何容易。中國本身國力并不強,隻是因爲國土廣袤、人口衆多而勉強還有點實力,如果内部再進行分化制衡,隻能失去這僅有的一點實力——這分明是兩個自相矛盾的政策嘛!他惟有報以苦笑。
另一份電報是上海總領事發來的,篇幅也不短:……按照閣下的要求,我派人和南京的馮國璋将軍進行了接觸,馮将軍一如既往地對帝國表示了好感。但對于目前局勢非常擔憂,他不知道會發展到哪一步。護國戰争是秦時竹主導的戰争,不管其理由如何,背後地動機都是相當可疑的,但這種可疑的動機因爲包裹在道義的崇高之中而不被大家所認清。結合目前的局勢,袁世凱總統大概已喪失了他的權力,但對他如何進行處置卻是一個問題,考慮到他在北洋軍隊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馮将軍一再表示,對他的處理不能太過于極端,要給其一個體面地處理方式,退隐是可以接受的方案,但公開組織法庭審判必然引起底下軍人的反抗……無論是爲了中國的長治久安考慮還是出于個人情感,他個人都非常不贊同這種處理方式,懇請我們出面,進行新一輪的調停。
至于南京城目前的局勢。他對張勳将軍的行爲方式感到遺憾,但不認爲他能有什麽作爲。這是中國一貫的傳統,雖然不太符合文明道義,但在沒有文化、農民出生地軍人眼中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他所能做的。隻能是約束自己的部隊以便維持秩序。說到底,這還是因爲目前的無政府狀态造就地,隻要目前混亂局面盡快得到解決,他相信事情會有一個好的轉機……中國不能陷于長久的無政府狀态。如果我們聽任事件的自我發展,對帝國地利益無疑是相當不利的,我認爲應該是對秦時竹施壓的時候了。”
“先生,剛剛收到河南方面的消息,那裏發生了叛亂……”
“什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爾典停下了喝咖啡的動作,“知道是什麽人所爲嗎?”
“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隻是說有一股叫白狼的勢力借着目前混亂的局勢在作亂。他們打出了‘讨袁護國’的旗号,說是要響應秦時竹地舉動,但據我所知,他們隻不過是一群土匪,完全是在利用這種蠱惑人心的口号。”秘書解釋道,“爲首那個叫白狼的,據說以前是北洋軍的下級軍官,出于對軍隊的不滿而逃奔出來。糾集了一批當地的土匪……”
“夠了。既然是土匪,爲什麽不加以剿滅?”
“河南一線的北洋軍正規部隊已抽調上去和護*交戰了。而當地的那些治安部隊平時騷擾老百姓可以,現在根本就指望不上。”
又來一件煩心事,朱爾典地好興緻完全沒有了,列強雖然是中國地太上皇,但畢竟還不會出動出兵幫助中國平息内亂,到底如何收場,還得等與秦時竹的會面。
一看朱爾典心情不好,秘書及時轉移了話題:“請問先生,對秦時竹地會面要求,我們如何答複。”
“我完全理解閣下的心情,急切地盼望着和您盡快見面。”朱爾典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對目前的局勢我們非常擔憂,但我深信在中英兩國的共同努力之下,一定能夠克服危機。”
“是!”
“這是我們第一次直接和這個人打交道,需要小心點,查理,你替我密切關注各方動态,一有消息就馬上前來彙報,我不想讓這種混亂情況再繼續進行下去了,戰事一定要有個體面的收場。”
靳雲鵬還是沒能夠跑掉,在護*轟炸第五師留守兵力和運輸工具後,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想腳底抹油溜走,但兵力都用于作戰,在一線尤其散的很開,要想收攏過來談何容易?對面的王雲山和徐志乾也一直明确關注着靳雲鵬的動向,發現敵人有溜走的心思,哪裏肯放,全線發起反擊,不但牢牢咬住了敵人,而且在交火中擊斃、擊傷和俘虜了不少敵軍,靳雲鵬越是想溜,越是溜不走,這麽大規模的部隊,一旦喪失了鐵路運輸的機動性要靠步行,其機動性可想而知。而且靳雲鵬原本心裏還有一絲僥幸,想等海軍運輸過來的步兵彙合了再南逃,這一番耽誤更是斷送了第五師的前程。
直到海軍靠岸秦皇島和葫蘆島碼頭,并發出贊同護國戰争反對袁世凱的通電後,靳雲鵬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這時想抓緊一切機會逃跑也來不及了。郭松齡幾乎在同一時間包抄完畢,雖然第11師和德州支隊之間聯合構成的包圍圈有不少空隙,但在情急之中,靳雲鵬也來不及尋找,隻能帶着衛隊匆匆忙忙地逃跑。更讓人感覺意外的是,也許是靳雲鵬平日爲人太過于刻薄,行至中途,衛隊部分成員發生嘩變。與靳雲鵬的鐵杆支持者和心腹發生了激烈地交火,靳猝不及防當場被衛兵打死,成爲圍殲戰中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插曲。
在秦時竹啓程之時,圍殲五師的戰鬥已基本完成。第五師在靳雲鵬等高級軍官溜走後,部隊群龍無首、陷入一盤散沙的局面,原本還略微有點秩序的撤退變成了一窩蜂的潰散,倒是讓護*方面抓俘虜費了不少腦筋,但五師作爲一支成建制存在的部隊。已根本上消失了。
海軍歸順護*後,随船而來的陸軍才發現苗頭不對,但也無力回天,港口海防陣地上黑洞洞地岸防炮可以輕而易舉地将這些士兵打到海裏去喂魚,就是淹也淹死了這批旱鴨子。最後護*方面派出代表與其進行談判。在曉谕大義後幾個部隊主官乖乖地宣布投誠并被解除武裝。士兵們本來還一臉茫然,一聽到投誠後可以補發拖欠的軍饷,一個個歡呼雀躍,一登岸把槍往邊上一扔就去領軍饷。這架勢甚至比打了勝仗還令人高興,比起别的戰場的同伴,這種待遇是他們可望而不可求的。自然,借着這個當口,平時在部隊裏驕橫跋扈,一貫克扣士兵薪水的軍官也在覺悟的士兵指點下,被迅速隔離起來,等待他們的将是嚴格地審訊和處理。
海軍也得到了他們需要的物資、軍饷。所有的官兵都喜氣洋洋,唯獨劉冠雄郁郁寡歡,在召開最後一次艦隊會議并做了布置後,置大多數人的挽留于不顧,宣布辭職下野,根據護*方面的指示,艦隊暫時由薩鎮冰負責,艦艇進入船塢維修。湯芗銘還是維持他以前地地位。其他高級軍官也原地不動。
海軍的改旗易幟震驚了中外人士,在主要戰場都取得預定性結果後。袁世凱的死訊和段祺瑞的被捕都已正式通過新聞媒體報道出來,一時洛陽紙貴,凡是關心時事地人都争購号外,所有人都在關注着事态的發展。輿論普遍認爲,既然袁世凱已死,護國戰争的目的就已達到,爲了給國家保留元氣,防止造成更大規模和範圍的動蕩,戰火自然也應及時熄滅。遠在南京的馮國璋極爲配合這股社會風潮,聯合在南方的北洋軍高級将領聯合通電護*方面,聲言他們無意繼續與護*交戰,希望能立刻展開南北談判,協商停火,通電最後表示,他們擁護議會作爲人民主權機關和衆議代表作出的決定。
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秦時竹趕到北京,與朱爾典展開會談。雖然距離護國戰争地爆發還不到十天,但兩人卻感覺天翻地覆了一樣。對于中國的巨變,朱爾典這個外交老手也感到分外棘手,馮國璋等人的這些聲明,與其說是政治上的高姿态還不如說是一種軍事上的明智選擇,在這個時候,中國還沒有能當得起護*一擊的武力,特别是在海軍也歸順的情況下,停火是最爲明智的選擇。
“朱爾典先生,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您,在這個時刻能夠與您展開會晤并傾聽您對中國問題地意見,我感到非常榮幸。”秦時竹地外交辭令到了很高的水平。
“巡閱使閣下客氣了,能夠與您展開對話我也感到由衷高興。”既然對方客氣在先,朱爾典也不得不客套一番,“我深信,這無論是對于中英兩國關系地未來走向還是中國本身局勢的發展,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是自然,貴國是世界上最爲強大而又富有民主精神的國家……”秦時竹心裏憤憤地想,很快你們就不是了。
兜了大半天圈子,朱爾典終于引入了正題,否則這一下午的時間都過去了,也沒有什麽成效,他的述職報告絕對通不過。
“請問閣下,對目前的政治格局有何打算?”朱爾典雖然是詢問的口氣,但緊跟着的一句就很不友好,“聽說河南有土匪在打着讨袁護國的旗号進行劫掠活動,這在國際上的影響很不好。”
虛僞!中國什麽時候缺少過土匪了?怎麽沒看見你們那時候關注中國的國際形象?秦時竹心裏很憤慨,但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關于第一個問題,說來話長,我先談談第二個。關于河南的土匪作亂,我聽到了一些消息,也得到了部隊發來的電報,根據他們掌握的情況彙總,河南以讨袁護國旗号進行活動的土匪有很多股,其中并不互相統屬,而是借着軍事力量的空虛趁機作亂罷了,對于這種勢力,我的态度很明确,堅決鎮壓,決不能禍害百姓!但其中有一股叫白狼的,我聽說有一定的政治抱負,雖然他的部下也有很多土匪,但并沒有太多的過分舉動,我覺得可以在适當的時候進行招安,将其化爲體制内的力量……中國的土匪,說來讓您見笑,很多時候完全是因爲政府施政不得法而造成民衆铤而走險,如果我們能在大的層面上予以糾正,我相信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少。以東北爲例,雖然還不能說完全肅清了匪患,但至少已有一個安定的局面,政府的鎮壓、剿滅固然很重要,配合其他的經濟措施、施政措施卻是根本性的因素。人民天然有反抗暴政的權力,但我深信如果是良政,民衆必然不會有所動作。因此,河南的匪患之所以嚴重,和袁世凱政府的施政有很大關系,特别是與河南都督張鎮芳有極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