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袁世凱一心想以武力消滅南方的國民黨人,對國會與政黨政治本無興趣,但爲籠絡人心和保證武力統一計劃的順利進行,他暫時采取了克制與容忍的态度,壓下了手下的請戰情緒,極力支持粱啓超并合共和、民主、統一三黨爲進步黨,以争取政治同盟軍。
但出乎袁世凱和梁啓超意料的是,眼見這次“必成”的合并,事實上并末成功。梁啓超自去年12月間就開始着手,但直到三月中旬,八字還是沒有一撇。主要原因有二:其一與當時形勢有關。随着侵犯中國主權的《俄蒙協約》的披露,自12月上旬起,舉國上下都在抗議袁政府的軟弱無能,相對于人民黨的強勢态度,袁政府的态度非常令人不滿。在此形勢下,爲了争奪選票,共和、民主兩黨對公開合并附袁不能不有所顧忌。于是,他們反不受梁啓超約束,聯合發表通電,宣布政府十大罪狀,以争取主動。其二則涉及兩黨權力加減問題。共和、民主兩黨皆欲借國會大選爲自己造就優勢,以作合并時向對方索價的籌碼。特别是民主黨,更有它自己的如意算盤。它預計各省大選結果,當選者必定前清谘議局議員居多,而前清谘議局議員又因曆史關系大多将參加民主黨。這樣,它就有希望在國會中取得多數議席,不僅戰勝國民黨,且令人民黨、共和黨也黯然失色。正因如此,所以兩黨皆對合并漸形消極,甚至有根本“反對合并者”。
直到大選結束,不僅民主黨敗得很慘,就是相對席位較多的共和黨也同樣處于明顯劣勢,合并才成爲迫在眉睫——除非共和、民主、統一三黨合而爲一,将難與國民黨和人民黨對壘。此外。國民黨大選獲勝,使袁世凱對“健全之大黨”的需要也更爲迫切了。他意識到不趕緊組織一爲己所用的大黨,就不能有效控制國會。爲此,他要求政見本屬相同的共和、民主、統一三黨以國事爲重,速求合并成功,以擴大影響力。這是3月中旬梁啓超組黨活動出人意外地獲得大進步的主要原因。三黨合并後的新黨拟舉袁世凱爲總理,黎元洪、梁啓超分任協理,梁決定于3月19日入京。然後正式發表。
但不等梁啓超地合并宣言發表,上海發生了驚天的大案……
3月18日,宋教仁因國會議員己陸續北上,他以國民黨代理理事長的資格,準備赴北京參加國會。這天,天空陰沉沉的,毛毛細雨從清早開始一直不停地下着。晚上6點鍾,黃興、廖仲恺、于右任等在飯店爲宋教仁設宴餞行。酒過三巡。廖仲恺不無擔心地說:“遁初兄各地演講毫無忌憚,上海已有傳說,有人圖謀行刺,望兄備加珍重,有所戒備。”此言一出。衆人紛紛表示擔憂。
但宋教仁笑笑:“光天化日之下,爲政治競争,即使政敵異黨,也不敢行此種卑鄙殘忍手段。行刺一說不過謠傳而已。大家不必介懷。”
黃興不放心:“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宋教仁嚴肅地說:“即使不是謠言、爲國家大計,我也不能因此而懈怠責任。”
聽了他的話,大家雖然仍不放心,但不無感佩。
然而,暗殺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在得到宋教仁即将離滬的确切情報後,應桂馨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動手”的命令。
當天午後。有個姓陳地到鹿野旅館尋見武士英,拉他去三馬路吃晚飯,并交代說:“宋教仁今晚10點45分乘滬甯線火車離滬,應先生要你在車站采取行動。”随即交給武士英手槍1支,子彈5發,并取出宋教仁的照片,讓他熟記其外貌特征,爲了鼓勵士氣。還交給了對方一疊鈔票。并言明剩餘部分于事成之後交付。這把手槍和子彈正是袁克定交給趙秉鈞的兇器,如今已掌握在了兇手的手中。
晚上7點鍾光景。武士英回到旅館,到賬台前說:“結賬”,說着從衣袋裏摸出一疊鈔票,往櫃台上一拍,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做了一筆大生意,過幾日還有數千元可賺。”老闆暗自思付:這阿鄉上禮拜窮得像癟三,如今—身新裝,鈔票滿袋,真是發了橫财了。武士英交接完旅館的帳務後,提前去了火車站……
晚上宴畢後,宋教仁在黃興、廖仲恺、陳其美、于右任陪同下,乘上—輛四*馬車趕赴上海滬甯車站。爲了歡迎各地議員乘坐火車北上,滬甯火車站臨時設置了議員接待室。離檢票進站上車還有20多分鍾時,宋教仁、黃興、陳其美、于右任、廖仲恺剛從馬車上下來,接待室門口便走出幾個撐着雨傘的人,熱情地迎到馬車跟前:“哦,是黃先生、宋先生、陳先生、廖先生,失迎失迎!”
宋教仁、黃興等并不認識他們,以爲是政府臨時雇來的招待員。宋教仁、黃興等人都穿着風衣,戴着禮帽,禮節性地回了一個禮。雨并不大,可迎候者還是舉着傘,把他們接進了車站。實際上,他們都是應桂馨安排的人員,目地是爲了給武士英指示目标(生怕後者弄錯)。就在進門的那一瞬間,在接待室通往進站口的拐角處,一個人鬼鬼祟祟地飛快閃過。廖仲恺眼快,見此情況心中頓生疑雲,警惕地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宋教仁,側身湊近他的耳邊說道:
“遁初兄,那邊似有壞人。”
宋教仁聽了,不以爲然地朝拐角處瞥了一眼,輕聲答道:“這類事,防不勝防。”便大大咧咧地走進了接待室。廖仲恺的眼神不錯,此人正是早已等候多時地武士英。
窗外,依舊是風裹細雨,四處飛揚。初春的夜,寒意三分。車站接待室裏卻是一片熱烈氣氛,相識的,不相識的。彼此寒喧問候,特别是即将赴京地宋教仁,這樣一位年輕而又負有聲望地大黨魁的到來,人們自然是不約而同地向他圍攏過來,客套話、恭維話不絕于耳。宋教仁興奮地應酬着,那怕是在與人簡短的幾句交談中,也幾次提到“政黨政治”和“責任内閣”的主張,以緻同行的幾個非國民黨議員在寒喧過後。一轉身面孔上就呈現出幾分不悅。
時間将近10時40分,一陣急促的鈴聲,這喧騰熱鬧的接待室頓時靜了廠來。開始檢票進站了。議員們自當是第一批進站地貴客。宋教仁提起身邊地一隻小皮箱,轉身對黃興、陳其美、廖仲恺、于右任說道:
“諸兄,請留步,望多保重,等候我們的好消息吧。”
黃興拉着宋教仁的手:“遁初,到了北京莫忘了給孫先生寫封信。據日程、他明天可能就要到長崎了。”
“一定,一定。不過,我想等國會閉幕之時再寫,到那時,我要向他報告一個他意料不到的特大喜訊。讓他也高興高興。哈哈……”宋教仁一邊笑着,一邊大步走出接待室,。
其他議員已稍前進入了檢票口,從接待室至檢票口隻不過數十步距離。告别四人後,宋教仁匆匆向檢票口走去,剛走到一半,突然“砰砰砰”地3聲槍響,宋教仁驚喊道:“啊!”
話音剛落,他的小皮箱“啪”地一聲從手裏掉到地上。雙手捂住腰部,随即栽倒在地上,鮮血從風衣裏汩汩地流出來。黃興等四人見勢不妙。随即将他送進附近的鐵道醫院,至于兇手是誰,根本就沒功夫去追擊。
火車站内警笛四起。巡捕們發現一個持手槍的人,正趁站内秩序大亂之機,慌慌張張奪路而逃。巡捕斷定此人就是兇手,便跟蹤緊迫。兇手是個矮個子,穿一身黑呢子軍官服,跑得并不快。看樣子。心裏十分驚恐。
車站外,風呼嘯。細雨茫茫,燈昏暗。兇手剛跑到拐角處地瀝青路上,見前面有一灘水,正想避開,不料由于濕地溜滑,一不小心滑倒在路旁。巡捕奮力追上,眼看就要被擒住,兇手搶先開了兩槍,前面兩個巡捕應聲倒在馬路上,兇手立即躍身沖進一條小巷裏。等後面地巡捕追來,他已消失在迷蒙的夜雨之中……
宋教仁由于被子彈擊傷腎髒、大腸,手術後雖将子彈頭取出,但因子彈帶有劇毒,搶救無效,于3月19日晨去世,享年僅31歲。
上海火車站地兩顆子彈,送掉了青年政治家宋教仁的性命,也爲本已不平靜的民國政壇投下了重磅炸彈。袁世凱在第一時間接到了得手地電報,随即又收到了宋教仁的臨終電報。他不露聲色地會心一笑,随即又做悲痛狀:“遁初死了,國事看來又不太平了……”
衆人唯唯諾諾,吃不透老袁心裏什麽意思,隻好順着思路說下去。隻有趙秉鈞覺得自己頭皮發麻,心裏冰涼冰涼的,這事情真的就這麽簡單嗎?
“智庵,依你說這個事情應該怎麽辦?”
“我?”冷不防被袁世凱問到這樣地問題,趙秉鈞心裏有鬼,又不好不開口,“這個……自然是要嚴厲追究的……”細心點的人可以注意到,他說這個話時是多麽的不自然,不情願。
袁世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隻是說道:“茲事體大,等會用總統名義下一道緝兇的命令。”
“是!”趙秉鈞應承了下來。緝兇?難道還能袁世凱自己緝拿自己?或者說緝拿我趙秉鈞?這隻不過是做給國民黨方面看的吧?趙秉鈞自己寬慰自己,卻不曾發現手腳上冷汗都滲了出來。
于是,在得知宋教仁死訊,兇手當場逃之夭夭後,民國第一奸雄袁世凱便扮演了一幕賊喊捉賊的醜劇。他頒布命令:“……前農林總長宋教仁18日晚在上海車站被奸人槍擊重傷,當即饬江督程德全、民政長應德闳及上海地方官、滬甯鐵路總站,懸重賞勒限緝兇,并派交涉使陳贻範前住慰問……據陳交涉使電稱,宋前總長于19日寅時因傷身故。民國新建,人才至難。該兇犯膽敢于衆目睽睽之地狙擊勳良,該管巡警并末當場緝拿緻被逃逸,閱電殊堪發指。前農林總長宋教仁奔走國事,締造共和,阙功甚偉。統一政府成立,贊襄國務,尤能通識大體,擎畫勤勞,方期大展宏圖,何遽聞慘變?凡我國民,同深怆側……”
有道是人不要臉鬼都怕,袁世凱地手法即使不算絕後(還有*的手法更加龌龊),起碼也是空前……
“什麽?宋教仁死了?”秦時竹本來在都督府安安靜靜地看報紙,冷不防收到這個消息,“确實嗎?”
“消息确實,我這還有他電告袁世凱的通電和袁世凱下令緝兇的公文……”左雨農對秦時竹的反應倒不驚訝,畢竟這事情相當重大。
“好,我知道了,你留意一下各方的公函、電文,應該會有不少發到我們這裏來的。”
葛洪義緊接着急匆匆地來了:“袁世凱動手了,我們怎麽辦?”
“不要慌,明天的報界輿論一定猜測是我們幹地。”秦時竹一副泰然自若地樣子,“讓他們去鬧吧,事實終究是事實。”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接下來我們怎麽表态?”
“我已經說了。”秦時竹詭秘的一笑,“我們先和國民黨開戰。”
“開戰?”葛洪義傻眼了。
“打筆戰!先讓雙方報紙鬧騰鬧騰,然後再讓真兇出場,你覺得這樣地效果好嗎?”
“效果自然是好的,說服力更強了嘛,隻是你這麽做有何用意?”
“我要給袁世凱造成假象,讓他誤認爲我們已經和國民黨撕破臉皮,怎麽也不可能聯合起來了。”秦時竹笑笑,“這個錯覺不造就,他怎麽舍得下決心鎮壓‘二次革命’”
“高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葛洪義也笑了。
“你去派人把上海的那幾個小流氓盯緊了,到時候他們可是最要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