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太謝謝了,請你代表我向大家表示感謝。”聽了劉玉峰的話,何峰很激動,“不過抽調人員也不能影響廠子的發展,你看最多能抽調出多少人員?”
“100個熟練工人沒問題。”劉玉峰想了想,“他們走了,我再招人,從南方招人,把那些還在洋人廠子裏受欺壓的工友們都招到咱們廠裏來。”
“好,多謝你啦。”這層關系,是當時整個北疆工業體系的寫照。兩大兵工廠,憑借着政治優勢從北方實業吸收工人(除了原先清廷辦的兵工廠人員,一般人可是不敢随随便便招收的,非得經過北方實業各分支機構考驗才行),北方實業憑借經濟和待遇優勢從南方各地吸收人員,如水泵抽水般,将中國爲數不多的新式産業工人源源不斷地吸收進來,遼陽是整個中國唯一一個工人階級人口超過半數的城市。工人運動?沒有這回事,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來北方實業工作。大家公認,北方實業是繼兵工廠和軍隊之後,最适宜工人就業的場所,因爲這裏待遇高,勞動條件好(相比其它中國企業而言),最重要的,是能把你當主人翁對待,這一切都對樸素的工人階級有足夠的吸引力。
趁着吳鍵去參看機床運作的空隙,何峰問劉玉峰:“最近有沒有出什麽事?”
劉玉峰把嘴巴湊到何峰耳朵邊:“前些日子咱們逮住了兩個日本間諜。”
“日本間諜?”何峰一愣,随即笑道,“葛主任的布置倒是滴水不漏,這麽快就出成果了。”在何峰的建議下,爲保證北方實業的安全,騰龍社派遣了不小的力量在各廠蹲點。
“沒有,是咱們這些工友發現的。”劉玉峰神神秘秘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您看,這是葛主任親自給我發的證書,還獎勵了我500塊錢,不過我都分給大夥啦。”
“真地?”何峰把證書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着“見義勇爲、挺身而出”幾個大字,确實是葛洪義親筆所書。
“走,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唠叨唠叨,你們究竟怎麽做的?”何峰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提了上來。
“這事說來也有些湊巧。最早那會咱們一個勁地招工,招收那些會開機床的工人,有個小年輕來應聘了,本來他不會操作,我們是不要的,但他說家裏父母傷亡,希望我們收留他。我一想也挺可憐,就安排他做了學徒。起先這家夥也沒什麽異常。而且幹活勤快,特别愛看我們操作,對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我當時想這小年輕可能真的好學吧,正打算好好派個老師傅把技術傳授給他。結果一個工友來彙報,說這家夥每天晚上都要弄熱水洗澡。搞得像個娘們似地……”
“然後呢?”何峰點點頭,愛洗澡這是日本人很大的特點了。
“然後有幾個‘壞小子’還以爲他真的是娘們,就偷偷摸摸去看了,這一看不要緊。發現他在洗澡時還在寫東西,寫的字我們大多數不認識,請教了别人後,才知道是日語。”劉玉峰滿臉氣憤,“那時我們恍然大悟,這家夥估計是個間諜。”
“那後來怎麽做的呢?把人移交給警察局了?”
“沒有。我比較謹慎,想再看看,這一帶着懷疑的眼光去看。就發現問題了,這家夥是男人,但手上光滑白嫩,壓根就沒有老繭,根本就不像是苦出身,說什麽父母雙亡,騙人呐,哪有父母雙亡的孩子過得這麽好的?”
“不錯。”
“本來打算移交給警察局地。後來一想。若真是日本人,那有治外法權啊。今天送去了警察局,明天就得放出來。幾個工友一商量,不行,不能這麽便宜了他,咱們得做了他。”
“做了他?”何峰大驚,“你們殺人啦?”
“沒有,殺人這種事情我們幹還是不利索的。我想讓他生不如死,就出了個鬼點子。”劉玉峰提起來還是一臉憤怒,“小日本當年在旅順殺了我們多少人?和老毛子開戰又讓咱們東北百姓不得安生,小日本沒有一個好東西,我逮住了機會,一定要好好出口惡氣。何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想啊想啊,設了一個套,假裝給人這家夥傳授經驗,讓他上機床操作,然後偷偷摸摸地動了手腳……”
“然後怎麽了?”
“然後,然後就該給他吃苦果了。機床一開動以後,因爲我做了手腳,沒過多久,他的兩個手就被絞進去了,當即就是一聲慘叫。等大家七手八腳把他弄出來後,兩隻手已經斷了,因流血過多,死在送醫院的路上。爲了這事,周老闆扣了我當月獎金。”
“你心裏是不是挺委屈?”
“哪能呢!我當時心裏高興的不得了,整理遺物地時候,從這家夥的箱子裏搜出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讓内務廳的人一看,嗨,全是間諜用品。”劉玉峰高興地說,“當時我那個興奮勁啊,就别提了,扣錢就扣錢吧,我也不在乎那幾塊錢獎金,咱們幾個知道真相地工友還好好吃了頓飯,算是慶祝。”
何峰背上涼飕飕地,想不到文質彬彬的劉玉峰下手也挺重。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就比較複雜。後來又來個技術員,說是留日學生。這下我就吃不準啦,留日學生嘛肯定會講日語,會寫日文,就是愛洗澡也是有可能的,跟日本人學的嘛。再說,他是學生娃子出身,手上細皮嫩肉的,也是情理之中。但我有了一次教訓後,第二次就格外留意。”劉玉峰告訴何峰,“正好那時内務廳派人來蹲點,我就問他們,有什麽辦法鑒别是不是日本間諜,最好是簡單點的。他們一琢磨。就給我講了兩個笑話。”
“笑話?笑話也能抓間諜?”
“不錯,就是靠笑話抓住的。”劉玉峰說起來,臉上一陣得意,“我心裏有底後,就和他套近乎,他也不得不和我搭讪。我就問他,你是日本留學回來的啊?他說是。然後我問他,我聽說日本老天皇死了。他兒子繼位了對不對?他說是。我接着說‘我聽說這個新天皇是個癡呆兒,怎麽能做皇帝呢?’他當下臉上就變了顔色,說不懂不要亂講,天皇怎麽會是癡呆呢?啰啰唆唆地和我說了一大堆……”
“哈哈哈,日本人是最崇敬天皇了,你這麽侮辱他,肯定受不了。”何峰捧腹大笑。
“是啊!要是真地是咱們中國學生,說說天皇根本就不當回事。癡呆就癡呆呗,哪那麽多廢話。再說,我們剛剛把皇帝推翻,說日本皇帝是個癡呆,也蠻解氣的。”
“那是。嘴上過瘾也挺好。”
“這家夥說了這麽多。明顯就是有問題。我當下不動聲色,又講了第二個笑話。”
“啥笑話?”
“我問他‘我聽說日本是男女同浴地,有沒有這麽回事啊?’他一愣,說有。然後我接着問。‘既然男女同浴,我聽别人說經常有狗男女在洗澡時幹那事,然後整出狗崽子來,很多小孩其實不是他爹親生的,而是洗澡時弄出來的,是不是這回事?’,他臉色就變了。我硬是頂着沒松口,然後接着問。‘我聽說老天皇英明能幹,治國有方,這新天皇這麽癡呆,怕是他娘洗澡的時候和别的男人整出來的吧,日本又沒有太監……’你猜怎麽樣?”
何峰正聽得興緻勃勃:“怎麽樣?”
“他眼睛裏像是要冒出火來,差點要上來和我拼命,忍了好久才克制住。”劉玉峰得意洋洋地說,“這麽一弄。我就知道他八成是爲日本人賣命地。要是咱們中國人。聽我講這個最多笑笑。”
“好小子,你這兩個笑話可是真厲害。”何峰心想。你用男女之事攻擊日本最崇敬地天皇,人家是要找你拼命了。其實,他們倆不知道地是,這個間諜是日方從技術員中間挑選出來應急培養地,沒有接受過系統培訓,要是真正的專職諜報人員,倒不見得會露餡。
“弄到這裏,内務廳的人也把情況基本搞清楚了,真是日本間諜,然後找到我要我配合除掉他。”
“你答應了?”
“當然。他們不要我配合我也要做掉他。”劉玉峰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這次用機床是不行了,我換了個法子。”
“你又想出什麽招數來。”
“那天設備壞了,要搭手腳架檢修,這家夥是技術員是要爬上去的,我一看,有門,就把腳手架給弄松了,他一上去,就一個倒栽蔥從上面摔了下來,腳手架不高,大概有8米吧,我怕他摔不死,故意在他要摔下來的地方還放了根粗鋼管,結果這家夥摔下來的時候正好砸在腦袋上,當場氣絕身亡……”
“高,實在是高!”
“就這樣,葛主任接見了我,發了證書和獎金,勉勵我好好幹,以後若是有間諜混進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發現、報告……”
“我看你可以轉行去内務廳了。”何峰打趣道。
“那不成,我就是個打下手地,要不是這兩個笑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呢。算啦,我就老老實實呆在廠子裏琢磨機床吧,要是他小日本再敢來,我一定讓他豎着進來,橫着出去。”劉玉峰把胸膛拍得震天響。
“我信,我信……”何峰笑了。
在何峰視察鋼鐵和機床工業的同時,秦時竹也在關注着北疆的農業發展。随着東三省墾荒政策的大力推行和農業稅減免,東北農業經濟出現了一個顯著的特點――“大農”經營地興盛。所謂“大農”,就是因其經營規模較大,被時人稱之爲“大農”。
對“大農”經濟的蓬勃發展,秦時竹寄予了很高的期待,在他看來,這是東北農業生産商品化的标志,體現了經營地主和富農經濟得到進一步地發展、經濟實力日益增強的後果,也是東北農業經濟自發地由封建式的自給自足式經濟向近代資本主義爲市場而生産經濟轉變的關鍵過程。雖然利好政策實施還不到一年,但在農場經營方式的樣闆下,這種“大農”經營方式在農業中越來越較普遍,尤其是在北部和西部新墾區的田莊,不少人的田地達百餘垧。
新墾區“大農”經營之所以興盛,主要因素有好幾個:一是北滿土地開發過程中,耕地集中十分突出,形成了大土地所有者(往往是那些地主出錢将大批放墾荒地買下,然後雇人開墾),這是生産關系發生變化的重要前提;二是由于近代農業生産技術和生産工具地引進(如拖拉機、收割機的應用),大量流民的湧入,也使大型經營具備了可能性;三是因爲當地寒冷的自然條件,又使外延性擴大經營成爲農業生産積累的必要手段。正因爲如此,鐵嶺以北地區才不乏有耕田千畝左右的大農戶,内蒙東部甚至有經營土地超過15萬畝的大農場,赤峰一帶大農也往往有可耕田百垧。根據北疆農林委員會對吉、黑兩省52個縣的調查,經營地主及富農約占農戶總數地14.3%,而其經營地土地占總耕地的52%,說明了土地集約進一步加大。
這種經營方式是以盡可能多地獲取利潤爲目地的,表明舊的封建生産關系和經營方式在相當一部分地區和很大程度上已趨于瓦解,資本主義因素有了明顯增長,東北的農業已具備了近代資本主義的某些特征,這是讓秦時竹最感到興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