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的心思都撲在中國的實業上,在他心目中,頭一件大事就是把中國的鐵路搞上去。他對秦時竹有好感很大程度的緣由是因爲秦時竹對基礎建設尤其是鐵路建設的重視,孫爲人很單純,你玩弄政治手法可以,但得爲老百姓着想,爲中國着想。秦時竹的所作所爲,在他看來雖然有許多不如意之處,但發展實業、振興北疆的思路還是對的,人民黨的聲望也是靠這樣建立起來的。
按照設想,孫中山預定的3大鐵路幹線是:由廣州經廣西、雲南、四川,通入西藏,繞至天山之南,二由揚子江口起,經江蘇、安徽、河南、陝西、甘肅、新疆以迄伊犁,另一由秦皇島,繞遼東折入蒙古,直穿外蒙,以達烏梁海。資本定爲60億元,裏程爲20萬裏,期限10年。籌款方法是借債修路,允許外人承辦,但限期40年收歸國有。
這個主張很快通過報紙公布出來了,禹子谟當下拿着報紙來找秦時竹:
“複生兄,你看了孫文的鐵路計劃沒有?他這麽搞純粹是胡扯。”禹子谟氣哼哼地對秦時竹說。
“爲什麽?”
“10年修20萬裏鐵路,等于每年要修2萬裏,可從唐胥鐵路修建以來,我們一共也沒修這麽多啊。”
“孫大炮愛吹牛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把他的話當真。”
“當真?我才不當真呢。”禹子谟憤憤地說,“修不成也就罷了,可他口口聲聲說要60億資本,又說中國沒有能力籌措,要向國外借款。爲了借款連‘門戶開放’都提出來啦,這不是把鐵路主權全部讓給帝國主義麽?”
“有這種事?”在秦時竹的印象裏,後人說起孫中山的鐵路計劃總隻提及不切實際。不曾扯到“賣國”上,難道曆史變了,事情也跟着變了?
仔細一看報紙,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但求主權不喪失,無論何國包修,皆未嘗不可……”
秦時竹當即大怒:“孫中山誤國,誤國!”
但說完這句,他就冷靜下來了。這話是很順理成章的結論,不像是因爲時空擾亂而産生的,隻可能是後代編修史書時,秉承爲尊者諱的原則,悄悄抹去了這些,就像他們抹去孫中山曾經提議“将東北割讓給日本,換取日本出兵推翻袁世凱”一樣,都悄悄隐沒在曆史地真相裏。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專業。如果真能好好利用這些材料,可以做出多少漂亮的論文啊。可現在不是做論文的時候,而是牽涉國家利益的緊要關頭,豈能如此亂來?想到此處,他還有點暗暗慶幸。幸虧孫中山總是愛放炮、愛吹牛,沒人把他的話當真,不然就是這兩條,讓他身敗名裂都夠了……
“複生兄。你表個态啊。明天你就進京了,一定要明白告訴輿論,這事情辦不得。”禹子谟以爲秦時竹還在權衡,急了,“修鐵路,借款可以,但萬不可讓别國包修,更不能把路權抵押。一定要采用咱們的法子,通過鐵路公司借款,萬一出事,也是公司和外國資本的事情,不涉及主權地。”
“你放心,這計劃我一定讓他弄不起來。”秦時竹想到這裏,又勾起第二件心事來,“袁世凱要借款。現在弄得怎麽樣了?”
“别提了。他們那種借款哪有不出賣權益的,無非是多賣點和少賣點的區别。”禹子谟憤憤地說。“各國嫌棄袁世凱開的價碼不夠,還在讨價還價。倒是德國的狄德力克生公司抓住機會,以北京電車作爲擔保,借款800萬馬克,同時墊款300萬兩。對此,英、法提出抗議,說德國違反銀行團協議,你猜德國方面怎麽掩飾的?”
“怎麽說?”
“他們說此項貸款是實業貸款,并非行政貸款,不在銀行團的範圍内。這口子一開,後面馬上跟上,美國包爾溫運輸公司也得到了美政府的默許,給袁世凱貸款30萬英鎊。”
“這樣英、法還坐得住?”
“那是自然,英國地英中公司、中國共同保險公司也表示願意商借,麥地蘭銀行則公開表示若中國未能向六國銀行團借得款項,願意貸款1000萬鎊。此外英國礦業公司也傳出願意貸款之說……”
“袁世凱的人氣就是旺。”秦時竹笑了,“這些秘密消息不會是他們主動告訴你的吧?”
“當然,我這些日子難道經營建設貸款還少了?所以我心裏最看不上孫中山的做法,獅子大開口,一借要借這麽多,拿什麽抵押給人家?”禹子谟得意地說,“對付列強,咱們就是要慢慢地借,少量地借,讓他主動來找咱們貸款就更好了。那樣條件也好,實惠也多。因此,我十二萬分地贊成你改革鹽政的思路,這錢咱們得牢牢地抓在手裏,不能我們出錢,讓袁世凱享受。即使北疆地鹽稅要抵押,也隻能抵押給我們自己的實業借款。”
“你的思路不錯,借款你得和秉三給我盯着點。袁世凱要是簍子捅大了,咱們就讓他收手。”
“這是爲什麽?”
“眼下北疆财政緊迫,袁世凱同樣也不好過,甚至比我們難過。”秦時竹壓低聲音,“鹽政改革,牽涉各方面的利益,袁世凱肯定不會輕易答應,我就是要讓他明白,他如果不贊同我們地改革,我們就不贊同他的大借款。”
“妙。他若不想大借款搞不成,那就隻能答應我們的條件,這個捆綁政策好,簡直就是定都案和北疆案的翻版嘛!”
秦時竹無奈地說:“我去是既幫忙,又搗亂的。”
“既幫忙,又搗亂?”禹子谟反複回味着這句話,幽默地說,“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了。”
禹子谟走後。秦時竹去見了沈麒昌:“嶽父,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走之前有兩件事拜托您辦一下。”
“好,好,你說吧。”
“第一,北疆鹽政馬上就要改革,季老那裏我想辦法去擺平,但周學熙那恐怕不好應付。您得給我想個辦法。”
“緝之手裏拿着大量的引票,你若真是取消引岸,他肯定要有所反應。”沈麒昌表示理解,“你讓我怎麽做?”
“這事我出面去弄不方便,您就這麽告訴他,長蘆鹽可以自行擴大銷售範圍,整個北疆都可以賣,但必須按照北疆的鹽稅納稅。第二,長蘆鹽以前在山西、甘肅的專有引岸區域,一律廢止,要開放給遼甯地鹽商,大家公平競争。”
沈麒昌搖搖頭:“這事有些難辦。長蘆鹽成本比遼甯地要高,出場時又已征收過幾道稅收了,路上還得逢卡納稅,如果廢除引岸。公平競争,他們是沒有競争力的,這樣一來,等于他們的鹽就賣不出去了。”
“不光如此,我還要賣精鹽,價格比粗鹽略貴,讓緝之自己去想吧。”秦時竹說,“咱們也不跟他廢話。您就明着告訴他,這事我們欠他一個人情,将來會還的。”
“他若是不肯呢?這一年可得200多萬啊!”
“那就不和他客氣,咱們把他擠出開灤,他的啓新洋灰廠(水泥廠)也不用辦了,還有最近和德國人合作的井陉煤礦,也不用他插手,面前哪個利益更重一點。讓他自己去判斷。”秦時竹想了想。“還有大沽的船隊,他也休想摻和。至于他參股地企業。人民銀行一律不發放貸款。”
“複生,你這樣是不是太狠了?”沈麒昌吓了一跳,這不是把周學熙往死路上逼嘛。
“我也是沒辦法,眼看袁世凱馬上就要把鹽稅抵押出去了,我再不整頓好,将來就沒有北疆地份。”
“如果給他開空頭支票,說将來補償他,估計他也不信,還得給他一些甜頭。”沈麒昌皺眉道,“緝之這人很精明,糊弄是不行的。”
“您有什麽好主意?”
“這樣好了,範旭東他們搞地那個純堿廠我也讓他入兩成的股份,就用長蘆的鹽折價,你不是說工業鹽可以免稅嘛,我就讓他直接從海路運到營口,也貴不了多少錢。”沈麒昌解釋道,“現在遼甯一共産鹽330多萬噸,再加内蒙和山西的各1萬多噸,滿足食用鹽後剩餘不了多少,還要出口給日本,鹽肯定會緊缺,長蘆鹽該用還是用。”
“姜還是老的辣,您早想到對策了。”秦時竹樂了,“那就這麽辦。”
“第二件事呢?”
“我要錢。”
“要錢?”
“我給您老人家交個底,我們軍備還沒整頓好,财政又緊迫,要想辦法,給我弄一筆秘密軍費。”秦時竹對沈麒昌說,“我不管采取什麽手段,從實業公債裏擠占也好,從北方實業挪用也好,從人民銀行貸款也好,這錢必須到位,而且不能通過正常的财政線走。”
“要多少?”沈麒昌看秦時竹認真地樣子,知道他不是鬧着玩的。
“500萬!”秦時竹伸了一隻手出來,“這事絕對不要找秉三,他會和我拼命的。”
“你要這錢幹什麽?”
“這是萬一開戰的臨時軍費。眼下軍費都隻能維持和平時期的消耗,若是戰争爆發,那将是手忙腳亂。”秦時竹悄悄地說,“這錢最好年底前能到位,是戰争儲備金,一旦打仗就要用。”
“打仗?你要和誰打?”
“不是我要和誰打,是誰要和我們打。”秦時竹苦笑,“眼下這樣子,老毛子、小日本、袁世凱、孫中山都有可能找我們麻煩,我得以防萬一。這事我不好和别人說,您是我嶽父,我隻能在您這想辦法。”
沈麒昌靜心後仔細想了一想,緩緩說道:“複生,你地考慮我理解,錢我想辦法給你去弄。不過你也要聽我一言,現在和平時期,人心思定,最好不要打仗,一打,生靈塗炭不說,商業、實業全部毀啦。”
“我知道,我是未雨綢缪,但絕不主動挑起事端。”……
九月二十一日,北疆巡閱使、遼甯都督、北疆國防軍總司令、中國人民黨主席秦時竹在衆人的陪同下,乘坐飛艇,離沈赴京。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秘書長左雨農率領一幫秘書和各部相關人員已乘坐火車先期出發,同行的還有巡閱使衛隊主力……
一艘巨大地“飛天”載着秦時竹夫婦等一幹人等,緩緩地在南苑兵營降落,經過段祺瑞、趙秉鈞等人的精心組織,南苑兵營中間早已事先騰出一大片空地。得知秦時竹要來的消息,京城各大媒體都廣爲報道,圍觀群衆人山人海。大家翹首以盼,不停地朝着東北方向張望。
“來了,來了。”在太陽越升越高的時候,空中出現了雪茄狀物體,地面一片沸騰……11時許,飛艇降落,秦時竹和沈蓉緩緩地走出吊籃,人群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以示歡迎。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秦時竹貼身警衛飛速地從吊籃裏出動,以秦氏夫婦爲核心,圍成了一個半圓,防止任何可能的不測發生。
當天在南苑兵營迎接的,除袁世凱不在外,孫中山、黃興、趙秉鈞、段祺瑞等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一到場以示歡迎。
秦時竹一身戎裝(早已穿好了防彈衣),四顆梅花将星閃閃發光,沈蓉站在一旁,面帶微笑,雍容華貴,氣度非凡……五巨頭裏最年輕地人物出場了,人群中不禁有些騷動,知道秦時竹年輕,沒想到本人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有不少老人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那些好事的市民都在竊竊私語,“你看秦夫人,多漂亮,兩人多般配啊!”
“是啊,是啊,難怪巡閱使隻有一個夫人……”
“你們看,按理巡閱使和黃先生同歲,但看上去,黃先生足足能大十歲左右哦。”
“複生兄。”幾大要人紛紛上前招呼,記者的鎂光燈閃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