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幾個孩子歡天喜地地跑了進來,“爹,娘,我們回來吃飯啦。”
“好好,我們趕緊吃飯。”秦時竹正想起身,突然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對小兒子秦興邦說,“興邦啊,你身上怎麽弄的這麽髒?還不趕緊去換件衣服?還有芷穎,你是女孩子家,怎麽也和你哥哥弟弟們一起跑出去瘋玩,弄得滿手都是沙子?振華啊,你是老大,老大要有老大的樣子,怎麽能每天就知道玩?也該花點時間看看書。我帶你們出來是讓你們散散心的,可你們也不能太放肆了呀。”
“籲!”三個孩子齊刷刷地朝秦時竹做鬼臉,弄得他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都跟我洗手換衣服去吧。”沈蓉一聲令下,三大淘氣鬼立即尾随其後,把秦時竹單獨晾在了桌子邊。
“唉,真沒辦法。”秦時竹自我解嘲般的搖搖頭。
“報告,沈鴻烈求見!”
“哦?他從上海回來啦?好好,趕緊讓他過來。”沈鴻烈原在日本學習海軍,畢業時正好趕上辛亥革命,禹子谟秉承秦時竹的意思去各國招攬願意回國效力的青年學生,他也在其中。回國後,先是參與北方船舶學院的創辦、秦皇島船廠的建設和葫蘆島港口一期工程(基礎建設)的驗收,後又被直接授予海軍少校軍銜,成爲當時北疆國防軍中爲數不多的海軍軍官,秦時竹頗爲看重。
“報告大帥,您交待的事情我全部辦好了。”沈鴻烈敬禮後很簡潔地地彙報了一句。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路上辛苦了吧?”秦時竹心情很好,趕緊招呼他坐下。
“我昨天回來的,因爲先要安頓事務,等一切事情都妥善處理後我才敢動身,沒有及時來和大帥彙報。請大帥恕罪。”
“做得好。是要把事情全部處理好後才能來彙報,要是急着邀功請賞,看我不敲打你。”秦時竹故意吓唬他,沈鴻烈吐了吐舌頭,然後又笑了。
“怎麽樣,是讓我先看你的報告還是先聽你口頭彙報一遍啊?”秦時竹接過沈鴻烈遞上來的報告,沒有翻開看,而是放在了一邊。
“那卑職就先給大帥粗略彙報一下。具體過程我都寫在報告上了,精确到每個小時。”沈鴻烈清了清嗓子,開始彙報起來,“按照大帥地吩咐,卑職此番去上海,事先從陸軍和船舶學校的學生中挑選了80人,不是在船上幹過就是原先是漁民世家,大都識水性。對于海是不陌生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先是從秦皇島坐船到上海,一路上沒有人暈船嘔吐。參觀了江南造船所,逗留了大概十天,讓他們對于艦船有了直觀的認識。還遠遠地參觀了海軍軍艦,因爲怕暴露身份,沒有近觀。”
“現在船廠經營情況怎樣?”
“不是太好。它本來是從江南制造局中分離出來的,因爲一直虧損。早先滬督陳其美欲将其改爲商辦,後來海軍總長劉冠雄考慮到海軍修船需要,仍将其劃撥海軍部管轄,改稱江南造船所,直隸于海軍部。”
“哈哈,什麽海軍修船需要,分明是海軍自己沒有錢,想修船别人又不給修。隻能在自家開的船廠裏賒帳啦。”秦時竹聽到這裏笑了起來。
“是,是!大帥您說得一點也沒錯。”沈鴻烈佩服得五體投地,秦時竹根本就不出去,怎麽就能了解得這麽清楚呢?這話他可沒敢問秦時竹,隻是繼續彙報,“海軍軍費短缺是不争的事實,所以船廠目前還是以商船爲主要突破口,在總稽核兼總工程師英國人毛根主持下招攬生意。他們已半年多沒有什麽訂單啦。全靠修船維持生計。看到我們去談生意,高興的不得了。”
“他們把你當做大财主啦。塞給你一個多大地紅包啊?”秦時竹笑眯眯地盯着沈鴻烈看,怎麽都讓沈鴻烈覺得不懷好意。
“禀告大帥,卑職可是分文都不曾貪污啊!就連他們送給我的幾包上海土特産,我也在報告中說明了,待會一起交到監察局去。”沈鴻烈趕緊挺直了腰闆回答。
“放心,我是疑人不用、疑人不用的,不然也不會這麽爽快地授權給你,讓你全權負責采辦事宜。”秦時竹笑着打消他的顧慮,“你去上海,買了什麽艦船回來?”
“卑職買了一艘練習船,排水量600噸,無武裝,可供學員熟悉、實踐,另外還訂購了兩艘淺水炮艇和兩艘魚雷快艇。炮艇一艘排水量爲500噸,另一艘略大,爲600噸,上有57口徑的火炮兩門,前後各一門,側舷有雙聯裝的37口徑火炮各兩座,稍大的那一艘,除了将其前面的主炮換成75口徑外,其餘都無太大地差異,我打算到東北後再另行加裝機槍,就不用讓别人賺錢了;魚雷艇隻有一門小炮,另加兩具魚雷發射管。以上一共五艘艦艇,除了練習船是舊艦已先行開回來外,其餘諸船,要陸續到位,按照合同,從明年1月開始,每月交一艇,最遲于4月底全部交清,總耗資約38萬大洋,詳細内容大帥可見報告。”
“辦得不錯。”秦時竹粗略地聽完,問道,“練習船是你們自個開回來的嗎?”
面對秦時竹熱切的眼神,沈鴻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臉色略微發紅:“不是。因爲陸軍大都不會開船,船舶學校的學生雖然已學習了一點,但畢竟沒有親身實踐過,所以也不會開船。隻有少數幾個在海上幹過能幫上一點忙,這一路上都是靠了遠東航運公司的水手幫我們開回來地。”
“你倒聰明,怎麽讓你想到這法子的?”秦時竹又好氣又好笑。
“說來也不複雜,那天我們去參觀時,正好遠東公司的船在修,一搭讪,彼此都聽出來是東北口音。然後感情就好了。後來我仔細一盤問,知道他在遠東公司做,而這公司還是北方實業和當地一個公司聯手開辦的,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都要找人把船拖過來地,這生意不如就找咱們東北人做了算了。後來我去公司一講,又拿出您給我地公文一合計,他們……他們說……”沈鴻烈有些扭扭捏捏起來。
“他們說什麽?”
“有個經理模樣的說。小夥子,你可找對地方了,咱們公司就是沈老闆出資辦的,那沈老闆是秦大帥的丈人泰山,既然是他女婿派人來辦事,咱們就幫個忙,反正這船也在修,那幫水手閑着也是閑着。就讓他們幫你把船開回去吧,你隻要負責他們的工資和返程路費就可以啦,我們公司就不另外收你錢了。我當時就樂壞了,這工資和路費能用多少錢嘛!比雇拖船省多了,連忙答應。後來就讓他們開回來了。好在一路上也很順利,沒出什麽意外。更要緊的是,這些學生機靈,在船上看看幫幫。短短幾天,學了不少本事,比在課堂上學快多了。”
“好你個沈鴻烈,小算盤打得倒蠻精明的,居然打到咱們巡閱使丈人泰山上去了。”秘書長左雨農走了進來,聽到這番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随即又假裝闆起面孔訓斥他。
“不錯。不錯,這事情辦得不錯。又省錢了又學習,沈鴻烈還是挺會打小算盤地嘛,沒看錯你。”秦時竹絲毫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是告誡他,“北方實業就算了,以後若還有便宜可沾再沾沾光也無妨,若是其它公司你也仗勢欺人這麻煩可就大了。下回要注意。”
“謹遵大帥命令。卑職一定秉公辦事。”
“隻是這學員地學習速度讓我傷腦筋,等到了明年。船來了,沒人會開也不是辦法啊?”
“大帥不用擔憂,若是明年一月,則速成班的學員已學習近8個月,再加有練習艦可以練習、上手,應該能操縱自如,若是4月交艦,則速成班已經畢業,更不成問題。”
“那你要給我保證,不然甯可再照你這法子多運幾趟。海軍人才難得我是知道的,海軍難學我也是知道的,咱們切不可拔苗助長,你回去告訴手下。要努力,但也不要急躁,我有耐心。”
“請大帥放心,卑職敢立下軍令狀!”沈鴻烈連忙表态。
“好好,我信得過你,軍令狀就不用了。”秦時竹說,“我還有一事要提醒你,雖然我身爲北疆巡閱使,但東北海域,從來就不曾有艦隊,不免會有人疑心我的舉動,倘若有人問起,就說是緝私之用,海防海防,重在一個防字。”
“是,卑職明白了。”
“最近還有什麽好消息?”秦時竹粗略地翻了一下沈鴻烈提交上來的報告,前半部分是最近的工作彙報,後面部分才是這次考察地詳情。
“第一,秦皇島地船廠已有些眉目了,我前段時間天天跑,眼看着幹塢逐漸落成,可以說是八字有了一撇;第二,各地工人紛紛前來,有江南造船廠的,有福建船政所地,有洋人的造船、修船廠的,我估計,最遲到明年年中,就可以開展造船業務;第三,葫蘆島港口建設進一步加快,防波堤等都已完工了,等碼頭和岸上地倉庫搞好,就可以又有一個深水良港了。”
“看來你很上心嘛,這海事聯絡使沒白做!”秦時竹拍拍他的肩膀,“小夥子有前途。”
“卑職還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訴大帥,經過多方聯系,前清海軍協都統、曾任海軍巡洋艦隊統領程璧光答應前來船舶學校就職。”沈鴻烈怕秦時竹不知道程璧光的來頭,連忙解釋,“此人于武昌起義前率領以海圻艦爲旗艦的艦隊參加英王喬治五世加冕慶典,前些日子方才回國。”
“我知道,他還率領艦隊去美國等地走了一趟,等于是環球航行了。”秦時竹有些奇怪,“怎麽,回來後就被解職了?我聽說他在回國途中就已率領艦隊反正了。”
“确實如此。隻不過海軍部現在人事傾軋,劉冠雄當了海軍總長,大概容不得他,所以程璧光先生直到現在還賦閑在家,沒有任何職務。卑職以爲,此人深谙海軍,又曾任高級将領,才智、見識不知高出卑職多少,故鬥膽懇請大帥親筆去函邀請,以示鄭重。”
“好,你就不怕你辛辛苦苦拉起來地艦隊以後歸他管?”秦時竹心裏暗喜,早就打定主意,但還是想考一考沈鴻烈。
“不敢,不敢。卑職從不敢居功自傲,程統領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比卑職強,是卑職的前輩,能在他手下辦事,是卑職的榮幸,豈敢有其它非分之想?卑職以爲,此人既身懷絕技,又心向共和,無非是惡人當道才不得重用,倘若大帥此時重用,他必然死心塌地。如此,北疆海防将大有起色。”
“你說得好,做得更好。這樣吧,等會我寫封信給你帶去,你親自登門拜訪,說明我的意思,希望他能出任船舶學校教職。另外,因爲他在前清軍銜較高,我拟保留不變,授予海軍少将銜,再任命爲北疆國防軍大本營副總參謀長,請他先去船舶學校就任總教務長一職,然後我向海軍部備案。”秦時竹告訴沈鴻烈,“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應該好好獎賞你。那些特産你先送到監察局,讓他們簽字驗收後,我再給你出具公文讓你去領。這樣既照顧了廉政需要,又不失人情。至于衆人的出差補貼等,你回去後詳細報于學校稽核處,按規定領取,你可以領雙份。”
“多謝大帥!”沈鴻烈已樂得有些合不攏嘴,敬禮後就告退了。
“怎麽?有最新電報?”秦時竹看見左雨農手上拿着一疊東西。
“是,不然剛才我也不會聽到沈鴻烈這家夥的話。”左雨農告訴秦時竹,“現在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夏師長率領的部隊明日可抵達回部一帶,目前一切順利;壞消息是,内蒙可能又會起亂子,據葛主任發來的電報,這回不是日本人,是俄國人在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