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北京軍警聯合會再次召開特别會議,提出如不通過,就請袁世凱下令解散參議院。午後2時,拱衛軍司令段芝貴、直隸提督馬金叙和軍政執法處處長陸建章等軍警要人,又于安慶會館“招待”參議員、新聞記者及政界各員,聲稱“軍人等抱一種國家觀念,以外患之迫,财政之危,勸告諸君舍内而對外,移緩以就急”。
共和黨高層由于受到多方壓力,頂不住了,居然倒打一耙,不顧當日有該黨部分議員投票反對袁世凱所提六閣員的事實,将否決六閣員的責任全部推到同盟會和人民黨頭上,通電攻擊兩黨有意陷國家于無政府地位。
對袁世凱以軍警威脅參議院的行徑,同盟會特别召開會議,決議對陸徽祥“絕不信任”,并發表聲明說:國務員任命由參議員同意,爲《臨時約法》所規定,“否認同意權者,是否認約法;侮蔑同意權者,是侮蔑約法”。人民黨議員也忿忿不平,因爲他們本來對閣員改組是持贊同态度的,無非因爲這個未來總理說得實在不像人話才否決的,現在受到如此待遇,自然心裏有氣。
“吳議長,這袁世凱和趙秉鈞也太欺負人了吧?怎麽能動用警察來威脅我們,我們又不是不贊同他的方案。”
“就算是我們不贊同,他也不該動用這個手段來威脅咱們,他這分明是藐視議員,藐視約法。”
“咱們下次開會就不出席了,反正去了也是受氣,我才不給他擡轎子呢。”
“我看也是,趕緊發個電報給秦主席,問問到底怎麽辦?這年頭。還是手裏有兵最管用,秦大帥發話,他袁世凱不敢不聽,比我們說話管用多了。”
“對,打狗也要看主人,秦主席怎麽說也是人民黨的主席,又是北疆巡閱使,袁世凱這麽欺負咱們。就是欺負咱們主席,欺負咱們北疆,咱不能這麽好欺負。幹脆都不去,讓同盟會也不去,給參議院造成法定人數不足,無法開會,看他袁世凱怎麽辦?”
“諸位,諸位!”吳景濂好不容易才制止住這幫人七嘴八舌的話語。清清嗓子說,“我已和複生兄發過電報了,他的回答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要以國事爲重,把民衆放在首位。”
“這……”大家都沒了言語。
“主席在電報中說。同意是要同意的,但咱們不一定要去議院受氣,他讓我轉告大家,你們的處境他知道了。他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北京畢竟是袁世凱地地盤,咱們面子還是得給他一點,鬧翻了不好。”吳景濂告訴衆人,“今晚我和袁總統商議一下,我們就在賓館投票好了,理由嘛。讓他随便想一個。”
“真的?”
“來這麽久了,大家也沒去外面散散心,這樣,明日上午大家夥一起去景山看看風景。”衆人見議長這麽說,也就同意了。
當天晚上,吳景濂把意思和袁世凱一說,袁大喜過望,握着吳景濂的手連連說:“還是複生識大體、顧大局。這樣吧。你們明天先去玩,所需車馬我給你們備好。到時候回來必然鞍馬勞頓,就不用辛苦來議院啦,我讓别人把選票帶到貴議團下榻處,你們在那裏投票就行。”
7月26日下午,參議院投票表決二次閣員補充名單。議院裏隻剩下了同盟會、共和黨和其它無黨派議員,他們雖想反對,但畢竟沒能經得起袁世凱的武力威脅,都屈從于袁的壓力,投了同意票。最逍遙的屬于人民黨黨員,由于第一次投票時人民黨已确立了同意的方針,隻是因爲看不慣陸徽祥的嘴臉而投反對票地,故而在賓館投票時,除部分棄權外,其餘全都投了贊同票。結果,除蔣作賓外,其餘五名閣員均獲通過。
二次閣員人選并不比前次好些,竟能獲得通過,連袁世凱都感到意外。這說明同盟會和共和黨的多數議員都把維護個人地位放在了首位,當他們的議員地位與“黨見”發生沖突時,他們甯願犧牲黨見以換取個人的議員地位。袁世凱正是利用了他們的這個弱點,采取由武裝軍警施加壓力的辦法達到了目的。私下裏,袁世凱對吳景濂和人民黨議團深表感謝,塞給他一個5萬元的紅包。吳景濂明白北疆查處*地力度,馬上以人民黨議團的名義向北疆教育委員會轉手捐款,同樣,秦時竹假戲真唱,以議員操勞國事又無薪水爲由,由各省開列經費給議員每人發了五百元的補貼,這一進一出,還淨賺了不少。
以谷鍾秀爲首的共和黨内統一黨議員,爲了挽救參議院表決的失敗,在部分同盟會議員地支持下,提出彈劾陸徽祥失職案,指責陸負有軍警幹涉議員行使“固有權利”的責任。這隻是隔靴搔癢,但即使這樣,很快又在袁世凱的破壞和共和黨的抵制下,改成了“質問案”。統一黨氣憤不過,随即宣布脫離共和黨,議會由三足鼎立變成了四強混戰。
收到北京傳來地消息,秦時竹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難過,左雨農勸他:“主席就不要太難過了,吃虧不止我們一家,共和黨和同盟會更慘。”
“他們還不是最慘的。”秦時竹搖搖頭。
“那是什麽?”
“是議會和《臨時約法》,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袁世凱已越來越不把他們當做一回事了。”秦時竹搖頭歎息。
“那我們怎麽辦呢?總不能看着他肆意猖狂而又無可奈何吧?”
“不然,袁世凱的最終面目還沒有暴露,咱們可以再忍忍。”
“不是我杞人憂天,我隻怕這樣下去他的野心會越來越大,弄不好會獨裁。”左雨農顯得憂心忡忡。
“獨裁?說不定他會恢複帝制。”秦時竹輕輕一笑。
“複辟?袁世凱親手把清廷逼上了絕路,他才不會複辟呢,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我說他搞帝制。不是說他複辟,而是,”秦時竹緩緩地說,“他自己要做皇帝。”
“啊!他要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我現在縱容他,順從他,一方面是因爲我們自己内部要加強控制,防止出現變故。我們和他合作,可以省掉不少麻煩,你看他現在不是老找同盟會的麻煩?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袁世凱到底是什麽打算。”秦時竹認真地對左雨農說,“中國民衆,向來缺乏民主意識,反倒更适合*統治。倘若開明*。能讓百姓過上吃穿不愁的生活,他們一定會感恩戴德地。”
“但從來地*統治者、獨裁者,無一不視天下爲自己的私産,哪裏管過小民的生死?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就是這個道理吧。”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其實古人也說過了,倉廪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識榮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既然一個人吃飽了喝足了要學知識,倘若全體人民真的能實現溫飽,他們一定會去追求民主的。民主,民主,固然要靠議員、政治家操心,但更重要的還是發動民衆,讓他們參與進來。”秦時竹緩緩地說,“這也是爲什麽我在黨綱中反複強調要實現四個現代化。這是基礎保障。如果人民缺衣少食,他們哪有心思去搞民主。所謂民主,不是面上光鮮,而是要給民衆帶來實實在在福利的東西。再者你看,我讓北疆各省議會通過法案,表面上看起來是依賴強權,自管自發号施令,其實我全部是爲了百姓。所以。不管南方攻擊我軍閥作風也好。其它黨派某些人暗地嘀咕我獨裁作風也好,等真到表決時。基本沒有人反對,就是反對者,也不是反對這種建議,而是反對程序。這是爲什麽?這還不是因爲我地建議符合民衆要求,他們不能反對罷了。”
“就是,您頒布地政府官員、議會議員那幾條關于不能去賭場、妓院,不能吸食鴉片的戒令,雖然有人想反對,也不得不舉手,我就看到有幾個議員自己也吸鴉片地,表決時他們的手伸得比誰都高,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們也贊同一樣。”
“哈哈哈!”兩人笑成一團。
“他們都是給内務廳給搞怕啦,上次聽葛兄說起,有個官員,煙瘾實在熬不住了,就偷偷摸摸地把藏好的鴉片拿出來,剛剛點上就被家裏下人看見了,二話沒說,就去警察局報告。這家夥煙瘾還沒有過足,就已被拿下啦。”左雨農突然對着大門說,“說曹操,曹操就到,葛主任不是來了嘛!”
葛洪義走了進來,面上帶着一種複雜的神情,還沒坐定,就說:“兩位還在這裏悠閑啊,剛剛我接到消息,日本明治天皇去世了。”
“明治天皇?”兩人一愣,“沒收到日本總領事館來的消息啊?”
“我也是剛剛得知的,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把靈堂搭起來了,……”葛洪義話還沒有說完,秦時竹桌子上地電話已開始響了起來,接起電話一聽,就說“什麽……哦,日本天皇駕崩啦,好,我知道了。”
秦時竹放下電話,告訴兩人:“電話是程秘書打來的,說剛剛日本領事館派人通知他天皇駕崩的消息,我看得派人前去吊唁。”
“那誰去呢?”
“我去吧!”秦時竹說,“我是北疆巡閱使,鄰邦最高元首去世,按常理應該我去的。左秘書長趕緊去準備花圈、挽聯等,然後通知日本方面,到時候我們三個和程秘書一起去就行了。”
“好,我馬上就去辦。”左雨農說着就走了出去。
眼看他走了,秦時竹趕緊問:“應該是大正天皇即位了吧?”
“正是,皇太子嘉仁已即位,年号大正。”
“唉,一個可憐的瘋子,明治一世英名,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兒子呢?”
“哈哈,老大,你可要小心了,這可是侮辱友邦元首呢,等會注意點。”葛洪義提醒他,“當初杜重遠在上海,不就是因爲在《新生周刊》上發表了那篇《閑話皇帝》文章,提到了日本天皇是傀儡,後來引起外交糾紛嘛,可憐地杜重遠還爲此呆了幾年監獄。”
“這事我清楚,不過,要說傀儡,我怎麽也不相信。明治發動侵華、日俄兩場戰争,吞并台灣、朝鮮,這是傀儡能做出來的嗎?還有後來的裕仁,發動侵華戰争他就是罪魁禍首,居然也讓他逃脫了,一想起這些,我就不爽。”
“不爽歸不爽,該裝樣子還是要裝,咱們沒必要給自己添麻煩不是?”
“其實,我還挺佩服明治的,要不是有了明治維新,日本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子,說不定比咱們中國更慘。後來建設海軍,帶頭捐款,爲了節約,将每天三頓飯減少一頓也要建造軍艦,我們……唉。”秦時竹搖搖頭,“太後老佛爺每頓一百來個菜還說沒地方下筷,又挪用海軍軍費建造頤和園,這仗能不敗嗎?”
“話也不能這麽說,就算不挪用軍費,我看這甲午也很難打赢,這是體制性缺陷。”葛洪義歎了口氣,“隻是日本地成功,就是中國的災難,特别是現在,就是我們身旁的定時炸彈,我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
“難道日本浪人又給你搗亂了?這些臭蟑螂,别太把他們當回事。”
“我是不把他們當回事,可是他們把我當回事了。”葛洪義快速地将叛亂案、販毒案、東滿土匪案的情況簡要介紹了一下,“越來越多的情報顯示,這些背後都有日本人插手,而且不止是黑龍會的勢力,甚至可能有關東軍甚至日本軍部。”
“看來他們已對我們起疑心了,就是不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所在,難道隻是想搗亂嗎?”秦時竹皺着眉頭聽完葛洪義地話,擠出一句,“無論如何,你都要把社會秩序給我穩固住,咱們沒有本錢來一次大動亂,不僅政治上承擔不起,經濟上也損失不起。對日本人,該抓的抓,該殺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