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同盟會太天真。他們以爲組織政黨内閣,就能保證責任内閣制不受袁世凱幹涉,這是不切實際的,唐紹儀内閣既有袁派,又有同盟會派,還有人民黨和共和黨的代表,根本就不是一個統一整體;第二,同盟會諸公,動辄訓人,到處發表不合适的政見,使得他們在議會中也不占優勢,反而惹人讨厭,凡是同盟會提出的議題,不僅袁世凱反對,共和黨和我們通常也反對,他們的失敗自然是情理之中了。”
“袁議長的意見我贊同,但現在同盟會一方面爲唐紹儀抱不平,另一方面鼓吹政黨内閣,你覺得這樣有沒有戲?”
“我覺得還是不行。首先,同盟會主張政黨内閣,是相信它有力量在議會中取得多數席位,組織一個完全的同盟會内閣,以推行它的各項政策,但實際上同盟會議員又沒有占據議會多數,他們要組閣,必然要吸納其它黨派的議員,所謂清一色的同盟會内閣,隻不過是幻想而已;其次,同盟會主張政黨内閣,是針對袁世凱堅持混合内閣而采取的對策,本身就意味着對袁世凱不信任,具有明顯的排袁意義,企圖通過政黨内閣進一步加強對袁世凱的限制,袁本人不會看不懂。他好不容易才擠垮唐内閣,決計不會再弄出一個更難對付的政黨内閣來,他已表示,在他任總統期間,決不容忍政黨内閣的出現;最後,共和黨方面對同盟會不滿,聯絡了一大批無黨派議員和同盟會當中的不堅定分子,希望能謀取最大利益,同盟會要組織單一的政黨内閣,就必須過這一關,依我看。基本過不了。”
對這一分析,大家都持贊同态度,很快達成了一緻意見,還是四個字——“靜觀其變”。
“程德全已基本控制了江蘇局勢,整個南方局都對我們表示了感謝,通過此次事件,沉重地打擊了同盟會在江浙一帶的勢力,特别是驅逐了一向與我們爲敵的陳其美。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收獲。”秦時竹高興地說,“江浙一帶,是中國地經濟中心,特别是上海,舉足輕重。北方實業的貨物買賣,很大部分都到了這兩個地區,而北方實業的稅收又是北疆各省的支柱财政來源,控制了這兩個地方。就保證了北方實業的市場,也就直接保證了我們的财政。”
“還是咱們巡閱使大人有魄力,說老實話,我早就看陳其美不順眼了,我們設在上海的人民銀行分行。他老是來挑釁,不是要借錢就是要擔保,正好除了這厮!”熊希齡提起陳其美也是火冒三丈。
大家笑成一團:“熊主任,沒見過你這麽生氣的。”
“今天巡閱使召集開會。還有幾件事情要向大家通報。”秘書長左雨農适時地将衆人地注意力轉移到下一個話題,“内蒙古方面,貢王有‘走私軍火、私豢武裝、額外加租、偷逃稅款、草菅人命、勾結外賊、陰謀叛亂……’等十條重罪,前日已由夏海強師長就地正法,同時被處決的,還有喀剌沁王和巴林王,也是差不多的罪名;按照原先的方案,他們的财産一律沒收。分做四分,由政府、軍隊、本旗民衆和各旗旗主各得一份,這個需要批準才能實施,若是各位同意,請舉手。”
嘩啦啦,與會者都把手舉了起來,秦時竹很滿意:“内蒙至今不穩,各王公無不蠢蠢欲動。不是勾結外蒙叛國集團。就是與日、俄兩國眉來眼去,總之十分反對北疆政府;由于罪證确鑿。爲了避免夜長夢多,才當機立斷做出決定。同時可以告訴大家,日、俄兩國領事已向我提了好幾次抗議,公然質問我爲何如此處理,我隻能以本國内政不容他國幹涉惟有應付。”
“複生兄做得好,這兩家憑什麽來管我們的事情?”禹子谟一臉憤慨。
“話雖如此,但爲了避免更多的外交麻煩,同時也爲了安撫兩國,需要我們做一些讓步!關于俄國在洮昂線上的貸款權,日本在四鄭線上地貸款權,本來在革命時期已經答應,一直拖延至今,現在拖不下去了,反正早晚要簽字,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準備簽字。”秦時竹的話說得很輕松,但心态絕不輕松。
會場氣氛立馬沉悶下去了,雖然早就允諾,但畢竟要損害一定的自身利益,大家誰都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情況。因爲這兩條路采用新洮路模式,與前段時間達成的修築同蒲路、張綏路(向英國優先貸款)、新赤線(向法國貸款)、錦承路(向美國貸款)合同不同,日俄兩國有權在和平時期運兵。
“複生兄,既然已經應承下來,現在答應也不算什麽了不得地事情。”張榕寬慰秦時竹,“再說修這兩條路也是造福于民的事情,雖然利權有些損失,但主權畢竟保住了。等我們以後富強了,就可以不用忍受這樣的屈辱。”
“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筆帳早晚得算回來。”
“還有一件事情是需要大家讨論,那就是吏治問題。前清政治,*不堪,在座諸位有不少和我一樣,都是從舊官場過來的,個中黑暗,必定耳熟能詳,說句老實話,我們自己也幹過不少類似勾當,比如打點上官,孝敬地方等,雖說迫不得已,但畢竟心中慚愧。革命後,特别是蔭華主持政府機構改革後,裁汰了冗員,減少了弊政,刷新了吏治,整個官場大有起色,我覺得他做地很好。”秦時竹首先将張榕表揚一番,聽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秦時竹馬上來了個轉折,“雖然大有起色,但仍舊存在着不少問題,而且是嚴重的結構性問題。換句話說,是這個制度不夠理想,造成了官員容易腐化堕落。如果不根治這個毛病,我想,不用過多少年,又同樣會*不堪的。”
“确有一些前清官吏,在革命時僞裝老實,騙取信任,現在大局安定,整頓的風聲也已過去了。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我有幾個不成熟的意見,說出來請諸位斟酌;第一、設立公務員制度,凡在政府中任職的,一律稱之爲公務員,彼此隻有級别、職務的不同,沒有身份區别,無論科員也好,各省都督也好。都是公務員,是人民公仆,不是作威作福地老爺;第二、改革公務員晉升和制度,前清官制,吏與官泾渭分明。小吏永遠是小吏,無論有多出色,都不能晉升爲官,造成了人才的極大浪費。今後我們選拔官員,要優先從辦事員中選拔,要給予他們晉升的機會;第三、設立公務員招考制度,北疆建設,任重道遠,能幹事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懂新政,有知識的人就更少了。我提議向全國招攬人才,通過考試,擇優錄取爲公務員,至于什麽條件,大家可以協商,我覺得高小畢業是必要條件,年齡以十八以上三十以下爲限。這些新錄用的公務員,不能一上來就當官。要先試用一年。老老實實從基層幹起,從最普通的辦事員幹起。如有出色表現,則根據相應條例進行晉升。當然,如果來的是留學生、學有專長者,可以特殊對待,做到人盡其才;第四、設立公務員退休制度,特别要學習西方發放退休金……”
秦時竹地話還沒有說完,就引起大家地熱烈讨論,這才是本次會議的重心所在。在他們看來,秦時竹地第一條隻相當于稱呼改變,是表面上的,順應的是從*向共和的過渡。但第三條和第四條大家就有疑問了。
“公務員招考比較容易理解,中國自隋唐以來,就重視科舉取士,公務員招考原理也是一樣的,但幾年前剛剛廢除了科舉,您這麽再改回來是不是倒退呢?”
“對科舉最大地非議是什麽?”
“無非是八股迂腐不堪,束縛思想……”
“其實科舉本來是件好事,通過考試選拔人才,既公平又公正……”
“那爲什麽清廷還要廢除科舉呢?”
秦時竹笑了:“科舉形式不錯,錯的是内容。儒學本來博大精深,也有衆多有益成分,但偏偏來個八股,束縛思想,或詞不達意或陳腔濫調,更要命的是,學生學習八股後,不關心社會、國家大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無經世之才,無幹事之能力。雖偶爾有那麽一兩個幹事良材,如曾國藩、李鴻章等,但更多的還是庸才、蠢才、奴才!所以必須改變考試内容,要以新學、國家大事爲主。”
“最好還要增加策論。”有人提議。
“對,就是要問如何治國、治民的策論。”秦時竹笑着說,“這樣大家不會認爲我舊瓶裝新酒了吧?”
“那是當然,其實科舉也有不少好處,可惜好經讓人給念歪了。”中國慣有賣官鬻爵,但無論如何有錢,想買一個舉人卻是萬萬辦不到地。
“以前任用官員還有一個弊端,就是一上來就授予官職,試想:一個讀書人,辛辛苦苦讀了這麽多年書,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多少實際,更談不上治國本領,驟然取得高位,甚爲不利。等今年招考公務員後,必定要先在下面鍛煉一番,先從吏做起,積累經驗,增長才幹——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會做官的。”
在公務員招考上也達成了統一意見,大家把注意力轉移到争議最大的第四點上來,聽秦時竹詳細解釋:
“首先,要改變目前的薪水發放方式,要設立級别和職别地區分,每一個公務員,其個人薪水由級别薪水和職别薪水相加而組成。級别我初步拟定爲16級,分别爲科員三級,正副所長各一級,正副科長各一級,正副局長各一級,正副縣長各一級,正副廳長各一級,民政長一級,各省都督一級,巡閱使一級;晉升由兩個因素決定,其一爲資曆,凡每滿五年無工作差錯,無不良記錄,薪水可自動上浮一檔,如果某人二十歲出任公務員,五十歲退休,中間沒擔任過任何官職,其退休時的級别應該是副科長級;其二爲職别,比如科員提拔爲科長後,其級别要相應上調,且不再因職别降低而降低,如果某人在級别上是副縣長級,但後來因正常原因不再擔任副縣長,他的級别應該得到保留,沒有貪污*、徇私舞弊、工作失職等應該追究責任的行爲,級别一般不予降低。”
這比較好理解,級别就相當于清代的品秩,如正二品、從三品之類,職别就相當于官職,如提督、巡撫一類。
“其次,要設立合理的退休年齡,凡正科長及以下公務員,年滿50歲退休,縣、局一級,55歲退休,廳一級,60歲退休,各省民政長、都督65歲退休,巡閱使應該是由中央規定吧,我想我幹到65歲也差不多了。”民國初年,人均壽命不高,人生七十古來稀,對于這個退休年齡,大家也覺得可以接受。
“再次,要發放退休薪水。從古至今,官員退居鄉間後,除朝廷恩典,其本人是沒有俸祿來源的,這就造成了一個弊端。在位官員由于擔心告老還鄉以後的生活,會拼命想着撈錢,借口名正言順,做起來冠冕堂皇。有些人很清高,不肯做此舉動,但晚景凄涼,不足爲例。我想,如果能在退休後仍然給他們發放部分薪水,維持一個相對體面地生活,他們在位期間伸手貪污的*就要降低很多吧?”
“複生兄,我反對!”熊希齡第一個出來表示不同意見,“你的設想是好的,但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有了十萬想百萬,有了百萬想千萬,你看看奕劻,不可謂沒錢吧?但照樣還是來者不拒。所以我覺得這個制度沒什麽必要,白白增加開支而已。”